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山寨光環

朕上次曾經發過誓。

朕最後一次穿青璃的宮女服,以後再也不穿了。

朕並沒有食言。

因為那件衣服掉水裡弄得又濕又髒,被宰相在半路上扔掉了。

一直糾結衣服髒不髒的強迫症們也可以徹底解脫了。

但是現在郡主又要朕扮宮女。

沒關係這點麻煩對朕來說根本就是小case.

朕從外頭叫進來幾個宮女。

排成一排,挑了個子最高快趕上郡主的那個,其他退下。

朕對高個宮女說:「來,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高個宮女驚恐地揪住了自己衣襟。

朕身邊的宮女個個都是顏藝帝。

上回陛下暗搓搓潛了青璃,這回都要當著郡主的面潛了嗎?雖然很希望被陛下寵幸飛上枝頭但是這樣會不會太重口了一點?

朕指著郡主對宮女說:「郡主巾幗英雄女中豪傑,愛武裝也愛紅妝。今日恰好看你身上的衣服特別喜歡,你就脫下來送給郡主吧。」

高個宮女鬆了口氣,繼而有點失望,再繼而瞄了郡主一眼:金枝玉葉的郡主居然喜歡cos宮女,一言不合就從別人身上扒衣服,果然很重口,哼!

很好,郡主成功拉走了所有仇恨。

郡主瞪眼對朕擺口型。

朕才不管她說了啥。

高個宮女不好意思當面脫衣服,說:「奴婢身上這件衣服破舊污損,豈敢呈獻郡主?奴婢前日剛做了一件新衣,與這件一模一樣,郡主若不嫌棄,奴婢願獻上新衣。」

雖然舊衣服偽裝效果更好,但是逼人當面脫衣太不人道了。

朕通情達理地准了。

高個宮女和郡主差不多高,所以她的衣服穿朕身上略有點大。

裙襬都拖在地上掃來掃去。

對不起又要傷害洗衣強迫症們了。

宰相觀摩了朕卸妝的全過程。

郡主觀摩了朕化妝的全過程。

郡主的直男三觀也受到了震撼。

郡主在朕身邊繞來繞去,嘖嘖感嘆:「原來化妝這麼有欺騙性,以後娶媳婦兒一定得卸了妝看清楚。」

你沒機會娶媳婦兒了好嗎?

不要想太多。

朕照例賞(賄)賜(賂)了高個宮女一匹綢緞。

然後捧著幾隻匣子,假借賞賜郡主之名,跟隨郡主回隴西王府。

這次走的是最近的宜仁門。

守門小哥見到朕,久別重逢兩眼放光喜極而泣。

不不不,守門小哥並沒有泣。

守門小哥只是喜出望外,愛意滿滿地盯著朕挪不開眼而已。

守門小哥逮著朕就要說別離訴衷情拉家常。

郡主往朕面前一擋,吹鬍子瞪眼把守門小哥嚇了回去。

過了一條街,到了王府門口。

王府守門的還是上回的王小哥。

王小哥一見朕也眼睛一亮,臉頰飛紅靦腆地說:「姑、姑娘你終於來啦!上回郡王殿下跟你分別之後,回來就病了,這下見著你肯定就好了!」

王小哥的眼神裡還有一點點小八卦、小害羞和小好奇。

看來小哥並不知道皇叔失戀了。

上一秒大庭廣眾人群面前秀恩愛虐狗。

下一秒摔河裡卸妝掉馬變落水狗。

想來就一陣心塞。

郡主還陰陽怪氣酸不溜秋地埋汰朕:「穿越瑪麗蘇就是厲害啊,都變成男人了,還魅力四射到處開桃花,連守門的侍衛都不放過。」

長得太好看太受歡迎怪我咯?

朕想迷住的只有一個皇叔而已。

可惜皇叔並沒有被朕迷住不可自拔地愛上朕。

朕的瑪麗蘇光環大概是個山寨地攤貨。

所以籠罩的方向有點歪。

朕沒心情跟郡主鬥嘴皮子。

朕一出皇宮,整顆心都不在自己胸腔裡了。

此刻進了王府,朕緊張得抓住郡主的手臂:「皇叔在哪兒?在哪兒?快帶我去看他!」

朕恨不得馬上化身小鳥兒飛到皇叔身邊。

郡主已經走進王府大門有一段路了。

郡主忽然又停住腳步:「等等,早上出門時門衛好像說有我的包裹來著,我去看一眼。」

朕這裡心焦如焚,郡主卻只想著收快遞。

郡主不緊不慢地退回門衛那裡收快遞。

這回的快遞是個不小的木頭箱子。

郡主打開箱子拿出裡面的書信看,箱子順手就塞朕懷裡。

朕手裡本來就捧著兩個匣子。

朕都看不見路了!

朕堂堂的皇帝給你當搬運工!

郡主看完信大呼小叫:「不得了不得了,我就說那肉穿的哥們兒肯定有時光機!你看這個,是我的下屬在戈壁沙漠裡發現畫下來的,雖然畫技不太寫實,但也看得出是現代的東西吧?走走走,咱去我屋裡好好研究研究!」

郡主一把攬住朕就往她院子里拉。

朕才不關心什麼時光機朕是來看皇叔的好嗎!

快放開朕啊朕要去找皇叔!

朕敵不過郡主的蠻力。

硬生生被她拉到屋子裡關起門來研究時光機。

郡主把下屬發過來的資料全翻了一遍,說:「不行,這些人抓不住重點,還是得我自己親自回去實地考察才行。」

所以現在我們可以先去找皇叔嗎?

郡主按住朕的手問:「你真的不想穿回去呀?肉穿,原來的身體就算已經變成骨灰也沒關係的。」

郡主看朕有點猶豫,對朕曉之以利:「你要是這麼愛叔父捨不得離開他,你可以穿回去做個變性手術再穿回來呀!到時候你倆不就能歡歡喜喜大團圓了?」

朕當然愛皇叔。

這會兒就算把吳彥祖脫光擺在朕面前,朕也不會動搖。

但是,假如把空調沙發手機wifi麻辣小龍蝦擺在朕面前。

朕感覺自己對皇叔的真愛就要動搖了!

朕穿回去了不想再穿回來怎麼辦?

這個國家皇帝突然沒了怎麼辦?

就算朕回來了皇帝突然變女人了又怎麼辦?

當然最根本的問題在於風乾君的時光機還能工作嗎?

就算能工作,朕一個皇帝,要怎麼從京城跑到大西北的沙漠裡去穿越?

朕偶爾出次宮還能假扮個宮女。

假扮宮女能一路跑到西北去嗎?

總之朕現在並不能穿越。

所以我們還是先去找皇叔好嗎?

郡主不情不願地帶朕去偷偷看皇叔。

剛出郡主的院子沒多遠,朕就看到皇叔了。

因為皇叔正坐在池塘邊上次朕跑出來遇到他的地方。

皇叔病了這麼多天,看起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上不復奕奕神采。

仲春晴暖天氣,他衣著整齊坐在園子裡,腿上居然還搭了一件衣服,十足的病人架勢。

給朕心疼壞了。

朕躲在樹叢後面戀戀不捨地盯著皇叔看了好一會兒。

覺得他腿上那件衣服好像有點眼熟。

朕伸長脖子仔細一看。

這不是朕從青璃身上扒下來的那件宮女服嗎?

明明那天剛上車就脫下來被宰相扔路邊了呀!

為什麼會在皇叔手裡?

此刻那件衣服當然洗乾淨晾曬過了,對折覆在皇叔腿上。

皇叔將視線從遠處的水面收回來,低頭注視衣服的襟口。

皇叔的手指從衣領的花紋一一撫過去。

朕躲在樹叢裡看著他寧靜祥和的側顏。

不知怎麼的朕忽然就淚目了。

這裡朕必須插入科普一下。

人的鼻淚管和鼻腔是聯通的。

電視上女演員哭得特唯美特優雅那都不是真哭。

真哭起來不光有眼淚,還會有大量鼻涕。

朕絕對是真情實意。

所以朕剛一淚目,眼淚還沒來得及往外流呢。

朕的鼻涕就先下來了。

朕連忙「呲溜」一聲吸了一下。

坐在池邊寧靜祥和撫摸朕的衣服緬懷往事的皇叔猛然回過頭,厲聲喝問:「誰在那裡?」

朕只好跟郡主灰溜溜地從樹叢後面鑽出來。

朕鑽出來之後覺得動靜不太對。

朕回頭一看。

郡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腳底抹油偷偷跑掉了!

只剩朕一個人。

這特麼就尷尬了。

皇叔看到朕先是一愣。

緊接著神色黯然地垂下眼。

皇叔果然不願意再見到朕。

經歷了那麼多不堪回首三觀碎裂的事之後,朕居然還化著女妝出現在皇叔面前。

朕這是往皇叔傷口上撒鹽啊。

朕連忙說:「啊!我、我……朕只是為了出行方便而已……」

為了化解尷尬,朕跑到池塘邊,抄起水呼嚕兩下把臉洗乾淨了。

朕卸完妝素顏回過頭。

朕頂著皇帝的臉,身上穿著宮女的衣服。

皇叔這回沒有垂下眼。

皇叔直接默默地把臉扭向了一邊。

皇叔說:「陛下萬乘之尊,實不該再微服出宮,以身涉險。」

朕抓抓頭,支支吾吾地說:「朕、朕聽說你病了,就想來看看你,有郡主一路護送無妨的……見到你沒事,朕就放心了……」

皇叔說:「謝陛下關心,臣已無礙。」

皇叔又問:「臣遞上的奏表,陛下看過了麼?」

朕回答說:「哦……看過了……」

皇叔說:「既然陛下已經看過,西北形勢緊張不容耽擱,臣明日便啟程上路。」

朕有點懵:「啊?你、你明天就要走嗎?」

這麼快?以後還回來嗎?

朕沒能問出口。

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也許下次回來,是另一個十幾年之後的事了。

按照這個年代的人平均壽命只有三四十歲的規律。

幾乎就是有生之年再難相見。

何況朕的體質貌似比一般人還要差一點。

朕前面的皇帝們沒一個活過四十歲。

朕這是祖傳的短命基因啊。

皇叔下次再見朕,會不會是朕駕崩後回京奔喪?

皇叔沒有回答。

皇叔的視線越過朕看向空蕩蕩的水面。

皇叔的神情一片寂寥。

皇叔說:「陛下可否轉過身去?」

太憂桑了。

皇叔連朕的臉都不想看見。

雖然朕的臉配上宮女衣服確實有點辣眼睛。

朕有愧於皇叔,而且皇叔明天就要走了。

皇叔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朕默默地轉過身去背對皇叔。

朕也一片寂寥地望著空蕩蕩的池塘水面。

朕看了一會兒。

覺得這個畫面構圖有點眼熟。

貌似就是上次皇叔問朕這兒缺了啥、朕說缺塊太湖石的那個角度。

朕正好站在整個畫面三分之二處最空的地方。

朕也算勉強填補了太湖石的空白。

朕如果能真的變成一塊太湖石,從此成為皇叔眼中最靚麗最獨特的一道風景,那也是極好的。

朕雖然是個隨遇而安心理素質過硬的率性少女。

俗稱神經大條缺根弦。

但朕也是有神經的好伐。

朕背對皇叔嘆氣道:「朕只是來探望一下皇叔,既然皇叔無恙,又不願意看見朕,那朕就回去了……」

朕挪了一下步子轉身想走。

皇叔突然從背後撲上來,一把將朕抱在懷裡。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朕有點懵逼。

皇叔居然熱情地從後面給了朕一個大大的湧抱?

這真的是皇叔嗎?

不會是郡主忽然冒出來惡搞作弄朕吧?

朕想回頭確認一下到底是不是皇叔。

皇叔立即出言阻止:「別回頭。」

皇叔的聲音就在朕耳畔,低啞沉鬱。

朕愣了一下,沒有回頭。

皇叔從背後抱著朕,

皇叔的臉埋在朕的肩窩裡。

朕聽見他悶聲說:「明天……不要來送我。」

朕不知所措,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皇叔又說:「上次我問你,這裡缺了什麼,現在知道了嗎?」

不是……太湖石嗎?

皇叔貼著朕耳邊說:「這裡缺一個人。」

「你站在這裡,便不缺了。」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是一個女人。」

對啊。

為什麼我不是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