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祁叫進了一個勐邑姑娘嘰裡咕嚕說了句什麼,月箏十分戒備,這個狡猾又小氣的男人實在讓人無法放心。
勐邑姑娘沉著臉,很不客氣地走過來拖月箏出帳篷。瞭解了她的意圖,月箏還是很積極地跟著她走的,遠離雋祁就讓她感到安全。因為語言不通,勐邑姑娘對她雖然十分鄙夷,卻不出言譏諷,月箏覺得很省心。被帶到一個空置的帳篷,勐邑姑娘招呼了幾個士兵抬來熱水,月箏大喜過望,唯一的遺憾是帳篷裡沒有生火,很冷,那個晚娘面孔的勐邑姑娘也沒給她換洗衣服。不過這都不要緊……確定帳門掩緊,月箏急不可待地跳進浴桶,在孝坪躲來藏去就蹭了一身灰,被雋祁帶回來更是奔了滿頭滿臉的土。
水涼得很快,從桶裡出來的時候簡直冷得就要抽筋,不過月箏還是洗得心滿意足,如果雋祁每天都能提供一次這樣的沐浴,她可以減輕對他的憎恨。她又穿上剛才的衣服,很慶幸她混進孝坪扮成貧婦,普通婦人的棉衣厚實暖和,為了方便幹活還做了很多改動,雖然不好看,卻行動方便穿著舒適。要是還穿她那些昂貴輕薄的王妃衣裙,凍都得凍死她。
勐邑姑娘估摸著時間來接她回去,月箏有些緊張,把她洗乾淨了送回雋祁的帳篷,怎麼都覺得不是好兆頭。
雋祁已經安逸地躺進被窩,拿了本書歪在枕頭上看,月箏被推進帳篷帶進來的冷風讓他不悅地皺眉,抬眼瞪了她一下。剛剛沐浴過的她,洗去臉上殘留的藥汁露出嬌嫩的肌膚,不知是害羞還是氣憤,臉頰上浮著粉紅的暈痕,更顯得俏麗嫵媚。那雙水亮烏黑的大眼睛戒備警惕地瞧著他,毫不森冷反而像只可愛的小狐狸。沒人為她梳頭,她編了一根麻花辮,更顯得年紀很小。她的確很美,美得靈動嬌俏。
在內東關挨了她一下,他就派人打探了她的底細,真沒想到當初豔壓京城第一美人,色藝雙絕的王妃原月箏竟然是個這麼有趣的小傢伙,他本以為她也是那種從小被教木了腦袋的閨英闈秀,說話舉止酸腐不堪。
雋祁把眼睛落回書上,不再理她。
月箏防備了他一會兒,見他果然沒有獸性大發的跡象,放下心來,接著就不滿了,他也不說給她安排個睡覺的地方,讓她就坐在凳子上睡?動了動嘴唇,她還是沒問出口,她都能想到他的答案。她一問睡哪兒,他就會說:我床上。
沉默有了僵持的味道,雋祁放下書,吹滅了蠟燭,什麼交代都沒有就享受地躺進鋪設厚實溫暖的衾褥裡去,帳篷裡因為點著火盆,依然很亮,月箏咬牙切齒地瞧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呆頭鵝一樣坐在凳子上傻得要命。
凳子太靠近帳口,月箏覺得絲絲冷風一陣陣地刺在她背上,一身身地起寒慄。探頭瞧了瞧榻上的雋祁,姿勢放鬆呼吸平穩,估計是睡熟了,她躡手躡腳地站起身,把書案後靠背椅上的皮褥子抱過來鋪在火盆邊上,抱膝團在上面,總算比剛才暖和了。睏意襲來卻無法安睡,那滋味實在煎熬,月箏倦眼朦朧,昏昏沉沉地暗下決心,回去後一定要做一張天下最舒適的床鋪,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又冷又難受,這覺睡得比沒睡還疲累。雋祁倒一夜好眠,早上起來通體舒適的享受樣子,招來頭重腳輕雙眼發花的月箏的極端憎惡。雋祁穿著內衣掀被下床,毫不避諱月箏用詛咒般的眼神盯著他看,優雅從容地穿上外袍。他瞧了她兩眼,皺眉,極為不滿地說:「你屁股下面坐的是父皇賜我的五塘獸皮,珍貴的很!」
月箏往下拉嘴角,報復性質地扭扭屁股,把珍貴無比的獸皮在地上多蹭幾下洩憤。
雋祁用眼風冷掃了她一下也沒再說什麼,叫人進來又用勐邑話吩咐了一通。
月箏望著空了的床榻,好像那就是桃花源一樣,對啊,一會兒雋祁就會出去辦公,帳篷裡就剩她一個人,想怎麼睡就怎麼睡,大不了以後她日夜顛倒。人貴在隨遇而安,她不嫌那床被雋祁躺過髒了。雋祁打發走了下人,回眼看見她正喜滋滋地望著床鋪,一副打小算盤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卻沒出聲嘲諷。
月箏聞見非常濃郁的烤肉香味,一天一夜沒吃飯的腸胃立刻翻騰起來,要不是當著雋祁還要保持一點兒儀態,她覺得自己都要撲到帳篷外香味的來源去了。門簾被掛起,少女們盤盤碗碗端進來擺滿整張桌子,月箏雙眼閃亮地盯著香氣四溢的食物瞧,勐邑人就是和翥鳳不一樣,一大早晨就雞鴨魚肉地吃也不嫌膩,不過此刻正合她意。
「請用吧,王妃娘娘。」雋祁彬彬有禮地含笑招呼,自己坐在桌邊只端起一碗粥喝。
月箏覺得沒有和他客氣的必要,坐上桌快速不乏優雅地吃開來,不知道是她太餓了,還是這頓豐盛早餐出自雋祁王府大廚的手藝,月箏覺得每道菜都滋味無窮,她可悲地預感到將來回了翥鳳,她一定會無比想念這頓美味珍饈的。
「好吃麼?」雋祁喝完粥就很有耐心地看著她吃。
月箏皺了皺眉,還是決定誠實地讚美一下廚子的手藝。「嗯!」她不情願地點頭。
「這頓,就算是你的接風宴吧。」雋祁嘿嘿一笑,月箏又覺得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他微笑著宣佈:「我的床,你隨時可以睡上去,但只要你睡了,我就認為你願意和我歡好。這麼美味的食物,你隨時都可以吩咐下人做給你吃,但只要你吃了,還是代表你心甘情願和我歡好。」
月箏面目抽搐,從牙縫裡一字一字地說:「你是要我不吃不睡嗎?」
雋祁笑而不答,「我也不是那麼不講情面的人,每天早上一頓白粥是沒其他含義的,水你隨便喝,我也不會誤會。」
月箏不自覺地磨牙。
雋祁看她的樣子心情更好了,「所以盼你男人快來救你吧,不然你堅持不下去,可就……」笑容裡的意味讓月箏覺得十分反胃。
眼前有難眼前解吧,月箏一橫眼,就知道他不會給她好日子過的,不給飯吃是吧,這頓先吃飽了再說。剛想再塞進肚子一點兒,雋祁已經喊下人進來收拾了,月箏眼巴巴地看著一盤盤美味被端走,又更恨該死的雋祁幾分。
飯後他就不見蹤影了,月箏坐在涼巴巴的皮褥上,望著床榻快要哭了,忍吧!
心一狠,月箏倒身歪在獸皮上,地上的涼氣一下子漫浸了全身,團成一團,她想到了一個問題,不睡床鋪,拿一床被子行不行?趁他還沒說出拿被子也是表示願意和他怎麼怎麼的噁心話,她趕緊跳起身從榻上拽起最厚那條被子往地上鋪,想了想,又拽了一條厚褥子,精心在靠近火盆的角落裡為自己搭了個地鋪。躺上去雖然還是寒涼硌人,總算上邊有被下面有褥,比乾坐一晚好多了。吃飽了又暖和,她縮在地鋪上昏然補眠。
這一覺簡直是暈厥,到了傍晚才被另一個表情和緩些的勐邑姑娘搖醒,她竟然整整睡了一天。雋祁還沒回來,勐邑姑娘把她帶到帳外,月箏簡直不敢相信雋祁還會提供洗澡待遇,剛要驚喜,帳外守門的衛兵嘩啦嘩啦地拎著一條鐵鏈走過來,拖著她轉到帳篷後面,鎖了她一手一腳拴在帳篷的木柱上。
月箏面無表情地站在帳篷邊,像條被拴住的狗。折磨她就是雋祁的樂趣,他早說了,要她主動爬上他的床。這個人心狠又奸詐,睡覺吃飯是人最基本的需求,他就從這裡下手,月箏抿嘴冷笑,和她比韌勁?他必輸無疑!
大不了是一死,那她也要清清白白的去死,見了閻王也好,將來再見鳳璘也罷,她都能昂首挺胸地說:我是宗政鳳璘的妻子,毫無愧色。餓又怎麼樣,困又怎麼樣,還有什麼絕招都用出來!她不要鳳璘把她救回去的那一天,被染了任何污垢!她還要和鳳璘幸福無比的過一生,一點點的遺憾……都不可以。
暮色裡,還沒燃燈的內東關顯得十分昏沉模糊,鳳璘……她毫不懷疑他會來救她,她相信,他在等時機,冒然闖來,只會徒增損失,她一定會等到獲救的那一天的,一定會!
帳篷裡又燃起大火盆,光亮透出來,帳內的一切都有清晰的剪影。
雋祁悠閒的洗了澡,月箏撇著嘴冷笑,這是向她示威呢。
下人們收拾完畢,一個身材窈窕的少女留了下來,他們……他們……月箏閉上眼,還好,四周都陷入濃密夜色,她置身在黑暗中,羞澀還有一些些遮擋。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吟哦……各種各樣不堪入耳的聲響,一層帳篷隔擋不住什麼,月箏腿軟地蹲下身,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她被鎖住的地方,和帳內的床榻只隔一層油氈,帳內的火光把什麼都映出來。
雋祁這個混蛋,每個折磨都如薄刃割肉,一絲一塊,都削在最不耐痛的地方!
入夜的寒風格外刺骨,月箏覺得自己連血都被凍住了,雙腿無法站立,坐在地上冰冷得渾身麻木。
帳篷裡的淫靡還在繼續,通宵達旦,好在月箏以為自己就要在凌晨最寒冷的時刻被凍死的時候,一切歸於平靜。
少女是被人抬走的,守夜的衛兵很及時地來牽她回去。
帳篷裡很暖,歡愛後的氣息因此而更加明顯,月箏都顧不上嫌噁心,幾乎是用最後的一點求生意識撲到火盆邊上去,太急切了,手指伸向熾熱的火焰時被燒紅的銅盆燙了一下,鑽心的疼,小指上迅速地起了水泡。月箏簡直顧不上了,終於把自己烘烤得能感覺到血液又開始流動,她才踉踉蹌蹌地撲到她的地鋪上,還好,雋祁並沒命人收走。
躺在榻上的雋祁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她已經被寒風凍得面無人色,縮在被子裡也抖如篩糠。
「喂,這才剛開始。」他沉聲說,「何必呢?」
月箏哆嗦得都要抽筋了,卻還是倨傲地哼了一聲。
躺了沒一會兒,天就慢慢透了亮,少女們端了早飯進來,雖然沒有昨天豐富,仍然香氣撲鼻。
雋祁洗漱妥當,坐在桌邊很體貼似的對地鋪上的一團說:「來喝口熱粥吧。」
月箏掙紮了一下,被凍了一夜,肚子餓得格外快,雖然被他一叫就來有點兒吃嗟來之食的屈辱,熱騰騰的米粥還是有無比大的吸引力,她還得好好活著等鳳璘來救她呢,餓死太虧了。
端起飯碗她就憤怒了,這哪兒是粥啊,簡直是米湯!
雋祁笑了,指了指桌上最香的油酥餅,「豆沙的,吃嗎?」
月箏冷冷一笑,故意十分滿足地喝了米湯,吧嗒了一下嘴,似乎再回味米湯的滋味,「不吃!」
雋祁毫不意外她的拒絕,點頭笑了笑,這才第一天,他有的是時間,他瞭解鳳璘,這個女人盼望的那一天,恐怕永遠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