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回家的時候,夏芍藥已經將王氏的牌位迎到了小佛堂,親自供了三牲祭品,只等著他回來帶著孩子們給王氏上香了。
夫妻做久了,總有些心有靈犀,大約是已經估算到夏景行的心情並不會太好,她便讓孩子們早早在門口迎侯。
晉王事敗,京中局勢才穩,平安便被京郊大營的守軍送了回來,連夏南天也在王家著急上火,沒兩日功夫就起了一嘴的燎泡,等街上不再戒嚴,立刻匆匆帶著綺姐兒回來了。
到得家門口,見得將軍府門前的破敗景象,門上還有許多刀劍刻畫的痕跡,似乎不久之前這裡便有過一場惡斗,一瞬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見到從裡面迎出來的夏芍藥,又將她全身上下瞧了一遍,他這才放下心來:「還好還好,一點也沒傷著,不然讓為父……讓為父可怎麼活?」說著眼眶都紅了。
女兒孝順,將家中老小送出去,自己坐鎮將軍府要是出了意外,他可真是生無可戀了。
夏芍藥雖心中感慨,這也算是劫後余生了,不然當時府裡若是讓逆軍攻破,綁了她去承天門,夏景行可如何是好?!
不過當著夏南天的面兒,哪怕後怕不已,也不能讓他老人家再擔心,唯有笑著寬慰他:「女兒這不是好好的嘛,有吳忠他們保護,能出什麼事兒!爹爹往後可還要好生照看家裡這倆小淘氣的,我瞧著他們倒對爹爹的話言聽計從。」
夏南天可是好祖父,教起孩子來自有一套,裝了一肚子的故事,最是招倆孩子歡喜。這兩日在王家陪王老爺子閒話,二人聊的投機,耽擱了給綺姐兒講故事,為此小丫頭很是不高興,對著外曾祖父顯示主權:「祖父是綺姐兒的!祖父要陪綺姐兒,沒空跟外曾祖父玩……」
王老爺子被這小丫頭逗的白胡子一翹一翹,雖然外面形勢如心,大家心中都如滾油沸水一般,可是有了小丫頭打岔,就連時間都過的快了些。
還是王老太太帶了未出嫁的孫女兒們哄了綺姐兒去吃糕,又陪她玩,又有府裡的重孫輩的小姑娘一起,總算是將綺姐兒從夏南天的懷裡撕了下來。
夏南天要回來的時候,王老太太還捨不得放綺姐兒回來,一遍遍哄她留下。綺姐兒眨巴著大眼睛念叨:「我想娘了,還想哥哥了……」提起平安,王老太太心軟了,這才放了她回來,還一再叮囑:「回去就告訴你哥哥,過兩日外曾祖母就去瞧他。」
綺姐兒哪裡知道平安經歷,只覺得王老太太這般鄭重的許諾要去看哥哥,心有不忿,還嘀咕:「外曾祖母只看哥哥,不看綺兒?」
王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都看都看!一起看!」小丫頭這才罷休。
平安回來之後,先是經歷過了夏芍藥強制扒衣檢查,發現他身上並無大礙,只腿上有兩處青印子,直盯著瞧了好一會子。平安已經是小少年了,被親娘扒了衣服羞的臉都紅了,褲子是死活不肯扒的,只將褲管卷到了大腿根,好死不死腿上添了幾處青印子。
見夏芍藥對著青印子直掉淚,他便慌了,連忙解釋:「娘,這青印子不是被抓走受的傷,是這兩日在軍營裡好玩,我跟大頭跟著軍裡叔叔們操練,不小心磕著的。」
「真的?」夏芍藥擦著眼淚不信。
「不信你叫了大頭來問!」
好不容易才將她哄住了,她還拉著兒子不放手,一整天都要守在他身邊。
平安對自己的冒險經歷其實真的沒覺得有可怕之處,反而覺得自己娘親才有點嚇人,她一個人守在府裡,將軍府強敵來襲,府裡奴僕親衛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想想就覺得後怕,擔心她的安危。
他倒是與夏南天擔憂到了一塊兒去了。
當娘的扒了兒子的衣裳,還將他摟在懷裡哭了好大一會子,回頭去淨面,做兒子的也不能扒了親娘的衣裳瞧傷,平安便湊到石榴面前小聲問:「石榴姐姐,我娘沒受傷吧?」
石榴覺得平安問了個蠢問題,府裡這麼多護衛只保護一個主子,若是主子出了事,這些護衛肯定早沒命了。她有心要在平安腦袋上敲一記,考慮到這孩子最近受到的驚嚇比較多,就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他:「夫人一點傷都沒有。」在小少年質疑的眼神裡,向他保證:「夫人一根頭髮絲都沒傷著!真的!」
大頭在旁邊插話:「我姐姐從不說謊的!安哥兒要信我姐姐!」
平安這才放心不少。
這場大亂,從平安被擄開始,止於一家團聚,萬幸全家無人受傷,都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夏景行從鎮北侯府回來,看到門口一家老小,父親妻子兒女一起站在門口迎他,之前的陰霾仿佛都一掃而空了。誰能沉緬於往事而傷懷許久,那都是傻瓜才做的事情。只有一直朝前看,珍惜眼下的幸福,方是正道。
後來他帶著妻子兒女祭拜過了王氏,又有夏南天也向王氏上了柱清香聊表悼念之意,一家子要洗漱乾淨坐在桌前吃飯的時候,夏景行才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累。
他這些日子一直連軸轉,平叛之後還要整軍。晉軍軍中將領被斬,齊帝便下令將軍隊將給他掌管,暫時並入京郊大營,又有城中巡防清查叛逆途黨之事,好幾日都沒功夫閉眼了。
等他躺倒在床上,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告訴夏芍藥,才說了幾句話便睡死了過去,倒讓夏芍藥又笑又歎:「這都累成什麼樣兒了?瞧著滿腹心事,原來是沒睡醒啊?!」
她拉過被子替丈夫蓋好,憐惜的摸摸他的臉,直到將他蹙起的眉頭撫平,這才罷休。
一室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