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家裡新添了一口人,除夕守歲的時候就比往年要熱鬧一些。夏景行讓保興在外面買了許多煙花,守歲當晚在院子裡放給夏芍藥看,夏南天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招呼夏景行喝酒的聲音都透著說不出的親近。
——能哄的他家閨女這麼開心,這樁親事到底也沒做錯。
他知道當時自家閨女的迫不得已,這才會選擇夏景行。只觀二人婚後情形,倒是漸漸讓他放下心來。
夏景行孑然一身,再無掛礙,可不比寒向榮要好上太多。
試想想當初若是讓閨女與外甥成了親,還不定夏南星得怎麼天天上門鬧騰呢。
夏南天在家住了三個月,年味還未散盡,他便執意要回護國寺去住著,理由也是現成的:「這馬上莊上要忙起來了,外面又吵的慌,別你們回莊上去幹活,倒將我丟在家裡應酬來往,這事兒勞神,我如今可做不了,還是回護國寺去調養。」
夏芍藥拿他沒辦法,「爹爹你怎麼跟小孩兒似的,認准了一件事不回頭啊?寺裡有什麼好住的,天天豆腐青菜,吃的一臉菜色。在家日日有廚子燉了湯水補補,也好早日把身體養好了。」
見夏南天還是要回護國寺住著,她便退而求其次:「要不爹爹以後在寺裡住半月,回家裡來住半個月?長期住在寺裡,外人還當我跟夫君不孝順您呢!」
夏南天這才鬆了口。
夏芍藥無奈,只得替他又準備好了棉的夾的單的衣服被褥,還是原來在寺裡侍候的小廝跟著,與夏景行夫妻倆親自將他送到了護國寺裡去了。
回來的路上,夏芍藥還百思不得其解:「寺裡面有什麼好的?我就不明白爹爹是怎麼想的,竟然不肯回家非要住在寺裡。」
夏景行安慰她:「許是爹爹這些年奔波勞碌,就沒靜下心來過過日子,現在有道靜法師相伴,他真過的愜意呢。」
能不愜意嗎?
夏芍藥接掌夏家,裡裡外外的帳要核,鋪子裡莊上家裡都要打理,忙的團團轉。過年的時候花會還送來了帖子,夏南天都打發夏景行去了,說是年後四五月裡聖上要出京,路過洛陽,到時候何夏兩家要承接洛陽行宮的鮮花,花會提早商議。
這麼多事情堆積到頭上,往年這可都是夏南天的事兒,如今他撂了挑子不幹,夏芍藥倒真覺得夏家這一攤子事兒管起來有夠傷神的。
不怪爹爹年後就要往護國寺跑,他這……純粹是避清閒吧?
夏南天去了護國寺當日,寒家的喜貼便送上了門。
自年前夏南星在娘家大鬧一場之後,兩家便再無來往,就連每年互相拜年都取消了,寒家送了年禮來,夏芍藥便依照對方的年禮價值相當給回了一份。
聽送禮的婆子回來說,夏南星看到這年禮面上不好看,初二也沒提回娘家之事,夏家這邊也無人去請,都當不知道還有這舊俗,撂開了手。
寒取倒是催了好幾次,好讓夏南星回娘家。
出嫁女年初二回娘家都是舊例的。
「難道你進了娘家門,還能被趕出來不成?」
夏南星死活不肯:「上次去還不夠沒臉的?再被趕一次?」
「那也是你不會說話,大舅兄最是圓滑的一個人,你若是好好哄著他,甚個事不成,何必要跟他吵起來?就算是你親哥,瞧在銀子的份上,也應該對他軟和些。」寒取暗自後悔上次自己為了顧面子,竟然沒跟著一道去,聽寒向藍的話,竟然鬧的十分難堪。
再要他裝沒事人上夏家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偏夏家那頭不搭了梯子來,就僵峙了下來。
眼瞧著寒向榮的婚期近了,夏南星也開始急躁了起來,難道兄長這是打著真要同她斷絕關系的念頭?
喜帖是寒向榮身邊的青硯送過去的,回來的時候她便問起:「可見到舅老爺了?他說沒說到時候來?」
「喜帖送到了大門口,門上的人收了,就打發我回來了。說是表姑娘跟表姑爺送了舅老爺去護國寺了還沒回來。」
夏南星氣的咬牙:「哥哥這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竟然真個去了護國寺,不吃二郎的喜酒了!」
孫太太可催過好幾次了,都已經開年了,花圃裡都忙了起來,恐在育苗,生藥鋪子的事情還沒定下來,夏南星都推脫了好幾次了。
直拖到孫家大姑娘坐著花轎被吹吹打打抬進了寒家門,夏南星總想著盼不來兄長,好歹侄女跟侄女婿能上門來吃一回酒,哪知道左盼右盼都不見人。
彼時夏南星正在招呼客人,她家裡人手不夠,還往外面去雇了幾個婆子丫頭,前來吃酒的人倒不算多,也有見到她還問起的:「怎不見你家侄女?」
前院的寒取則遇到了同樣的難題,倒有不少人問起他:「聽說你家舅老爺病好了,今兒可來?」
這些人家境與寒家相當,都知道他妻族得力,想著見一見夏南天,也好沾一沾光,縱不做花木生意,但通過夏老爺認識些做旁的生意的大掌櫃們,那也是不虛此行了。
直等到拜完了堂,喜宴也散了,還不見夏家的人影,夏南星氣炸了肺,寒取翻著禮簿子,才看到夏家送來的禮,不厚也不算薄,維持在禮儀之內。
請來的知客只管收禮入檔,卻不管客人到底有沒有進門吃喜酒,這些事兒自有另外的人招呼。寒取與長子寒向茂倒是都站在門口迎過客的,只寒向茂岳父親來,他便引了岳父去入席,又與舅兄多說兩句,寒取還有同輩招呼,父子二人也沒時時站在門口的道理。
最後竟然連夏家是誰了禮來都不知道。
還是問起家裡的人,青硯來回,「送禮的是華叔,他在門口送完了禮,小的倒是想讓他進門來吃杯喜酒再回,他還道表姑娘與表姑爺都去莊上育花苗了,沒空來吃喜酒,他也要趕著回家去看門,就不進來了。」
育花苗這等事,自有莊上的小廝以及夏正平去做,夏芍藥與夏景行不過是做個督工而已,擠半日功夫出來吃喜酒,又有什麼難的?
說到底,還是不願意來往而已。
夏南星滿腹的苦澀,無處去說,反被寒取埋怨一通。
***
夏芍藥與夏景行去莊上的日子,還真就是掐著喜帖的日子收拾出門的。
他們前腳出了門,後腳華元才將備好的禮送了過去。
二人上次在分株播種的時候就已經在莊上住了一段時間,才出了城夏芍藥便掀了馬車的簾子去瞧窗外,「還是城外養人,若不是城裡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住在莊上倒清閒。」
夏景行便笑:「你還說爹爹躲護國寺裡呢,自己還不是得空就想往城外跑?」
以前年酒都是夏南天在吃,今年開始,出門應酬的事情便落到了他們夫妻身上,從年初三開始一直吃到了元宵都不見消停。夏南天倒是一次門也沒出過,逮著機會就跑回護國寺去了,攔都攔不住。
不怪夏芍藥覺得家裡不清閒了,隨著她成了親全面接管夏家生意,往外面去的應酬便越來越多。去吳家吃年酒,吳大奶奶還在背人處提點她:「你們府上不準備采買些漂亮的女孩子來□□著?」
夏芍藥懵懵懂懂,「采買漂亮的女孩子做什麼?」忽又警惕,「我院子裡可不準備要添人。」
大家都這麼熟了,吳大奶奶當下差點笑岔了氣,「你這是想哪了?不是四五月聖上要路過洛陽,在行宮住幾日嗎?難道你們府上就不給預備著人?」
「給聖上預備著人……不能夠吧?」
吳大奶奶見她是真不懂,以指在她額頭輕點了一下:「平日瞧著聰明機靈,這會兒倒似個呆頭鵝了!咱們哪裡夠得上往行宮送人啊?聖上既然要路過洛陽,身邊總跟著文武大臣,不拘哪一個,只要能塞個人進去,念著這點子情,以後生意做起來,豈不多了一棵大樹攀靠?」
夏芍藥不意竟然還有此節,「這樣……也行嗎?」
吳大奶奶便教她:「男人家哪有不沾腥的貓。妹妹新婚燕爾,就算容貌好,也得防著這件事兒。我聽怕你昏了頭將這事兒交給夫婿,到時候人從他身邊過手,萬一有入了他眼的,悄摸留下來了,你還蒙在鼓裡呢。還不如你自己早早預備起來,也好到時候不至於抓瞎。」
夏芍藥還真沒有這危機感。
自成親之後,與夏景行雖說不上蜜裡調油,可形影相伴,漸漸倒真生出點相濡以沫的情份來,將他視做一家人,寬厚如兄長,凡事有商有量,她也自覺這日子過的舒心。
不過聽得吳大奶奶這話,心裡未嘗不在嘀咕:「你家已經預備了?那何家呢你可知道?」
「何家大姑娘倒是未婚,只她性子強硬,縱何老爺有這個意思,想將閨女送到貴人身邊去,但聽說何家大郎極力反對,何家大姑娘也抵死不從,這才作罷,另選了幾個姿色出眾的丫頭養了起來。」略一遲疑,眉間終究湧上了點黯然之色,又道:「我們家倒是預備著了,馮姨娘出的六妹妹顏色最好,前幾年馮姨娘便過身了,公公開了口,她哪裡能拒絕?倒是也好生鬧了一場,反被關了起來,聽說這幾日已經同意了,也準備著到時候去服侍貴人。」
夏芍藥登時覺得心下發涼,掩了唇道:「難道……你家裡準備送了庶妹去給朝中官員做妾?」
吳大奶奶苦笑:「要能做到妾倒好了……這一過去,還不知道是丫頭是通房呢。」總歸都是為了攀附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