第 22 章
朝天玉鼎·美貌小爺(2)

  且說白曉碧走在街上,被突然間飛來的黑影嚇一跳,看明白之後更加驚怕,連忙遠遠躲開。

  地上的人二十幾歲模樣,正是典型的紈褲子弟裝束,此刻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身體呻吟,臉上有一處青紫,想是先前已吃過拳頭。

  再看前面站著的人,玄衣墨帶,身材高大,面如美玉,一雙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分明怒火中燒,卻無端又透出幾分妖嬈,嫵媚之態竟不輸女子,當然,這僅限於不動手不開口的時候。他大步過去抬腳就踢,罵罵咧咧:「小王八蛋,瞎了眼敢打你賀爺的主意,今兒我就廢了你,叫你他娘的下半輩子做女人。」

  見他只管打,小僕慌了,撲上去抱住那腿:「我的小爺,消消氣……」

  他踢開小僕,怒道:「爺收拾誰,你湊個屁熱鬧。」

  小僕坐在地上,捂著胸口:「這姓何的小子有眼無珠,爺別和他計較,教訓教訓就是,你這腳力幾個人受得起,再打下去要鬧出人命了。」

  此人容貌雖美,看著斯文,出手之間卻凶狠無輕重,幾名家丁互相攙扶著,想是都嘗過拳頭,知道厲害,遠遠站著不敢過來,聞言大叫:「賀起,你敢傷我們家公子,不要命了麼!」

  他叫賀起?白曉碧暗忖。

  「揍他兩下又怎的,」賀起冷笑,「爺殺的人……」

  小僕忙拉拉他衣衫的下襬:「小爺!」

  他似乎意識到什麼,這才住了口。

  地上何公子聽得清楚,更加害怕,朝眾家丁叫:「還不快救我!」

  家丁們也怕出事,放軟語氣:「我們公子不過問你兩句作耍,原是兩廂情願,你不肯就算了,做什麼動手……」

  不說還好,聽到這話,那張白淨的臉剎那間變得黑如鍋底。原來這賀起生得貌美,最恨有人說自己像女人,偏姓何的喜好男風,只當他是個風流人物,將言語去調戲,他先前還當是朋友,發現不對作色要走,哪知這姓何的不知死活,叫了幾個家丁想要逼迫,這才惹得他動怒,如今聽家丁們又提起,胸中惡氣上來,過去又是一腳:「瞎了你的狗眼,活膩了!」

  何公子打滾閃躲,慘叫:「不敢了,爺爺!小人該死!我有眼無珠,哎喲……」

  小僕忙爬起來,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拖開:「鬧大了,爺!」使眼色給家丁。

  家丁們飛快圍上去扶了何公子就走,邊走邊回頭嚷:「姓賀的,有本事別跑!」

  賀起猶不解氣,正要追,被小僕從後面死命抱住:「我的小爺,還鬧什麼,他們已經叫人去報了官府,稍後官府的人就到,仔細多事。」

  賀起瞪眼:「官府又怎的,爺怕他?」

  小僕無奈:「小爺,你是來做什麼的,老爺怎麼囑咐你來!」

  賀起愣了下,不再說什麼。

  聽他口音是外地人,旁邊圍觀的人都替他著急,好心催促:「衙門裡就要派人來了,公子快些出城走吧,何家你惹不起的。」

  小僕放開他,低聲笑:「爺,這可惹出事來了。」

  賀起哼了聲,欲言又止,一雙美目轉來轉去,顯然也知道驚動官府很麻煩。

  有人低聲出主意:「姓何的素來跋扈,公子既佔理,也不用怕,趁著他們沒來,快些趕去城東鄭公莊上避一避,他老人家最是公道,必能替你作主。」

  小僕正在為難,聞言似想起什麼,大喜:「可是鎮國公莊上?」

  眾人點頭:「鄭公正是鎮國公的兄弟。」

  賀起也笑道:「是了,早聽說鎮國公是玉鼎城的人,如此正好,且隨我去拜訪拜訪。」

  小僕應下,打聽:「不知鄭公家在城東何處?」

  旁人正要細細說與他,旁邊賀起忽然「哈哈」一笑,抬腳就走:「不用問了,走。」

  出了城門,賀起領著小僕前行,遇上岔路也毫不遲疑,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小僕驚奇:「小爺來過?」

  賀起道:「沒有。」

  小僕道:「那……走錯了可如何是好?」

  賀起道:「你當爺是傻子?有人帶路,怎會走錯。」

  果然,遠遠的,有道纖瘦的人影在前面走著,時快時慢,似有意與二人保持著一定距離。

  小僕眯著眼瞧了瞧,更加意外:「那好像是個姑娘,爺認得麼,她怎會給我們引路?」

  賀起搖頭:「不認得,她借宿在鄭府,所以順路領我們去。」

  小僕奇道:「爺怎麼知道?」

  賀起罵:「跟了我這麼久,眼光還是不出面前一寸,昨日過河時她也在,想是認得我,所以方才跟我招手呢。」

  「我這不是只顧看爺了麼,」小僕笑道,「爺記性好,但你怎知她是借宿的?」

  賀起道:「廢話,她當時背著包袱,顏色憔悴,可見是遠道而來,一個遠道而來的姑娘卻知道城外鄭府,不是投親就是借宿去的。」

  小僕道:「若她只是個下人丫頭呢。」

  賀起道:「細皮嫩肉的,看那身衣裳,那走路的模樣,無半點粗野之態,哪點像丫鬟,尋常人家的姑娘也沒有這樣的,必是個嬌滴滴養在閨中的小姐。」

  小僕仔細瞧:「是了,和我們家四小姐差不多。」

  賀起道:「真是投親,鄭府這樣的人家,必會妥善安頓親戚,怎會讓她姑娘家一個人拋頭露面進城,方才他們都說鄭公名聲好,斷不會如此行事。」停了停,他沉吟:「尋常小姐出門都帶有丫鬟老媽子,陪著她的卻是個男人,若是兄長,怎會不管她任她獨自出門,又不給她請丫鬟伏侍,依我看,倒像是個落魄小姐,怕是家裡出了什麼變故,只得跟了那男人,路過此地,逢雨,所以借宿鄭府。」

  小僕低聲:「莫不是私奔的?」

  賀起想了想,搖頭:「不像,我看那男人待她還好,卻不夠親近,或是遠房親戚。」

  小僕道:「爺別只顧說話,她都走遠了,快些跟上去吧。」

  「她既然有心領路,就不會丟了我們,」賀起拍開他,「別走太近,兩個男人追著個姑娘,叫別人看見笑話,且帶累她名聲,你看她故意走在前面,行事這麼謹慎,還不是個小姐麼。」

  到鄭府,鄭公已經回來了,聽說有客求見,便親自出來。

  賀起倒很恭敬,起身抱拳:「在下賀起,路過此地,城裡客棧都滿了,聽說鄭公好客,特來投宿。」

  這個謊撒得顯然不高明,幾天雨而已,城裡客棧也不至於就住滿,多半是想省幾個房錢,鄭公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麼人沒見過,不由一笑,點頭讓坐:「年輕人出門在外不容易,不必拘禮。」

  二人分賓主坐下。

  見他遲遲不提城裡官司的事,小僕只得上前道:「其實我家公子求見鄭公,除了借宿,還有件事。」

  鄭公看賀起,示意他講。

  賀起黑著臉不說話。

  小僕暗笑:「我家公子方才一時衝動,在街上出手教訓了個人,他們家報官了,聽說鄭公最是公正,所以才趕來府上。」

  鄭公皺眉:「打人?」

  小僕道:「是那姓何的太無禮。」

  上下打量賀起幾眼,鄭公似有所悟:「可是何老爺的公子,叫何開的?」

  小僕道:「好像是。」

  「不妨,你且安心住在這裡,」鄭公也不細問,轉臉吩咐下人,「帶賀公子去客房。」

  賀起起身再抱拳作了個禮,主僕二人隨家丁離開廳上。

  剛走進客房院子,就見溫海與白曉碧站在階前,自從進了鄭府就不見白曉碧的影子,賀起正在奇怪,此刻見她與溫海在一處,也不好貿然過去說話。

  小僕拉他:「那不就是……」

  賀起踢他:「囉嗦什麼,去給爺倒盆水。」

  大約是覺得他言行粗魯,與外貌十分不諧,家丁低頭忍著笑指引過房間,便匆匆帶著小僕出院子去打水了。

  白曉碧本是因救人之事對他有好感,所以才引路,此刻正與溫海說:「就是那位賀公子。」

  她既然主動說起,賀起也沒了顧慮,大步過去:「多謝姑娘引路。」

  白曉碧矮了矮身:「賀公子昨日河上救人,很是敬佩。」

  賀起不客氣:「救得了這回,救不了下回,如今世道正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我只氣不過。」

  白曉碧莞爾,轉臉看溫海:「這是我……表哥。」

  溫海淡淡一笑,抬手作禮:「在下溫海,今日得見賀兄,實乃三生有幸。」

  見他衣冠整齊,儀表優雅,有幾分像讀書公子,賀起自幼好武,不喜咬文嚼字,加上聽這一番客套話,越發不耐煩,只隨意抱了下拳:「小弟賀起,粗鄙之人,不愛那些虛禮,這就回房歇息了,溫兄自便。」說完竟再不理二人,轉身就朝房間走。

  溫海也不生氣,看著他的背影:「賀兄太謙,征戰沙場乃是為國為民,怎說粗鄙。」

  賀起倏地停了腳步,回轉身來,滿臉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