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藥聽得這句話,又觀他神色,不似舊時重病泛著青灰色,只略微白了一點,這才將一顆心漸放了下來,「爹爹你可別嚇我!」
忽聽得外間夏景行的聲音響起:「姑母上門,可是有什麼事兒?」
夏南星之前一力苦勸夏南天,當中就有句話兒,道是他這女婿來路不明,萬不能將家底子交給女兒去打理,女生外向,萬一女兒被女婿哄騙了,家裡可不得受損失?
夏南天聽得這話,才勃然大怒的,「難道我家中產業不交給了女兒女婿去打理,還要交給外甥打理不成?」
夏南星倒是正有此意,很想讓寒向榮來夏家產業歷練歷練的,又是舅家的鋪子,沾手就是油,可不比他讀書讀了好幾年,都沒讀出個名堂來的強上許多?
不過見得兄長震怒至此,也知不能在此時提起這話,只能咽下肚去了。
她才說完了侄婿的壞話,這會兒見了夏景行,倒吱吱唔唔說不上話來,只側轉了身子去拭淚,狀甚委屈。
夏景行是聽得夏芍藥急急往靜心齋趕過去了,他這才喚了丫頭打水洗臉,不防榴花在院子裡小聲跟丁香議論姑太太大鬧靜心齋,老爺震怒,他這才趕了過來的。
打眼一掃,寒家人都面色不好,正堂不見夏家父女,便往內室走去。才掀了簾子,便瞧見夏南天躺在床上,面色不太好,夏芍藥握著他的手一邊垂淚一邊寬慰他,頓時放下簾子,扭頭面色便冷了下來:「姑母不知爹爹大病才愈麼?跑家裡來鬧什麼?這是打量著家裡沒人了才欺到頭上來?」
夏南天或者夏芍藥若是說這話,夏南星還會分辯兩句,但這話從才進了夏家的夏景行嘴裡說出來,她哪裡肯依:「我竟不知道,這家裡幾時輪得到外人來說話了?」
夏景行一字一頓道:「我這個外人也知道關心‘夏老爺’的身體健康,怎的你們這些自己人就非要將他老人家給氣出個好歹來?」
夏南星這是被孫家太太給逼急了。自婚期訂下來之後,孫太太不止一次提起夏家芍藥的事情,想盡快將與夏家的合作給定下來。她是在親家太太面前打過保票的,必會一力促成這件事。
眼瞧著在侄女面前沒戲了,這才更加堅定了務定要在夏南天手裡達成目標的想法,當知道向來疼她的兄長這次也出人意料的決絕。
不僅如此,就連才進了門毫無地位可言的侄婿竟然也氣勢逼人,夏南星再不能忍,霍的起身,揚聲向室內道:「哥哥就是這樣縱著你女婿來侮辱親妹的嗎?不想讓我上娘家門,早說就行了,又何必讓個外人來攆我?!」
停得一刻,夏南星還待再鬧一鬧,說不得因著夏景行的無禮,做兄長的軟了下來,答應了孫家的事情也就順利達成了呢。哪知道夏南天隔著門卻道:「景行是我自家的孩子,他說的話就是我的意思,你還是回自己家裡去吧。若是覺得這娘家從上到下都看低了你,侮辱了你,那必是你做了什麼讓人不齒的事情,回去自己好好想想!」
「哥哥這是不想讓我以後都不想回娘家了?」
「你若還有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大可當自己沒這個娘家,沒我這個兄長,不認也罷!」
夏南星這下是徹底傻眼了。沒想到弄巧成拙,真讓夏南天出口趕人,華元不失時機的從門外進來,一副趕人的架勢:「姑太太,請回吧!」
***
夏南星這場大鬧導致數日後的夏家宴客,都沒請他們家。來的全是夏南天多年舊友,以及生意場上的伙伴,還有洛陽花會的同行們。
大家見到他精神奕奕,都歎道靜法師醫術高明,這才能將他的陳年舊疾給治好了。
吳大奶奶如約帶著吳家大哥兒來赴宴,沒想到這次何娉婷竟然也跟著何太太來了。
因夏芍藥已經成親,這次又是夏家多年難得宴客,許多來客都攜眷前來。
前院由夏南天帶著夏景行迎客,又介紹他認識業內前輩以及同行,還有他的故友。眾人見他這般重視贅婿,原有的那點子輕視的心理都漸漸收了起來。
席間又聽得夏家的生意以後就交給了女兒女婿來打理,他自己則清閒度日,內中便有何家老爺道:「真是羨慕夏掌櫃能過上悠閒日子,無事一身輕。只花會的事情往後該如何呢?」他認識夏南天的時候,夏家資產一般,那時候外面的人稱呼起夏南天來,便是夏掌櫃長夏掌櫃短。
後來隨著夏家暴富,許多人便尊一聲「夏老爺」,只何老爺卻仍時時處處用這稱呼,也不知是為了顯得他與夏南天相識已久,還是為了昭顯他在花會的影響力。
不過夏南天不計較,還拍拍夏景行的肩膀:「我這女婿年輕有為,以後還要何老爺多多提攜呢。」
說說笑笑說將自己的意圖表達清楚了。
還有人聽到之消息難免與同桌關系密切的小聲嘀咕兩句:「夏老爺這是瘋了吧?才招了婿,就將管家權出讓了,也不好好看看這女婿的能耐?」
總之不止一個人質疑夏景行的能力。
如夏南星者,對夏景行的質量,他完全可以無視。但在場的都是在洛陽城裡吃這碗飯的,還真就抱著「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的心思,對夏景行的能力也極為質疑。
夏景行皆一笑置之。
有些事情,他說一千遍也沒用,還比不上默默的實際行動。
後院裡來的女眷們卻由夏芍藥親自招待。
何娉婷見她將來客都安置在了花廳裡,已婚的太太們一桌,奶奶們一桌,未婚小姑娘們一桌,其人如花蝴蝶一般在各個桌上穿梭,笑意盈盈,還能抽空逗逗吳家大哥兒,內心別提多沮喪了。
特別是當她向爹娘嚷著也要開個鋪子做生意,好讓別人看看她的能耐,卻遭到了何大郎的無情打擊:「妹妹你這是做什麼想不開,非要拿著自己家的銀子打水漂啊?」
何娉婷無語的看著自家兄長,這還是親的嗎?
她都沒做呢,他這頭已經看死了她一定會賠本!
「難道夏家大姑娘從一開始就只賺不賠?」
現在的夏芍藥,真成了她身邊的一把標尺,做什麼都要拉出她來量一量。背著夏芍藥尚能酸幾句,見了真人卻是再開不了口的。
夏芍藥見何娉婷面色古怪的瞧著自己,作為一名合格的主人,她謹遵熱情有禮的待客之道,體貼的問對方:「何大姑娘可有需要的?若有千萬不必客氣,盡管支使候著的丫環。」
何娉婷心裡復雜難言。
聽說年後便會有各地商人前來洛陽求花,牡丹與芍藥都要進入銷售旺季,去年夏芍藥家裡鋪子花圃三頭跑,最後有好幾家外地來的客商原本想買了芍藥回去,最後還是訂了牡丹。
有了何大郎去年的出色表現,今年何娉婷便打定了主意,要在春夏訂花的旺季力壓夏芍藥一頭,也好顯顯她的本事。
「沒什麼事兒,只想著夏家姐姐忙的腳不沾地,不如坐下來歇一歇?」
夏芍藥從這丫頭眼裡瞧出點不服來,心裡暗笑,也不知道這姑娘在別扭什麼,兩個人明明以前都沒有交集的。她哪裡知道這是何大郎在妹妹面前誇了她,這才引來了何娉婷的不服。
等到席散了客人都走了,夏芍藥才覺得累癱了,在丫環的服侍下好生泡了個熱水澡,又換了家常衣裳,往床上一躺便覺得自己整個都散了架,恐怕提起來抖一攔抖,能抖出一身的細碎零件骨頭來。
正躺在床上瞎想,夏景行也沐浴完畢,身上還有皂角清爽的味道,靠的近了聞起來便很清楚了。
「要不我來幫你鬆鬆筋骨吧?」
夏芍藥見他伸過來的大手,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舉手去推,他卻順勢將她翻了個身,趴在床褥間,手已經捏上了雙肩。
「你……」夏芍藥欲將這人從自己身上推下來,無奈她手腳被壓著跟烏龜似的翻不了身,夏景行的手法也確實舒服,肩膀脖子雖然捏的時候酸痛難言,吱哇亂叫,但等他捏完了去敲頸椎腰椎,卻能立刻感覺到骨頭似乎都鬆了下來,十分的舒服。
真沒想到這人還有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