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朕雞汁呀。
朕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啞著聲音說:「我有慢性咽炎,方才可能是胡辣湯一下喝多嗆著了,嗓子有點不太舒服。」
皇叔沒聽過什麼是慢性咽炎,眉頭輕蹙不說話。
小秦師傅熱絡地給朕又倒了一碗酒:「小人在西北呆慣了,胡椒放得重,女使姐姐是不是吃不慣?只怕陛下也不喜。小人這就去重做,姐姐先喝口水酒潤潤喉。」
朕忙說:「不重不重,胡辣湯不放夠胡椒,那還有什麼味道?胡椒是胡辣湯的靈魂!陛下就是唸唸不忘這重口味,才特地命我出宮採辦的。」
小秦師傅看了看皇叔,笑著說:「女使姐姐說話真有意思。」
說起這個反串男扮女裝,其實化妝、髮型、穿衣甚至墊胸,都不是問題。
朕見過不少給女演員當替身的男演員,也認識專出女裝的男coser,這些他們都已經玩得很溜了。
最容易穿幫的其實是聲音,這不但需要很強的技巧,還需要看天賦。
幸運的是朕不但練過配音技巧不錯,天賦也很好。
就是那種坐在帷幕這邊擋住人和貴妃小聲說話,簾子外頭的宮女以為別宮娘娘來跟貴妃拉家常的那種天賦。
咳咳。
而且自從朕有了一顆少女心之後。
朕的天賦就更加明顯了。
朕平時都要用技巧來提升男子氣概了。
所以只要朕小心一點,還是不太會穿幫的。
幾碗酒下肚,朕就跟小秦師傅混成哥倆好了。
尤其是朕對他做的小菜表示了高度的肯定和讚揚,秦小哥將朕引為知己。
朕吃到他撒了孜然的拆骨羊腿肉,感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久違的味道,媽媽的味道。
雖然我媽並不會做這道菜。
準確來說是靜靜家樓下燒烤店的味道。
總之就是那麼個意思,那麼個情懷,那麼個fu。
朕吃完了一盤孜然羊肉,意猶未盡。
朕又不好意思叫秦小哥再來一盤。
畢竟朕現在是個矜持優雅的少女。
於是朕雞汁地說:「這個不錯,還有嗎?可否讓我帶一點回去獻給陛下?」
秦小哥正要去拿,皇叔忽然說:「陛下從小就不吃羊肉。」
朕豈會被這小小的問題難住?
朕豎起一根手指擺了擺:「殿下少時與陛下親善,但畢竟兩地相隔多年,人是會變的。陛下現在的喜好口味,恐怕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不然陛下怎麼會派我出來全權負責採辦呢?就是因為我和陛下口味出奇一致,我覺得好吃的陛下一定也愛吃,我就是陛下肚裡的蛔蟲!我敢打包票,陛下一定會對這道羊肉愛不釋口。」
秦小哥立刻給朕再上了一盤孜然羊肉,朕打包一半,留了一半。
朕一邊吃著孜然羊肉喝著米酒,一邊和秦小哥聊做菜。
朕告訴小哥朕的家鄉有一種椒,比胡椒更辣,因此叫做辣椒,鮮紅似火十分漂亮,吃起來也像火焰在舌尖燃燒。
把辣椒曬乾磨成細粉,和孜然一起撒在羊肉上,更能增益其味,特別香。
秦小哥很感興趣:「小人自小飄零四海為家,見識過不少地方的風味,卻從來沒聽說過這紅如火的辣椒。不知女使姐姐故鄉在哪裡?」
說起這個朕甚是惆悵:「抬頭見日,不見長安。天涯海角不足以形容其遠,有生之年恐怕都回不去了。」
朕又喝了一碗酒,藉著酒碗遮擋悄悄窺伺皇叔。
皇叔正好也轉過來看朕。
看在朕孤苦伶仃有家不能回這麼淒慘的份上,老天也該把皇叔配給朕彌補一下啊!
朕一邊惆悵地懷念故鄉一邊吃著肉喝著酒,一不小心就喝得有點多,整一罈子都倒空了。
朕不該嘲笑古人未經蒸餾的米酒度數太低。
這酒後勁還挺大,而且上頭。
朕有點暈。
朕看眼前的皇叔,竟然變幻出了兩個。
朕伸手想去撈一個,兩個卻又合成一個。
皇叔若能真的變出兩個就好了。
一個繼續做隴西王,一個讓朕帶回去私藏。
朕對著皇叔露出痴漢的笑容。
朕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秦小哥將條案上狼藉的杯盤收起退下。
他一直跪坐一旁朕沒注意,此刻站起來才發現,他的左邊膝蓋僵直變形,走路有些跛。
難怪這麼年輕卻在軍中當伙伕。
秦小哥發覺朕在看他的左膝。
小哥倒是個豁達人,並不避諱:「這是大前年那場雪地之戰受傷後凍壞的,回來就彎不了了。那是小人第一次上戰場,還未來得及建功立業報效國家呢!」
朕安慰他說:「那場仗不是多虧了你的胡辣湯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在軍中效力,都是報效國家!」
秦小哥樂呵呵地說:「也是!幸虧我還會燒飯,才能繼續留著軍中。那些傷殘又無一技之長的,便只能領了撫卹回鄉了。光是大雪中凍傷致殘的,就有五百多人呢!更別提那些沒活下來的!」
朕不由咋舌:「西北當真如此苦寒?」
秦小哥說:「百年難遇的嚴寒大雪,黨項人也遭了災。郡王殿下的手就是那時長出了凍瘡,之後每年冬天都會復發。」
凍瘡朕小時候也長過,那滋味真是,又癢又疼紅腫潰爛,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朕心疼得無以復加。
朕轉過去看皇叔的手,皇叔將手放在兩側膝上,被袖子擋住了。
朕不由分說過去拉起來:「讓我看看。」
上回朕只覺著皇叔拈樹葉的手很好看,沒有細瞧。
這回朕看清楚了,左手小指側方,確實有一塊皮膚發紅發皺,是長過凍瘡的痕跡。
一想到皇叔如此筋骨勻稱纖長漂亮的手也有過腫成紅饅頭的時候,朕比自己的手爛了還要肉疼。
朕摸了摸那塊發皺的皮膚:「還疼嗎?」
皇叔把手抽走,默默將臉轉開。
皇叔大概也被胡辣湯辣到了嗓子。
皇叔說:「洛陽天氣晴暖,今冬倒是沒有發出來。」
朕還沒有摸夠皇叔的手,朕甚是惋惜。
朕說:「那你以後就一直留在洛陽別走了,不就再也不會生凍瘡了嗎?好不好?」
一直留在洛陽,別走了。
別說是大院豪宅、金銀財寶、僕婢美女,權勢高位朕也可以給你。
——不不不,豪宅、金錢、權勢可以,美女不行。
朕把皇位讓給你都沒問題。
朕恨不得把整個天下捧到你面前來。
皇叔沒有回答好不好。
皇叔說:「時候不早了,陛下還在宮中等著女使回去覆命。」
皇叔居然對朕下逐客令。
皇叔果然是鐵板一塊。
朕甚是憂桑。
朕的一腔柔情全都餵了狗。
朕憂桑地拿起桌上的外賣打包盒準備滾蛋。
朕起得有些急,站起來的一瞬間覺得腦袋有臉盆那麼大。
朕晃了兩晃沒站穩,咚地一聲直挺挺往後倒去。
地上只鋪了一層薄毯,朕這麼倒下去,腦袋和屁股都得開花。
朕摔了個屁墩,腦袋卻沒有開花。
朕的後腦勺被什麼東西托住了,然後慢慢地放下去。
米酒的後勁兒真大呀。
朕暈暈乎乎地躺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覺,才勉強能睜開眼。
朕一睜開眼就看到皇叔的臉。
皇叔的臉就在朕的正上方。
不過是69式的。
不不不你們聽朕解釋朕的內心真的是個純情的少女。
就像此刻聽懂了何為69式的你們內心同樣是純情的少女一樣。
純不純情和懂不懂69一點關係都沒有。
何況皇叔和朕69的只有一個頭。
朕躺在皇叔的腿上,腦袋枕著皇叔的手,用69的方式看著皇叔。
四周的燭光半明半滅,氣氛也很好。
從這個角度看皇叔的臉,燭光映著他面龐的輪廓,有一種奇特的迷幻眩目感。
於是朕就更暈了。
朕懷疑朕根本就是摔暈過去了。
眼前的皇叔只是朕的幻覺,或者是在做夢。
朕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摸了摸皇叔的臉:「殿下……怎麼會長得這麼好看呢。」
殿下,朕喜歡這個稱呼。
以前朕迷殺生丸的時候,也喜歡叫他殺殿。
仰望傾慕,卻又帶著一點點憐愛寵溺。
就像朕仰慕著皇叔,又想把他收進囊中私藏。
皇叔竟然沒有躲開。
也沒有一巴掌把朕的鹹豬手打掉。
更沒有像郡主打宰相一樣把朕摁在地上一頓暴揍。
皇叔的語氣甚至有些柔和:「日日隨侍在陛下身邊,還會覺得別人好看?」
噢!皇叔的意思是朕是個風華絕代無人可及的絕世美人!
雖然朕很想吐槽皇叔跟風隨大流的扭曲審美,但朕還是被誇得很高興。
何況審美扭曲也不是皇叔的錯,是這個時代的錯。
朕在皇叔眼裡是美人,總比朕在皇叔眼裡是醜拒要好。
朕狗腿地說:「陛下雖然也好看,但是和殿下好看的方向不一樣。我覺得殿下比陛下好看多了,難道沒有人這麼說過嗎?」
皇叔居然微微地臉紅了。
皇叔避開朕熱情洋溢不知羞恥的目光:「沒有。」
朕覺著不可能沒有人誇過皇叔長得好看,除非他們都瞎。
只是古人都比較委婉含蓄,沒有人像朕這樣直白不要臉地誇罷了。
朕終於找到了朕獨特的優勢!
這是朕的強項啊!
朕躺在皇叔懷裡,摸著皇叔的臉,和皇叔說著不要臉的話。
朕覺得這個美夢實在太美了!
朕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然後朕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