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夏芍藥聽到平安帶著大頭逃了出來,居然找到了京畿大營,很是不可置信。

「他跟大頭可好?可挨了打不曾?」說著差點喜極泣,謝天謝地!

榴花這些日子也是急的團團轉,主僕兩個嘴上的燎泡一個比一個多,聽得人平安回來了,已經開始念阿彌跎佛了。

前來報訊的兵士乃是夏景行帳下親兵,見得夏芍藥慈母心腸,著實將夏平安誇了一頓。

「……大將軍怕小公子有傷,特意叫了軍醫去把脈,還脫了小公子衣衫驗傷,果然不曾受一丁點皮肉之苦。據小公子自己講,他只是被寧世子圈在一處院子裡這些日子,並不曾挨打。」又慶幸道:「也虧得小公子機靈,逃出來之後就直奔了大營,不然說不定這會子還沒回來呢。大將軍後來派人去捉寧世子,審了他身邊的護衛才知道,小公子逃走之後,孫侯府上派人來捉小公子,若是教他們在回城的路上碰上,豈非逃不掉了?!」

一席話說的夏芍藥跟榴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聽得兵士再三寬慰二人無恙,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

等親兵走後,榴花才拍著胸口後怕:「得虧安哥兒福大命大,大頭跟著他也出不了錯!」

夏芍藥恨不得跟著親兵走一遭軍營,親眼瞧瞧兒子,只是她是女眷,恐怕連轅門都邁不進去,只能暫且忍耐。

夏家宅子裡所有僕人聽得小公子與大頭平安脫險,均高興不已。硯台跟筆筒聽得平安無事,小哥倆抱在一起歡呼雀躍,數日來首次露出了笑容。

廚娘搖晃著胖胖的身子去燉湯,還將廚房裡洗菜切菜的婆子丫頭支使的團團轉:「哥兒平安了,夫人也該有胃口吃飯了。」

這幾日廚房端到正房的飯菜消耗量太小,一度讓廚娘對自己的廚藝失去了信心。

廚房裡的湯面小菜端到了主院裡,夏芍藥胃口大開,就著小菜吃了一碗雞湯面,連上面鋪的一層雞脯子肉也吃了,還想再來一碗的時候,吳忠遣人來報:京城裡亂了,街上到處都是軍士,也不知道從哪個城門口湧進來的,跟巡檢司的人打了起來,就連小商小販們都挑著擔子找地方躲災。

夏芍藥雞湯面也不吃了,親自往前院正廳去見吳忠。

吳忠早得了夏景行密令,知道此次若是亂起來,便關乎夏家一干人等的身家性命,自是不敢懈怠,一面派人去街上打探,一面緊閉了府門加強巡守。

「街上打起來的都是什麼人?」

吳忠道:「派出去的人來回,有巡檢司的人馬,也有京畿大營的人馬,最早入城的卻是晉軍。」

夏芍藥倒吸了一口涼氣:「晉王這是真要……逼宮篡位?」

吳忠苦笑:「也不知道這位王爺是準備給侄子開道還是自己上位,總歸他是帶兵亂起來了。」親手釀造了京城這場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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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才亂起來的時候,孫意遠派出去抓夏平安的人馬無功而返,往侯府裡去報信。

孫侯聽得夏平安跑了,不但人沒抓到,等這些人回頭再去找寧景世的時候,就連寧景世也失蹤了。且那院子裡還有凌亂的腳印,院門口還有馬蹄印子。

「一群廢物,連個孩子也抓不住,本侯養你們做什麼?關鍵時刻沒一個頂用的!可查了那些人是抓寧世子的,還是鎮北侯府的人尋了去接寧世子回家的?」

領頭的親衛見侯爺震怒,生怕再遷怒於他們。況且寧景世的死活還真與他們關系不大,為了平息他的怒火,便道:「那馬蹄印是向著城裡來的,想來是侯府的人接了寧世子回家吧……順帶著也將夏平安帶走了。」

縱如此,孫意遠也覺得一招妙棋生生讓這幫蠢材給破壞了,沒顯出他的手段來。

長安城亂起來之後,別的府邸唯恐避之不及,皆緊閉大門,唯獨孫侯府上府門大開,時不時有親隨前去探聽消息。

一時裡有人來報:「晉軍跟巡檢司的人打到了如意坊。」

過不得一時又有人來報:「晉軍打到了天街,京畿大營在後面緊咬著不放……勝負難解。」

孫意遠坐在府邸內,只能聽到下面人來報,若非顧忌形象,恐怕早已經急的抓耳撓腮。只親耳聽到卻遠不及親眼所見來的震憾。

晉軍到達長安城外之時,其實京畿大營已經得報,只是夏景行按兵不動,等晉軍直沖進長安城內,京畿大營才動起來。

夏景行手下心腹將領等侯軍令,也有心中急躁的恨不得將晉軍就地截殺,不使他們進城,還催促他:「大將軍,末將請求前去剿滅晉軍!」卻被夏景行阻止了。

「晉軍遠途而來,此時不好攖其鋒芒,總要放他們進長安城之後,才好甕中捉鱉。」其實他還有未盡之語,不好講出來。

晉王起兵造反,無論他是為著太子還是為著自己,總要打到宮城門口,讓全長安城的官員權貴都知道此事,哪怕齊帝再寵愛偏縱這個弟弟,事無挽回也不得不做出決定了。

晉軍從西面的金光門入城之後,便遭遇了巡檢司的拼死抵抗,還未控制整個京城防務,京畿大營隨後從正南的明德門入城,開始了攻防之戰。

晉王帶兵至朱雀大街,與夏景行率領的京畿大營將士們迎頭撞上,兩人皆是戰甲束身,刀刃出鞘,隔著寬闊的朱雀大街遙遙相望,殺機凜然。

兩人素有舊怨,也曾有過想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想法,晉王也曾付諸現實,只是那都是私人恩怨,比不得今日殺機之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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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軍入城之後,很快便有人將此事報到了齊帝面前。

彼時燕王與太子皆在齊帝身邊侍疾,連帶著其余幾名皇子皆隨侍在側。

「晉軍……殺進城來了?」

齊帝猶不能信晉王會做出這種舉動,若是他對皇位早有垂涎之意,齊帝也不可能寵了他這麼多年。

前來稟報的禁軍額頭冷汗都要下來了,恨不得將整個腦袋都埋在紫宸殿的金磚之下。

「……晉軍由晉王帶領入城,懷化大將軍得信已經帶了京畿大營的將士們沖了進來,如今兩軍已經到了承天門下。鄔統領已帶人關閉了承天門。」

禁軍統領鄔信向來只聽從齊帝號令,乃是他多年倚重的臣子。

齊帝本來龍體欠安,被此消息打擊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好半晌才定住了神,嘶啞著嗓子喊道:「朕要親自上承天門上去瞧瞧晉王!」事不在眼前,尚有一絲僥幸。

太子從旁相勸:「父皇龍體違和,承天門到底情況如何,此刻尚且不明,不如派三弟去看看?」

齊帝睜著一雙渾濁的老眼,深深瞧了他一眼,卻反手抓住了燕王的手,「三兒就在朕身邊護駕!」

誰親誰疏,一目了然。

太子心中恨極,但此刻晉王還未入宮城,齊帝雖年老病重,宮城防務卻還在他手裡握著。況且齊帝還很信任燕王,就連太子想要將燕王從他身邊調開也不能。

在齊帝的一再堅持之下,內侍不得不服侍他乘坐龍輦直奔承天門,諸皇子隨侍在側,另有宮中重臣聞訊而來,有心勸齊帝,但見他白發病容,滿目執拗,頓時不忍,也只能跟在龍輦之後一起前往承天門。

承天門下,晉王與夏景行遙遙對峙,兩軍陣前廝殺,斷肢殘骸血肉橫飛,將寬闊的朱雀大街擠占的嚴嚴實實。

晉王橫槊立馬,遙指夏景行暴喝一聲:「姓夏的小子,還不過來受死?!私自帶兵入內城,難道忘了大齊律法?!」

京畿大營保長安城安危,乃是為著防范震懾藩王以及地方兵力,非奉召不得入內城。內城防務卻是巡檢司的職責。

夏景行頓時被氣笑了:「敢問晉王爺可是奉詔帶兵入京?又是以何名目入京呢?不妨說來本將軍聽聽!」

「本王除佞王讒臣清君側,你跟燕王仗著軍功累盛,在陛下身邊屢進讒言,中傷太子殿下,本王今日就替陛下斬殺爾等逆臣!」

城樓之上,才被內侍抬上來的齊帝恰聽得二人之間這番喝問,頓時氣的肺子都快炸了。

「真是朕的好皇弟啊!」齊帝一字一頓,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這句話,扭頭問身旁的太子:「太子以為如何?」

太子正在默默估算兩軍兵力,但見城樓之下晉軍想要破城而入,而京畿大營的將士們卻在拼死力阻抗,一時勝負難分,不由謹慎回答:「這個……父皇不是一向很疼王叔嗎?怎麼來問兒臣!」

齊帝被太子這句話噎的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吐出一口血。

太子這句話還真沒有錯,站在齊帝的立場上,他這麼多年寵信偏縱弟弟,就連諸皇子的地位都不及這位弟弟,也就近幾年才寵愛日減。

眾臣與諸皇子聽得太子這句話,皆默默注視城下戰況,生怕被齊帝揪著問。

城下戰況未明,晉王點名叫陣,夏景行卻不應戰,一招手便有身後部將趨前,戰馬之上橫著個麻布帶子,裡面有活物掙扎。

夏景行的親衛上前去親手解開了麻布袋子,將袋口卷了上去,露出個黑黑的腦袋來,嘴裡的布巾子被掏出來之後,立刻聽到一聲振耳的嘶叫聲:「外祖父救我!我是阿寧!外祖父救我!」

晉王萬沒料到竟然會有這番變故,頓時氣的眼睛都紅了,指著夏景行大喝:「喪心病狂的賊子,竟然連你弟弟也敢綁來要挾?!」

夏景行輕蔑的瞧一眼寧景世,放聲大笑:「本將軍姓夏,哪裡來的姓寧的弟弟?!況且晉王爺的外孫子心懷歹意,竟然敢綁了本將軍的兒子要挾,今日夏某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敢問晉王爺,您是要權啊還是要骨肉血親?!」

寧景世落到了夏景行手裡,大將軍雖然未曾發話要教訓他,但是京畿大營的將士們可沒手軟,除了留下他一張臉能看,身上卻著實添了許多傷,直揍的寧景世哭爹喊娘。他自出生至今,還真沒受過這份苦楚,只覺得一刻鍾也挨不得了,揍的狠了屎尿齊出,爺爺奶奶的胡叫,叩頭求饒。

軍中向來崇敬硬漢子,見到他這等綿軟無骨的鼻涕樣,頓嫌鄙視惡心,反倒不再下死手揍他,這才讓他能夠直著嗓子呼救。

晉王還不曾回答,寧景世已經扯開了嗓子大喊:「外祖父救命啊!他們要打死阿寧了!外祖父救命啊——」一聲聲叫的慘不忍睹。

夏景行似笑非笑騎在馬上,還要添柴加火:「寧世子,叫的再大聲點,讓你外祖父聽聽!你外祖父不是最疼愛你娘跟你們兄妹嘛,既是他的心肝寶貝,你叫的再厲害些,說不定你外祖父心疼之下還真會罷兵救你一命呢!他若是不肯罷兵救你,本將軍可要將你的四腳斬下來丟去餵狗!」

晉王的臉色極度難看了起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面臨這樣艱難的選擇,在親情骨肉與權利之間選擇。

寧景世再混帳不聽管教,爛賭好色,那都是他的外孫子,被夏景行折磨,都不是他所樂見的。

他旗下將士們不由自主便停了下來,往主帥身邊退了退守,靜待他的回答。

京畿大營的將士們看好戲一般也往後退了幾步,等著晉王做決定。

城上城下,一時之間千萬人都等待著晉王的回答。

並沒有多少時間留給晉王去做決定,在寧景世的呼救聲中,晉王咬牙做出了決定,揚聲道:「阿寧,你別害怕,等外祖父殺了姓夏的會給你報仇的!」此時若退兵罷戰,便是死路一條。

不止夏景行不會放過他,就連齊帝也不會放過他。

唯有拱了太子上位,才是長存之道。

可寧景世哪裡管得了這麼多,他從來只顧眼前快活,對朝局又一直稀裡糊塗弄不清楚,他腦子裡如今只有一個念頭:外祖父重兵壓城,居然對他見死不救?!

他失控在馬背上死命掙扎,拼盡全力大喊:「外祖父你不能這麼狠心不管阿寧……外祖父你忍心看著阿寧去死啊?我娘會恨你的!我娘會恨你的……」

馬上的將士不堪忍受他魔音穿腦,而晉軍已經開始在晉王的指揮之下重新廝殺,他一把將馬上的人掀下去,立刻就有人上前來拖到了一側,對寧景世拳打腳踢,好讓晉王領略一下他這抉擇之下的殘忍。

寧景世忽然慘叫一聲,哪怕場中廝殺混亂,但對他動手的軍士也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骨折聲。

晉王雖然聽不到骨折聲,卻能聽得到寧景世的慘叫聲,而且那些人將寧景世圍在夏景行身側暴揍,夏景行遙遙欣賞他的臉色,面上帶著說不出的快意,絲毫不在乎寧景世的死活,似乎能看到晉王這種隱忍痛苦的臉色,十分開懷。

城樓之下,齊帝閉上了眼睛,耳邊聽得兩軍廝殺,很希望這是在寢殿陷入長久的迷夢,眼前的廝殺若是一場惡夢就好了。

但是睜開眼睛,卻看見晉王拍馬直奔夏景行,混軍的兩軍都讓開了一條道,夏景行趨馬向前,手中□□直逼晉王面門,似要在抬手間就取晉王首級。

太子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直到晉王避開了這一擊,他才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齊帝就在他身邊,又正是多疑猜忌的時候,藩王私自帶兵入皇城,就是不可敕的死罪,按理說身為儲君的太子應該擔心的是晉王得勝,而不是晉王危險。

他原本心中就存疑,又早有風言風雨吹進他的耳中,說是晉王投靠了太子,就算是他臥床多時,到底還是做過帝王多年的人,有些地方洞若觀火,觀察力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太子的神態就很好的說明了一切。

晉王與夏景行戰成了一團,他多年前也是悍猛勇將,帶兵打過仗的,只是這些年安逸日子過久了,又加之上了年紀,頗有幾分力不從心,與夏景行拼起命來不免左右支絀,想要將夏景行立斬刀下,看來難度頗大。

城樓之上,太子捏著一把冷汗心中埋怨晉王:都一把年紀了何必逞英雄非要跟盛年將軍對陣,只需要讓手下將士圍攻夏景行即可。

夏家門口,晉王府親兵帶著一隊約兩百人的晉兵強攻將軍府。

夏景行使的這招,其實晉王早就想到了。聽聞他愛妻如寶,只要擒獲了夏景行的妻子兒女,不怕他不肯投降。

吳忠親自帶人布防,府內的親衛們一次次射殺爬上牆頭的晉軍與晉王府親衛,只盼著能夠等來大將軍的援兵。

夏家正廳裡,夏芍藥鎮定的坐在首位,身後榴花以及幾名丫環婆子侍立在側,膽小的已經嚇的小臉煞白,雙股戰戰,但瞧瞧當家夫人的面色,似乎胸有成竹,又暗自給自己打氣,希望能夠穩穩站住。

正院裡侍候的鸚歌聽得外面喊打喊殺聲,終於抗不住壓力嚇的暈了過去。夏芍藥淡淡瞧一眼她眉目緊閉的模樣,冷聲吩咐:「拖下去,醒來之後貶去灑打園子,做個粗使丫頭!」她身邊自大丫環發嫁,提拔上來的紅柳、綠鴛、鸚歌、蝶舞算是如今的一等丫環,平日看著也還伶俐難幹,沒想到鸚歌卻是個不中用的。

立即有守在門口的小廝進來將鸚歌拖走,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其余綠鴛、紅柳、蝶舞皆蒼白著臉低下頭去,既不敢為鸚歌求情,又不忍看她被拖出去。

榴花是個烈火般的性子,如今又是夏芍藥身邊的管事媳婦子,等鸚歌被拖下去之後才訓斥身邊的丫環們:「咱們的一身榮辱皆系於主子之身,夏家門第興旺了才有咱們的好日子,若是不能與主子同擔風雨,連點膽色都沒有,要來何用?不如發賣了出去!」

其余丫環噤若寒蟬,等她訓完了,才齊齊稱是。

夏芍藥原本緊繃的嘴角不由悄悄翹了起來,伸手拍拍榴花的手,滿心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