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城門慘戰

眼前景象,首先叫竇藍震驚的,是黑衣人的數量!

黑衣人,黑衣閣,那個由慕容仙師一手調教出來的,扭曲卻強大的部隊!

在竇藍的印象裡,黑衣閣的規模並不算大。可眼前,在這塊被矮樓圍起來的大片空地裡,一眼掃去,就能看見起碼以百數計的黑衣人在凶神惡煞地驅趕著家屬們!

這讓竇藍心裡有些忐忑。

趁著一片混亂,她拉著竇檸往大軍中退——很快被孔雀一把扯住了腰肢搶了過去。

「黑衣閣的死士怎麼突然暴增了這麼多?雖說他們的實力認真論起也不算十分強,可我總擔心裡頭有什麼蹊蹺——銀元那兒可有消息傳來?」

孔雀捏捏她的鼻子:「擔心什麼,難道就許你修為日進千里,那勞什子的慕容仙師就只能原地踏步?不過,說到銀元,方纔他倒是當真傳來了個重要十分的消息,一會兒再同你細說。」

大妖怪把自家的小烏鴉扒拉緊了,任憑竇檸在旁邊怒視,幾個邁步就將小烏鴉帶去了討伐軍側邊兒。

這兒正好正面對著那空地,視野十分好。

「就在這兒看罷。」

竇藍被孔雀擺在身前站定。她正要點一點頭,卻覺自個兒下巴被萬千纏綿地撫了一把,緊接著,孔雀的低笑聲在耳邊響起:「你方纔的樣子棒極了,叫為師看了,特別有那雙修的興致。」

這裡的大妖怪還有閒情逸致逗弄自家徒兒,另一邊,卻是一片淒風苦雨。

趙玄不顧身邊將士的勸阻,一個箭步上前厲聲責問:「黃公公!我趙家再如何不濟,也是掛著三將一門的皮子的。父親的四元大將、母親的一品誥命都還安在罷?是誰給了你膽量,頂著從五品的帽子對他們無理!」

竇藍呢啪嘰一下將孔雀還要作亂的手毫不客氣地拍開了,只瞇著眼往前方張望,果然,在那黃公公的身前,有十幾名名黑衣人警惕地將一些衣著富貴的人圍了起來。那些人中有老有少,那站在中間的老人雖說臉上皺紋已深,眉宇間的獵獵威風卻絲毫不減;他旁邊的婦人也是一臉富貴相,她一張天生笑唇與趙玄極像,此時髮鬢微亂,顯得有些憔悴。

想來,這就是趙玄的父母家人了。

黃公公聽趙玄一番厲喝,卻是絲毫不懼,反而臉上顯出了淡淡的譏諷之色:「趙小將軍,您若是還惦念著這官銜頭臉帶來的好處,就更該有拚死了守衛帝都的覺悟才是。」

趙玄明顯被梗了一梗,他繃了繃下巴又上前一步:「我不同你胡辯。金鑾大殿上,陛下同慕——師父都親口允了我要好生照看我的家人,你怎敢——」

「哎,瞧您這話說的,咱家不正奉了聖旨,替您『好生』照看著麼?」黃公公似笑非笑,「還有諸位我皇家軍的英勇將士們。小的們正勞心勞力替你們照看著家人呢,你們可要用點兒心來退敵嘍。」

黃公公話音一落,空地中的黑衣人便一齊行動,將那些雙手被綁縛在身後的可憐百姓全都趕到了一起,泛著凜冽寒光的大刀森森橫起,在他們外頭形成了一面冰冷而致命的牆!

趙玄的家人倒是還單獨被隔在一邊兒,由那十來名黑衣人專門看守著。

「撐上三個時辰。」那黃公公又開口了,「三個時辰後,天子自由妙法將這些逆賊全數誅滅。屆時,你們不僅能與家人團圓,更有似錦前程和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三個時辰?

竇藍心裡一沉:皇帝手中,果然還有未盡的牌!若要求得安穩,他們最好搶在三個時辰之內突圍皇宮!

顯然,想到這點的不止竇藍一人。週遭的空氣中,靈力妖力的鼓噪明顯盛了起來!

黃公公忌憚地後退了一步,陰聲對皇家軍眾道:「你們為何還不拿起刀槍?」

家人被綁縛在空地中的皇家軍士兵聞言,紛紛舉起了煞氣之兵,眼角通紅地瞧向討伐軍這邊。

趙玄卻一亮將軍令,大聲喝道:「都不許動!」

「將刀子架在我們家人的脖子上,逼迫我們為你拚命?背信棄義地做出這等荒唐事兒來,黃公公,你可想好了,你只有一條命,可你要挾持的,是七千大軍!」

黃公公做出虛假得令人想吐的害怕表情:「哎喲喲我的趙小將軍吶,您的脾氣可真是愈發不得了了。」

黃公公陰沉一笑:「小將軍講得對極了,奴才我可不是只有一條命麼……這世間,誰人不是一條命呢——」

隨著黃公公的一個響指,空地之中突然就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怒吼聲!

「瑩兒……不啊啊啊啊啊啊瑩兒!!!」

竇藍也呼吸一窒,不由得向前邁了一步!

只見那空地之中,趙家家人身側,一名全身是血的黑衣人隨隨便便地拎著一個小女孩兒的腦袋,又隨隨便便地將它拋了出去——那腦袋顯然被割得十分利索,它的臉上還是一副栩栩如生的驚恐表情,甚至連眼睛都還沒來得及合上。

趙家的婦人頓時就暈了兩個。

趙老將軍目眥欲裂:「你個狗膽包天的閹人——唔!」

昔日,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當的四元將軍,竟然被黑衣人隨隨便便一記掃腿,就踉蹌得差點兒跪了下去!

「瑩兒!」趙玄唰地就抽出了長刀,眼中的怒火幾乎能灼人魂魄,「黃世康,你給我爹下了什麼骯髒的毒藥!你有什麼本事儘管衝著我來,對一個不足四歲的小女孩兒痛下殺手,你人性何存!」

見到那黃公公絲毫不懼,主將的親人也是說殺就殺,皇家軍的兵士們更加惶恐不安了!

黃公公打量著皇家軍眾的神情,眼中不免閃過一絲病態的得色:「我以為趙小將軍您該謝謝奴才吶——小孩兒沒了,還能再生一個去麼,可要是大人沒了,呵,您說呢?」

「你——」

「怎麼?」黃公公猛地提高了聲量,陰鶩的三角眼四下一掃:「誰還希望自個兒的家人成為下一個趙瑩兒的?」

「呵,呵呵……我自以為還算是個聰明人,不想卻為這般腐臭的皇朝賣命一生!真是可笑之極!」

眾人皆尋著這聲大笑望去,只見那趙老將軍拂開了旁人的攙扶,與他的髮妻挽起手來,緩緩站直了身子。

「我也是被權貴蒙了心眼,才讓碩大趙家毀在了我的手上……」趙老將軍說著,嘴角自嘲地彎了彎,卻又很快拉成了堅毅的平線:「玄小子,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你且記著替我好生記下這些畜生的死狀,來日再同我一一細說罷。」

「爹,您別——」趙玄臉色驟變!

「我就讓那狗皇帝瞧清楚了,趙家只有不爭氣的家主,卻沒有拖累兒子的老子!」

言罷,只見趙老將軍面色一獰,旁邊的黑衣人大叫不好合身撲上,卻止不住從趙老將軍口中噴出的鮮血!

「報,報,趙老將軍同夫人都咬舌自盡了!」

「報!趙家五房也自盡了!」

「報——」

場面霎時就亂成了一團!

竇藍的視線完全被遮擋住了,現下,她只能通過滿耳朵的哭喊和怒吼聲來稍微猜測一下空地中那慘烈的情狀。

趙家,還果真是同傳聞中一樣,滿門虎氣,一身剛性!

塔樓上,趙玄已然是血紅了雙眼。只聽他仰天長吼了一聲,那淒厲而嘶啞的喉音中包含了三分悲七分恨,他身型一動在瞬間將週遭的幾名將士打了開去,腳下生風一身煞氣地衝著黃公公而去!

竇藍心念一動,正要舉步跟上,卻又被一聲轟然炸回了原地!

「怎麼會——!」

空地中一聲巨響,憑空爆開一大團森綠色的煞氣!!!

整個帝都城門先是死寂了一瞬,接著,便猛地沸騰了起來!

「啊啊啊救命——」

「娘,娘!」

「不要過來,不要……啊!」

面對奔逃潰散的人質們,黑衣人明顯也有些慌亂,有幾個黑衣人情急之下也解開了手臂上的布包往地上砸去,於是,又有好幾叢煞氣升騰而起!

「該死!是哪個蠢貨干的!……都給我住手不准再砸了!」這是黃公公氣急敗壞的聲音。

「他們……他們殺人……我那才學會走路的兒子呀!」

「我們為他們賣命,他們卻殺我們的家人!」

「殺!!!殺了這殘暴的皇帝和他的走狗!!!」

只是短短幾息的時間,便有半數以上的皇家軍扔下了煞氣之兵,揮舞著笨拙的長刀,掉頭朝空地裡的黑衣人攻去!

這些原本只會種地拉磨的漢子紅了眼,如同瘋了一般嘶啞地吼著,面對著武藝遠在自己之上的黑衣人也毫無懼色!在這個普天同悲的亂世之中,他們被要挾,被恐嚇,屈服過,蒙昧過,這一回,他們終於拿起了樸實的兵器,拼著一身的血性用最直接、最無畏的方式說要保護自己的家人!

討伐軍這邊看著,也被激起了一腔熱血!

「還愣著作甚!戰啊!」

滔天的民憤,裹著數以萬計的大軍,踏過黑衣,踏過那些被罪惡滋養出的皮骨血肉,朝著皇宮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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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城已破,不計其數的討伐軍源源不斷地湧入這個昔日最是繁華祥和的城池,將皇宮圍了個嚴嚴實實。

鎮長老夫婦帶著天藏妖怪和征來的兵們也加入了圍剿大軍中。而竇家姐弟、孔雀、狐姑、和九聞,卻是離奇地吊在了後頭——他們低調地站在城牆一角,來往的討伐軍成了他們的最佳掩護。

方才一出跌宕起伏的悲壯之後,趙家上下殞命,直接就導致趙玄帶著他的一干部下徹徹底底地反了。竇藍先是感歎了一番天道的無情與注定,接著,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皇家軍的家眷被挾為人質,黃公公拿趙家女娃兒開刀。接著,趙家看似忠烈卻不太理智地集體殉身,還被黑衣人奇怪地一一報唱了出來。而正在這民憤高漲、事態緊繃的時刻,就偏生有個黑衣人手抖放出了煞氣,使得百姓的怨氣一時間衝破了頂點?

這一切串聯下來,也未免太過刻意與巧合了些!

「方纔那第一個放出煞氣的黑衣人在大混亂之後很快從東邊退出了戰場,這是其一。」孔雀抱著雙臂悠然道,「那個姓趙的小子,在差點兒被削了脖子的時候被兩個黑衣人救走了——方向也是東邊。」

這些蹊蹺……

「主將!」狐姑一拍手,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唱報趙家上下壯烈殉身的黑衣人是主將的樁子,「手抖」放出煞氣的黑衣人是主將的樁子,說不定,連趙家殉身這件事兒,都是被商定和協議好了的!

是了,萬千兵將當中,只有主將會當真收到天道托夢!這樣,主將就很有可能知道趙玄是副將之一,也就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來策劃這麼一出局!

這無孔不入的周密,和為了目的不惜代價的漠然……

「不愧是點將台欽點的,主將啊。」孔雀挑了挑眉,把玩著手中的一個蠟丸:「話說回來,大家還記得麼,銀元前會兒帶出了一個消息,說宮裡有人急著找我們呢。」

竇藍點頭——這條消息傳來,是在挾持親眷那當口兒。

「現在,更有意思的消息來了。」孔雀似笑非笑地瞥了竇藍一眼,「那個急著要聯絡我們的是個女人,被囚禁了好些時日了。」

「是個老熟人呢。她曾在庵子裡住了不短的時日……她姓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