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慢性咽炎

但是朕雞汁呀。

朕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啞著聲音說:「我有慢性咽炎,方才可能是胡辣湯一下喝多嗆著了,嗓子有點不太舒服。」

皇叔沒聽過什麼是慢性咽炎,眉頭輕蹙不說話。

小秦師傅熱絡地給朕又倒了一碗酒:「小人在西北呆慣了,胡椒放得重,女使姐姐是不是吃不慣?只怕陛下也不喜。小人這就去重做,姐姐先喝口水酒潤潤喉。」

朕忙說:「不重不重,胡辣湯不放夠胡椒,那還有什麼味道?胡椒是胡辣湯的靈魂!陛下就是唸唸不忘這重口味,才特地命我出宮採辦的。」

小秦師傅看了看皇叔,笑著說:「女使姐姐說話真有意思。」

說起這個反串男扮女裝,其實化妝、髮型、穿衣甚至墊胸,都不是問題。

朕見過不少給女演員當替身的男演員,也認識專出女裝的男coser,這些他們都已經玩得很溜了。

最容易穿幫的其實是聲音,這不但需要很強的技巧,還需要看天賦。

幸運的是朕不但練過配音技巧不錯,天賦也很好。

就是那種坐在帷幕這邊擋住人和貴妃小聲說話,簾子外頭的宮女以為別宮娘娘來跟貴妃拉家常的那種天賦。

咳咳。

而且自從朕有了一顆少女心之後。

朕的天賦就更加明顯了。

朕平時都要用技巧來提升男子氣概了。

所以只要朕小心一點,還是不太會穿幫的。

幾碗酒下肚,朕就跟小秦師傅混成哥倆好了。

尤其是朕對他做的小菜表示了高度的肯定和讚揚,秦小哥將朕引為知己。

朕吃到他撒了孜然的拆骨羊腿肉,感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久違的味道,媽媽的味道。

雖然我媽並不會做這道菜。

準確來說是靜靜家樓下燒烤店的味道。

總之就是那麼個意思,那麼個情懷,那麼個fu。

朕吃完了一盤孜然羊肉,意猶未盡。

朕又不好意思叫秦小哥再來一盤。

畢竟朕現在是個矜持優雅的少女。

於是朕雞汁地說:「這個不錯,還有嗎?可否讓我帶一點回去獻給陛下?」

秦小哥正要去拿,皇叔忽然說:「陛下從小就不吃羊肉。」

朕豈會被這小小的問題難住?

朕豎起一根手指擺了擺:「殿下少時與陛下親善,但畢竟兩地相隔多年,人是會變的。陛下現在的喜好口味,恐怕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不然陛下怎麼會派我出來全權負責採辦呢?就是因為我和陛下口味出奇一致,我覺得好吃的陛下一定也愛吃,我就是陛下肚裡的蛔蟲!我敢打包票,陛下一定會對這道羊肉愛不釋口。」

秦小哥立刻給朕再上了一盤孜然羊肉,朕打包一半,留了一半。

朕一邊吃著孜然羊肉喝著米酒,一邊和秦小哥聊做菜。

朕告訴小哥朕的家鄉有一種椒,比胡椒更辣,因此叫做辣椒,鮮紅似火十分漂亮,吃起來也像火焰在舌尖燃燒。

把辣椒曬乾磨成細粉,和孜然一起撒在羊肉上,更能增益其味,特別香。

秦小哥很感興趣:「小人自小飄零四海為家,見識過不少地方的風味,卻從來沒聽說過這紅如火的辣椒。不知女使姐姐故鄉在哪裡?」

說起這個朕甚是惆悵:「抬頭見日,不見長安。天涯海角不足以形容其遠,有生之年恐怕都回不去了。」

朕又喝了一碗酒,藉著酒碗遮擋悄悄窺伺皇叔。

皇叔正好也轉過來看朕。

看在朕孤苦伶仃有家不能回這麼淒慘的份上,老天也該把皇叔配給朕彌補一下啊!

朕一邊惆悵地懷念故鄉一邊吃著肉喝著酒,一不小心就喝得有點多,整一罈子都倒空了。

朕不該嘲笑古人未經蒸餾的米酒度數太低。

這酒後勁還挺大,而且上頭。

朕有點暈。

朕看眼前的皇叔,竟然變幻出了兩個。

朕伸手想去撈一個,兩個卻又合成一個。

皇叔若能真的變出兩個就好了。

一個繼續做隴西王,一個讓朕帶回去私藏。

朕對著皇叔露出痴漢的笑容。

朕大概是真的喝多了。

秦小哥將條案上狼藉的杯盤收起退下。

他一直跪坐一旁朕沒注意,此刻站起來才發現,他的左邊膝蓋僵直變形,走路有些跛。

難怪這麼年輕卻在軍中當伙伕。

秦小哥發覺朕在看他的左膝。

小哥倒是個豁達人,並不避諱:「這是大前年那場雪地之戰受傷後凍壞的,回來就彎不了了。那是小人第一次上戰場,還未來得及建功立業報效國家呢!」

朕安慰他說:「那場仗不是多虧了你的胡辣湯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在軍中效力,都是報效國家!」

秦小哥樂呵呵地說:「也是!幸虧我還會燒飯,才能繼續留著軍中。那些傷殘又無一技之長的,便只能領了撫卹回鄉了。光是大雪中凍傷致殘的,就有五百多人呢!更別提那些沒活下來的!」

朕不由咋舌:「西北當真如此苦寒?」

秦小哥說:「百年難遇的嚴寒大雪,黨項人也遭了災。郡王殿下的手就是那時長出了凍瘡,之後每年冬天都會復發。」

凍瘡朕小時候也長過,那滋味真是,又癢又疼紅腫潰爛,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朕心疼得無以復加。

朕轉過去看皇叔的手,皇叔將手放在兩側膝上,被袖子擋住了。

朕不由分說過去拉起來:「讓我看看。」

上回朕只覺著皇叔拈樹葉的手很好看,沒有細瞧。

這回朕看清楚了,左手小指側方,確實有一塊皮膚發紅發皺,是長過凍瘡的痕跡。

一想到皇叔如此筋骨勻稱纖長漂亮的手也有過腫成紅饅頭的時候,朕比自己的手爛了還要肉疼。

朕摸了摸那塊發皺的皮膚:「還疼嗎?」

皇叔把手抽走,默默將臉轉開。

皇叔大概也被胡辣湯辣到了嗓子。

皇叔說:「洛陽天氣晴暖,今冬倒是沒有發出來。」

朕還沒有摸夠皇叔的手,朕甚是惋惜。

朕說:「那你以後就一直留在洛陽別走了,不就再也不會生凍瘡了嗎?好不好?」

一直留在洛陽,別走了。

別說是大院豪宅、金銀財寶、僕婢美女,權勢高位朕也可以給你。

——不不不,豪宅、金錢、權勢可以,美女不行。

朕把皇位讓給你都沒問題。

朕恨不得把整個天下捧到你面前來。

皇叔沒有回答好不好。

皇叔說:「時候不早了,陛下還在宮中等著女使回去覆命。」

皇叔居然對朕下逐客令。

皇叔果然是鐵板一塊。

朕甚是憂桑。

朕的一腔柔情全都餵了狗。

朕憂桑地拿起桌上的外賣打包盒準備滾蛋。

朕起得有些急,站起來的一瞬間覺得腦袋有臉盆那麼大。

朕晃了兩晃沒站穩,咚地一聲直挺挺往後倒去。

地上只鋪了一層薄毯,朕這麼倒下去,腦袋和屁股都得開花。

朕摔了個屁墩,腦袋卻沒有開花。

朕的後腦勺被什麼東西托住了,然後慢慢地放下去。

米酒的後勁兒真大呀。

朕暈暈乎乎地躺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覺,才勉強能睜開眼。

朕一睜開眼就看到皇叔的臉。

皇叔的臉就在朕的正上方。

不過是69式的。

不不不你們聽朕解釋朕的內心真的是個純情的少女。

就像此刻聽懂了何為69式的你們內心同樣是純情的少女一樣。

純不純情和懂不懂69一點關係都沒有。

何況皇叔和朕69的只有一個頭。

朕躺在皇叔的腿上,腦袋枕著皇叔的手,用69的方式看著皇叔。

四周的燭光半明半滅,氣氛也很好。

從這個角度看皇叔的臉,燭光映著他面龐的輪廓,有一種奇特的迷幻眩目感。

於是朕就更暈了。

朕懷疑朕根本就是摔暈過去了。

眼前的皇叔只是朕的幻覺,或者是在做夢。

朕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摸了摸皇叔的臉:「殿下……怎麼會長得這麼好看呢。」

殿下,朕喜歡這個稱呼。

以前朕迷殺生丸的時候,也喜歡叫他殺殿。

仰望傾慕,卻又帶著一點點憐愛寵溺。

就像朕仰慕著皇叔,又想把他收進囊中私藏。

皇叔竟然沒有躲開。

也沒有一巴掌把朕的鹹豬手打掉。

更沒有像郡主打宰相一樣把朕摁在地上一頓暴揍。

皇叔的語氣甚至有些柔和:「日日隨侍在陛下身邊,還會覺得別人好看?」

噢!皇叔的意思是朕是個風華絕代無人可及的絕世美人!

雖然朕很想吐槽皇叔跟風隨大流的扭曲審美,但朕還是被誇得很高興。

何況審美扭曲也不是皇叔的錯,是這個時代的錯。

朕在皇叔眼裡是美人,總比朕在皇叔眼裡是醜拒要好。

朕狗腿地說:「陛下雖然也好看,但是和殿下好看的方向不一樣。我覺得殿下比陛下好看多了,難道沒有人這麼說過嗎?」

皇叔居然微微地臉紅了。

皇叔避開朕熱情洋溢不知羞恥的目光:「沒有。」

朕覺著不可能沒有人誇過皇叔長得好看,除非他們都瞎。

只是古人都比較委婉含蓄,沒有人像朕這樣直白不要臉地誇罷了。

朕終於找到了朕獨特的優勢!

這是朕的強項啊!

朕躺在皇叔懷裡,摸著皇叔的臉,和皇叔說著不要臉的話。

朕覺得這個美夢實在太美了!

朕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然後朕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