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豆子——」狐姑砰地一下撞開房門,尾巴興奮地繃得直直的:「西北軍進城了!京都衛看起來弱極了,統共沒撐上三個時辰——噢,對了,你說的那個裘德海,聽說好幾年前就辭了京都衛統領的位子,回家享樂去了,方纔我也沒在城牆上瞧見他。」
竇藍聽罷舒了一口氣,起身朝狐姑迎去:「正巧,我也有事兒想告訴你。」
「什——呃!」
竇藍收回手刀,接住狐姑軟綿綿的身子,還特地留心了下,沒壓到她的尾巴。
她手腕一翻,捏出一隻手指大小的細長瓶子在狐姑鼻下一晃,就見這個大姑娘啪地一下,縮成了一隻紅通通的大狐狸。竇藍抱起狐狸走去了左邊的單間——裡頭赫然有一隻四肢大開、肚皮著地的黑狗兒,牆角有個青瓷花盆,裡頭從高到矮整齊地種了二十四隻蘑菇。
她把紅狐狸放在了黑狗兒的旁邊,擺了個和黑狗兒同樣的姿勢。她站著想了想,又去床上抱了一卷小毯子來,給一狗一狐狸蓋上了。
「那個高家的女人和那對母子也已經睡下了。」
竇藍轉身,見孔雀不知何時倚在了門框上,正懶洋洋看著她:「你還當真是謹慎得過分了。」
「他們攔我我倒是不怕,就怕他們胡鬧,一個個出庵子來找我。」竇藍搖搖頭,「師父不也是贊成的麼。不過……」
「西北大軍就在山腳下,在帝都城裡。狐姑他們至少昏迷整整十二個時辰,萬一西北軍——」
「這你大可不必擔心。」孔雀勾勾嘴角,「但凡我是清醒著的,嚴寧庵的結界,便連大羅金仙都破不成。」
竇藍放心了。帝都中,新人換舊人,再也沒有竇姓族人避寒的屋簷;而這座住滿了瘋人和非人的庵子,卻已經是她不可替代的家。
她很快地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和香毒,便利索地沖孔雀一禮:「徒兒準備好了,勞煩師父。」
師徒倆一前一後來到了前院開闊處。孔雀注視了她半晌,以指尖為筆,抬手憑空畫出了個形狀很是繁複霸氣的符文。
妖力瞬間鼓噪起來,高高揚起竇藍整齊紮在腦後的黑髮。
「……記得回來。」
話音落地,孔雀一個推手,那符文便以迅雷之勢朝竇藍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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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送的滋味並不好受。竇藍忍著胸口翻騰的噁心感,提起全副心神留意著週遭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
……沒有?
沒有殺氣,沒有血腥,甚至沒有一絲靈力妖力的波動。
不,這裡不是宮門!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打量著夜色中有些眼熟的街頭巷尾。
街道邊一些翻倒的攤位,變形的盔甲,和隨手丟棄的鞋襪布頭彰顯著軍隊進行過的痕跡。民宅商舖倒是都挺完好的,家家戶戶雖然都緊閉著大門,卻能看見有燈火的暖光從窗戶中透出來,看來,西北軍並不擾民的傳言應該不假。
她如夜鴉一般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各個磚牆屋頂上。突然,她橫出右腳一個急剎,右手撐地向後一翻,雙腿倒扣在屋簷上,倒吊著往街對面望了一望。
只見對面那門牌上,有一個大大的裘字。
這裡是裘家,帝都的東南邊。孔雀的術法大概出了點兒差錯,現下,她要再往北行進四大個街區,才到宮牆。
孔雀說過,皇帝利用這幾個月將宮中一個遠古大陣修好了,京都衛如此輕易地敗北後退,恐怕存了將西北軍引進皇宮再一舉殲滅的意思。孔雀給了她一支白底藍顏兒的孔雀翎,叫她見機行事:「若是場面足夠混亂,便趁著酣戰之際隨西北軍一道,趁機殺了那皇帝;若是那皇帝從頭至尾就沒出現過,光開了陣對付西北軍,你也不必心急。待一切看似平息,皇帝那邊鬆了警惕的時候再發難。這支翎羽,能保你在那大陣之下安然無恙。」
她要加快速度趕去皇宮了,以免誤了時機——
「前方何人!」
竇藍指尖一緊,迅速往左邊順著房頂的斜度就地一滾避開射來的暗鏢,再藉著翹起的房簷反身翻跳,一瞬的功夫便往後拉開了一家店舖的距離。
一個修長的身型披著輕甲站在她方纔所在的地方,手中大刀在月色下泛著森森寒氣,一看就不是凡品。
對方倒是先開口了:「……竇藍?」
竇藍瞇起眼,心裡更加警惕了,見對方似是想要確認她身份一般往前進了兩三步,她隨即後跳,穩穩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竇藍。」對方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這次用的是完全確定的語調,「我是趙玄。」
趙玄……趙黑皮?
竇藍心中焦急,卻也知道這不是莽撞的時候。趙玄與江重戟同門,都是慕容仙師一手調教的得意門生。雖說他的天分不及江重戟那樣為世人所稱道,可他的實力也絕對弱不到哪兒去。她摸不準趙玄的底兒,也不清楚他的意圖,即便她有自信能用數十種方法勝過他,卻也不敢輕易掉頭,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他面前。
「竇藍,不要再往前了。」趙玄甩了個刀花,臉上的表情卻很凝重,「先不論以前……發生了什麼,在這兒攔下你,於公,是全了我的職責;於私,也是給你的忠告。竇藍,活著……不容易,還請惜命。」
竇藍沒有與他分說的興致,只是緩緩地抽出了背在背後的分水刺。
趙玄見此,似是猶豫了一下,最後竟然將手裡的刀放下了。
「竇藍,聽著,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他參與了……竇家的事兒。在此之前,我竟以為,竇家的慘案僅僅是我師父與皇帝的又一次博弈與妥協罷了。」趙玄的聲音裡透著一點兒難堪,脖子卻梗得很直,「理就是理,若我知道其中因果,當年我便不會幫他,好歹……我也稱令尊一句世伯的。」
「你大抵是不記得了。」趙玄抬手蹭了蹭鼻子,「我八歲還是九歲的時候去過竇家,在後院碰上了個眼神兒凶巴巴的姑娘,正把玩著一把挺精緻的小彎刀。」
「從小,我瞧見好兵器就挪不動腿。我上去找那小姑娘要,她竟然死咬著不給,我一急,便上去硬搶。」趙玄臉色放緩了些,嘴角也勾出一抹笑意來,「在那之前,想來只有我用拳頭掄倒別人的份兒。誰知道那小姑娘簡直跟凶神轉世似的,轉身從假山上掰下一塊石頭就衝我腦袋砸過來。跟在我後面的那幫小崽子有的嚇哭了,有的衝上來幫我出氣,最終無一例外地被小姑娘用大平石頭砸趴下了。」
「幾個熊孩子哭哭啼啼跑去找家長了,留下那小姑娘一個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估摸著是知道後怕了,她呆了一會兒,竟然扁扁嘴巴,一副要哭又死命忍著的模樣。」
隨著趙玄的講述,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在她的腦中漸漸清晰起來。
彎刀,石板,幾個躺在地上大哭著不肯起來的熊孩子。
還有一塊遞到她眼前的桂花糖。
「……喂,喂,哭什麼呀。哭是認輸的表現喲!給你糖吃。」
「誒誒——別來勁兒了啊,呃……嘖,以後叫你老大,讓他們都叫你老大,這樣就沒人敢去大人那兒告你的狀了,可好?」
「好好好糖還是你的——那啥,你那把小刀借我看看麼,看一下就還你?」
「——嘖痛死了!不看就不看啦女人就是小氣!」
那個說話的瘦乾兒孩子黑黑的,就像一隻混進人群裡的猴怪。
竇藍垂下眼:「趙玄。」
趙玄一挑眉,眼裡似乎有高興的神色:「你記起來了?這回該信了吧,我不讓你去前頭,真是沒有害你——」
竇藍一抬下巴,上挑的嘴角勾出幾分刻薄:「我向來記不得手下敗將是人是鬼。」
趙玄明顯怔了一下,隨即,有些咬牙切齒地喚了一聲竇藍,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倒是從沒見過哪個男人聒噪得如此叫人厭煩。」竇藍足底法力,上身前傾,順著凸起的、大約一掌寬的屋脊猛地朝趙玄衝去,「這一點我記住了。」
「鏘!」
分水刺與長刀第一次的交鋒,火星四濺!
一瞬間,兩人離得極近。自己那有些違背家國執念的好意被這麼草率而很絕地碾在腳下,趙玄的眼中有著真切的怒火。
……
「竇藍!你……何至如此!」
趙玄被竇藍重重一個肘擊摜在地上,將整個青石板砸成了碎碎,他自個兒也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何至如此?」竇藍左右踢踢,將他四肢的筋脈盡數用自個兒的靈力封住了,「反正你父母健在,家宅平安,我說了你也聽不懂。」
言罷,她用靴尖挑起他的肩頸,速度極快地在他後腦上重重一磕。
趙玄徹底安靜了。
竇藍滿意地轉身朝皇宮趕去。
被趙黑皮這麼一耽擱,她得更快些才行。
沒過多久,她又黑眼睛黑著臉轉回來了。她彎下身,一點兒不客氣地抓了趙玄腰間的繫帶,將他幾步拖到了街邊的空攤子邊,隨手一甩丟進一個果籃裡。
想了想,她又從旁邊拾了一隻鍋,給他倒扣上了。
我仁至義盡了,竇藍這樣想著,用最快的速度朝皇宮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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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之後,裘家主堂。
「老爺,趙家少爺已經被安置在客房了。」
「武師傅辛苦了。」裘德海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了幾步,皺眉道:「師傅可能確定,趙玄喚了『竇藍』這個名字?」
「在下確定。兩人似乎聊了一會兒,但那兩人均是高手,在下不敢靠得太近,其中明細未能探得。但趙家少爺屢次提了『竇藍』這個名字,是絕不會錯的。」那武師傅答道。
「好。如此麻煩師傅了。」
待這武姓門客告退後,裘德海繞去了屏風後頭,那兒赫然坐著愈發顯出風韻的徐氏,和已經是成人模樣的裘一粟。
「一粟,你也聽見了,速去聯絡老太妃那邊——說來也真是怪哉,竇藍在這般時刻前來帝都,老太妃居然一點兒交代也沒有。」裘德海目光凝重,「做最壞的打算,一粟,此去定要萬分小心。」
「父親且放心。」裘一粟笑嘻嘻地行了個軍禮,「沒將欠著竇家姐姐的命債好生還了,我捨不得死呢。」
裘一粟被裘德海攆下去了。
這位兩鬢已染風霜的前京都衛統領看著自己美麗依舊的髮妻,突然在心中生出一股子愧疚來。
他上前輕輕擁住她:「這帝都,這皇朝,我也算是看透了。即便它能再綿延個千年萬年又如何?跟著這鬼皇帝混,恐怕連陰德都能給損了。前些年,只怪我還戀著權勢,放不開那些榮華,待這事過後,我把那些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咱們就帶著你父親,一道回鄉去罷。」
徐氏撲哧一聲笑了:「跟了你這麼些年,除了你做飯難吃這點兒我實在忍不下,還有什麼是我不能通融的?你想通了自然好,若你還對帝都有著期待,咱們留下便是,皇帝暫且還沒那個膽子在我們身上開刀。」
「只但願,今晚……都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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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藍又一次被攔住了。
這次是在宮門前,一堆十幾個道士打扮的男男女女們,神色倨傲地將她攔了下來。
她已經能聽到那些刀劍交鋒的聲音了,空氣中也瀰漫著淡淡的血氣。這一切都使她興奮,此情此景也叫她更加不耐起來。
一位白面高冠,神色漠然的高瘦男子向前兩步,有些警惕地開口:「這位道友出身何處,緣何如此面生?」
這名修士的實力竇藍看不透。這意味著,他起碼是一名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在場的修道者中,如高瘦男子一般實力莫測的還有兩位,除此之外的一十二名修士,也普遍都有築基中期左右的修為。
如之前對著趙黑皮一般的硬闖之道,已然是行不通的了……誒?
這一十五名修士中,絕大部□著紫底白邊的袍子,只有兩名修士身著紅邊白袍,款式也不太一樣。竇藍望他們那兒多留心了一眼,便赫然在他們的領口捕捉到一個很是眼熟的火苗兒圖案。
回天閣!
青耕……竇檸!
竇藍努力摁下心中瘋長的探究和思親之情,盡量理智地判斷著——修士,回天閣,即便非友,也應當非敵。
這些思考在一瞬之間完成。她很是自然地點頭拱手:「在下無門無派,一直在山裡由師父教導,此番慕名前來,還是頭一次,請多多指教。」
「又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散修。」修士中,有個面目嬌俏的姑娘低聲嘟噥了一句。
那瘦高修士的面色也稍微緩和下來:「這位道友可是來斬昏君的?」
竇藍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瘦高修士搖搖頭:「天說時機未到,道友還請回罷。先前消息放得不夠詳盡,是咱們三大派的失誤;帝都西門外一百里處有一間芥子茶室,還請道友先去那兒休整一番,算是三大派的賠禮。也請道友相信,吾輩把手在此,明裡是阻了道友的路,可真真看來,卻是為了道友好呢。」
說的是道歉的話,可那瘦高修士的臉上卻是滿滿的優越感,言至最後,還帶了點兒威脅的意味。
竇藍覺得好笑。一夜之間,先是趙黑皮,接著是這一幫修士,想要為她著想為她好的人突然就如同雨後的筍子一般噌噌冒了出來。
她偏了偏頭,正琢磨著用什麼方法破開這近在咫尺的宮門,就聽不遠處爆發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轟鳴,竟然引得地面都一陣猛烈的震顫。不等眾修士有什麼反應,便有一陣尖銳而瘋狂的笑聲劃破了這已經鋪滿了不詳與血腥的夜空!
「怎,怎麼回事——啊她跑進宮裡了!」
「站住!你站住!」
「……小師弟回來!不可跨過此方宮牆!快,快去稟告師叔有不明修士闖入……」
竇藍才管他是要去稟告叔叔還是嬸嬸,步伐近乎鬼魅地在皇宮的磚牆樓閣之間穿行。
碩大的皇宮中,竟然幾乎看不見宮女和宦官的身影,偶爾見到的也都是穿著各色長袍的修士。竇藍小心避過他們,將自己隱在一方斜度挺誇張的八角樓下,依附在凹凸不平的龍紋雕版上一瞬不瞬地往那人聲鼎沸的方向望去。
那是皇宮正殿前方,逢年過節時用來祭神、擺儀仗、搭戲台的大廣場。此時,那兒擺放著一尊巨大的青銅鼎,大鼎足底遍佈著碎裂的石塊和翻捲的新泥,竟然像是剛剛從地裡長出來似的!
廣場上,聚集著兩方對峙的人馬。圍聚在大鼎周圍的士兵都做天家衛、京都衛的打扮,其中還零星夾著一兩名黑衣;另一方,則是獸皮重甲的西北大軍。
在大鼎與皇宮正殿之間,不知何時架起了一方方懸空的石板。那些石板微微放著銀白色的光,詭異地呈上行狀漂浮著,像是亙古傳說中的登天梯。
最高的一塊石板上,大鼎之前,站著一個明黃色的、高大卻微微臃腫的身形,正雙臂大開,瘋狂地笑著!
皇帝!
「用你們卑賤生命的最後時刻盡情懺悔哭泣吧,你們這些骯髒愚蠢的蠻人!」皇帝的聲音被詭異地放大了,在夜晚皇宮的每一個角落清晰地鼓噪著,「朕特允你們死在朕的宮殿裡,還不跪下謝恩!」
彷彿是為了印證皇帝的話一般,遠處傳來了傳令官驚恐的聲音:「報——拓跋大人!皇宮似乎被什麼東西罩住了一般,兄弟們只能近,不能出!」
西北大軍頓時有些惶恐,議論的聲浪越來越大,在皇帝得意的高笑聲中漸漸延出一陣騷亂!
在大軍陣前,有一名身高十丈,圍著狼鬃皮甲的大漢掄起手中的大錘一錘砸到了地上,仰頭就是一陣長嘯!
西北軍中的騷亂奇異地平息了。反而開始有零碎的呼喊聲響起,漸漸匯成整齊劃一、震耳欲聾的誓詞——
「誓死追隨拓跋大王!」
「誓死追隨拓跋大王!」
那發出嘯聲的大漢,顯然就是西北王拓跋一山了。他高抬雙手示意西北軍安靜下來,轉身衝著大鼎後的皇帝示威般地吐了一口唾沫:「即便兄弟兒郎們今日全數葬在此處,若能除了昏君,端了著臭不可聞的朝廷,也是在三生功德簿上足足賺了一筆,是福及後人、積德來世的大善報!」
這拓跋,果真有幾下子。竇藍心中暗道。
「積德來世?不不不,你們所有人,都不會再有來世了。」皇帝陰測測地笑著,左右張望了一番,有些刻意做作地高聲熱情道:「慕容愛卿!朕盼了你許久,總算將你盼來了!」
慕容仙師從左側憑空走來,確實有那麼幾分得道高人的模樣。看來,這一百餘年下來,他的功力又精進了。
竇藍背後寒毛林立——方纔,那慕容仙師似乎是往自己這兒瞥了一眼,也不知是否察覺到了她的潛入,很快便轉過頭去,雙手平舉給皇帝呈上了一個四方錦盒。
「稟皇上,臣已將您吩咐的東西帶來了。」
皇上接過那錦盒,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它,把裡頭的物事拎了出來,高高舉在眼前,有滋有味地欣賞了一番。
那是——一顆頭顱?!
「江愛卿啊,近日來,朕可是念你念得緊呢。」
江老將軍的頭顱?!如此說來,他果然是被自己人——
「你若泉下有知,明白自己雖然窩囊地丟了城敗了兵,卻還能為朕再盡自己的最後一份力,大概也會涕泗橫流地跪下謝恩罷。」皇上吊著嗓子,刻意抑揚頓挫地念著,「慕容愛卿啊,你的人,可都準備好了?」
「隨時待命。」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皇上滿臉都是扭曲的興奮,他上前一步,果斷咬破右手指尖,將自己的血抹到了那青銅大鼎鼎身的一張猙獰人面的雙眼上!
那張痛苦咆哮著的人面頓時扭曲了起來,就像是個被封在鼎內的活生生的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嚎叫!
慕容仙師一甩拂塵,低聲唱起咒來。
整個皇宮突然被陰風席捲,週遭也莫名響起似鬼哭似狼嚎的聲音,令人從心底裡升起一股逃避不能的不詳感!
拓跋一山也覺出不好,振臂一揮大錘:「弟兄們上!」
雙方軍隊頃刻之間便攪在了一塊兒。
就是現在!
可竇藍才暗暗蓄力,便被慕容仙師一個眼神兒釘在了原地!
他果然已經發現了她的所在!
就是這麼一瞬間的耽擱,那皇帝已經大笑著把江老將軍的頭顱拋進了青銅大鼎中!
「龍子之活血,忠臣之顱骨,萬千之魂魄!」皇帝雙手掐了個奇怪的訣,交叉又分開變化數次,手腕一合一開,雙手同時平貼在那嗡嗡震動著的青銅大鼎上,「八十一大獄煉魂陣,開!!!」
一層陰綠色的光芒從鼎上浮起,帶著並不太響亮卻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怪物嘶吼聲,慢慢地、猶如惡魔的胎動一般,一顫一顫地向外擴大著。
交戰的雙方士兵不約而同暫緩了攻勢,面帶懼色地望著那個猙獰而不詳的大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靠近大鼎那一圈兒的,皇家的士兵開始慘嚎著,丟盔棄甲地朝外跑去,就像是身後追著最可怖的厲鬼一般!
外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士兵們面面相覷,有些還罵罵咧咧地啐了幾口——但很快,他們便也開始目露驚恐之色。
那綠光掃過之處,人們先是渾身痙攣無力,隨後,竟然如同那遇了水的沙人一般,從四肢末端開始,一點一點地如沙一般碎落在地!
那些開始碎裂的人們還保留著意識。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腳在奔跑中變為粉末,整個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著地的那一瞬,他們的膝蓋以下已然是空無一物!
竇藍瞧著這一切,心裡暗暗發楚,卻也更加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大鼎旁的情狀——
突然間,慕容似乎看到了什麼令他特別上心的事兒,對著皇帝耳語一番,便朝前方飛身而去,臨行前還往竇藍的藏身處瞥了一眼。
就是現在!!!
竇藍手指一彈,拿出孔雀給她的白色雀翎,微微戳破自己的指尖。
頓時,白光大盛!
皇帝站在青銅大鼎前,神色狀若瘋狂:「爾等賤民竟敢妄想搶奪朕的皇位!朕害父弒兄囚母,好不容易才承了這盛世龍氣,豈是你們能夠破壞的,豈是你們能夠破壞的!!!」
「還有你們這些沒用的蠢貨!朕花了那麼多銀子供養你們,居然屢戰屢敗,屢敗屢退,朕養你們何用!既然如此,不如就一道死去罷!!!」
在皇帝張狂的笑聲中,竇藍握緊分水刺,眼色沉靜如水,如夜鴉一般疾速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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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嚴寧庵中,青耕的肖像在半空中浮現,神色急迫:「竇藍呢?竇藍在哪兒?」
「你不惜放出神魂撞擊嚴寧庵的結界,就是為了這個?」孔雀瞇起眼,「她去了哪兒,你不是早就料到了麼。」
青耕臉色一白:「她在皇宮?」
孔雀此刻也覺出不對來:「有何不妥?」
「那皇帝竟然遣人帶回了江老將軍的頭顱,不惜用宮中上萬宮人的魂魄為祭,藉著大鼎開啟了八十一大獄煉魂陣!不是我們之前預想的四十九遮天退兵陣!煉魂陣的範圍我們至今不甚清楚,但肯定不止是整個皇宮的範圍……更要命的是,在煉魂陣下,只有佩戴著在大鼎前供奉過八十一天的桃木牌才能無恙,否則即便以你我的實力,也只剩化成沙海的份兒!」青耕眼裡難得帶上了重重的譴責,「簡直,簡直是喪心病狂!」
孔雀噌地站了起來。
「那只進不出的守宮結界瞬間膨脹,將正陽派,匿水谷和我回天閣三大派的弟子全數困在了其中。你不便出庵,我這就去聯絡帝都附近的山妖他們……孔雀!你去哪兒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