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半夢半醒

  月箏醒來,半趴在枕頭上看了看天色,已經大亮了,長長地嘆了口氣,今天好像要下雨,天陰陰的,本來就讓人發懶,一想到席大家就更覺得疲憊不堪。鳳璘聽見她嘆氣,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淡淡一笑,不用問也知道她為什麼愁眉苦臉。

  「還好,再過兩天就是千秋節了,再也不用看見席老太!」月箏咬牙切齒地笑了,自我安慰。

  鳳璘沒說話,抬手慢慢輕撫她細滑的背脊,月箏被他弄得有點兒癢,嘻嘻笑著一躲,胸前的嬌軟在錦褥上隱隱浮現,說不出的嬌慵甜美。鳳璘默默地看著,幽亮的黑瞳泛起淡淡惆悵。

  月箏解下手腕上的情絲,鳳璘為她修了邀月池就想打個結的,玩得太高興,又被席老太折磨得夠嗆,都忘記了。

  鳳璘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編,「這是為什麼?」他輕笑著問。

  「邀月池唄。」月箏盯著手裡的情絲,黑黑的瞳仁凝視的時候越發明媚誘人,鳳璘看著,忍不住在她的肩頭重重一吻,她又笑著躲,編好了一個,又開始編第二個。「這又是為什麼?」鳳璘翻身壓在她背上,他的長髮垂到她的肩上,與她的交纏在一起。他俯下頭,親了親她開始泛粉暈的俏顏。

  「為……你在泉邊……拒絕了杜絲雨。」月箏被他撩撥得輕喘,話也說的斷斷續續。

  正舔吻著她耳垂的鳳璘一僵,有些突兀地伸出一隻修長的手臂握住了她編結情絲的雙手,月箏嚇了一跳,感覺背上的那具身體驟然減了溫度。「教我怎麼編吧,我來編……」他也感覺到她的愕然,解釋般地笑了笑,從她身上退開,與她並排趴在榻上。

  月箏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停下,這個……也不好催促他繼續吧……她的臉紅了紅,為了不那麼難為情,把情絲塞給他,認真地講解編法。鳳璘算心靈手巧的,但那個結還是編得歪歪扭扭,月箏看著很不滿意,戴回手腕時心裡還是喜滋滋的,她故意板著臉說:「你還需要多努力,以後就讓你來編結吧。」

  鳳璘的眼瞳不知為什麼,疼痛般閃縮了一下,有些沙啞地說:「好。」

  「我今天打發走了席老太想回趟娘家,又好幾天沒去看爹娘。」月箏翻身起來,披了件薄衫,打算直接衝去邀月池梳洗。

  鳳璘沒動,還躺在榻上看她穿衣。「你先去,我忙完公事去接你。」

  「不用了吧。」月箏想了想,「我去去就回來的。」

  鳳璘有些煩惱地皺起眉,「我送岳父母去內東關看月闕的事……父皇沒準。」

  月箏錯愕地僵住,沒準?!照道理鳳璘堂堂一個親王,岳父告假探親根本無需請示皇上,只是目前情勢微妙,原家兩老如果貿然離開,反而更落口實。皇上沒準……這倒讓月箏極為心寒,已經防備鳳璘到了這種地步了麼?

  練舞的時候月箏心思沉重,今天是席大家最後一次來指導,她都顧不得感到高興。以往雖知處境凶險,但萬事有鳳璘擔當,他也很少向她說起細情,此番父母探親被拒,月箏才第一次深刻感到她與鳳璘身處怎樣的危急。

  席大家走後,月箏讓香蘭帶著剛從豐樂送來的水果什物先回娘家。她想等鳳璘一起去,今天她覺得尤其脆弱無力,特別希望他陪在身邊。

  時辰還早,鳳璘應該還忙,月箏心煩意亂,又泡進邀月池,想讓涼爽的池水洗去壓在她心頭的憂愁。

  天終於下起小雨,綿綿雨霧中的邀月池顯得柔美沉靜,月箏拿了一片羽葉遮在頭上,懶懶散散地貼在池壁邊,心緒煩亂。

  遠遠的,她看見鳳璘和一個男人向這裡走來,月箏有些意外,鳳璘怎麼會讓人進到他們的私園來?她把自己更深地沉入水中,只留腦袋方便呼吸,又牽了幾朵晶蓮來遮蔽,總不能讓外人看見渾身濕透的她吧。

  鳳璘和那個男子在池邊站了好一會兒也沒說話,月箏躲在荷葉下都有點兒著急了,有話快說啊,說完快走!

  「太子那邊的人……最後確認過了麼?」鳳璘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冷漠,又有些意興闌珊似的。

  「是,萬無一失。他寧願為王爺效死。給他妻兒的銀錢也都妥當了。就算受盡酷刑,他也誓不改口。」

  月箏細細分辨這個男人的聲音,說陌生吧,好像又在哪兒聽到過。

  「你……」鳳璘說著深深吸了口氣,沒有說下去。

  「王爺,請抱持著王妃必死的決心,丹青明日才敢射出那隻箭!」男人說的異常鄭重。

  鳳璘沒有說話。

  男人也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澀然開口:「王爺,您臨時改變早就定好的計畫,杜將軍恐怕……」

  鳳璘冷了語氣,似乎起了薄怒,「這是我的私事!我只要能履行對他的承諾,其餘的不容他置喙。」

  男人似乎沒想到鳳璘的反應會這麼強烈,頓住沒再言語。鳳璘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控,穩了下情緒,淡淡說:「你也易容進宮吧,生死存亡明天全看你了。」鳳璘似乎十分疲憊。

  男人退下很久,鳳璘才緩步而去。

  月箏沒動,淹沒到她下巴的池水讓她的心跳十分緩慢……她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想得太入神了,竟一直傻傻地舉著荷葉,直到手指感到麻木冰涼。雙肩一鬆懈,失去知覺的手臂垂入水中,濺起一道水花。

  沒了遮蔽,細雨淋濕了她的臉頰,睫毛抵擋不住,眼睛進了雨水,酸澀不堪。

  早就定好的計畫……王妃必死……杜將軍……很多散亂的,她忽略的回憶慢慢連接起來。鳳璘說過很多她聽不明白的話,現在……她好像突然都懂了。

  她早該想到,杜家是行伍世家守衛極其嚴密,皇城的護衛統領又是杜絲雨的哥哥,杜絲雨竟然能進入集秀殿參選北疆王妃?

  杜家和鳳璘,恐怕早在杜志安奉命駐守北疆的時候就達成了最秘密的盟約。鳳珣說過,鳳璘和絲雨就是那時情深互許的,鳳璘當時得到的……看來不止是杜絲雨的心。

  能讓父親棄太子而支持鳳璘,杜絲雨給予鳳璘的也不僅僅是愛情。月箏看著水面自己的倒影,苦苦笑了,她曾以為只要對鳳璘捧出她最真摯的心就能擊敗杜絲雨,真是可笑了……杜絲雨能給鳳璘的,她再努力也給不起。

  她還覺得皇上把豐疆的兵權交給杜家是機關算盡,現在想來,對鳳璘來說,一切都不過是按部就班。

  明日壽誕上……為什麼死的人會是她呢?月箏頗為費心去想,想通了就更苦澀地佩服自己的丈夫。他不刺殺皇上,因為那樣等於幫鳳珣更快登基。他的目的是讓皇上相信太子急不可待地弒父篡位,所以要安排甘心效死的人在鳳珣身邊,詬陷太子入局。怪不得剛回京去東宮拜見太子內眷時,鳳璘要讓皇上聽見鳳珣的話才加重腳步,鳳珣對她的眷戀,可以讓她死的更無辜——鳳珣想殺的絕對不是她,而是自己的父皇。

  即便皇上此次還是沒有罷黜太子,舉國皆知豐疆王寵愛妻子,豐疆王妃死於太子的篡位陰謀,豐疆王爺也有了天大的理由反戈一擊,多麼的有情有義!

  杜絲雨嫁不成太子,哪裡是可悲的將要孤獨終老……她是在等著當鳳璘的皇后啊。所以,她才能那麼憐憫地看著她吧。月箏舔了下乾澀的嘴唇,太丟臉了,她還一副美滋滋大獲全勝的樣子向絲雨示威呢,在絲雨眼中,她這顆自以為是的棋子很可笑吧?

  她現在才終於淋漓盡致地明白,當初在福安門邊的小花園裡,鳳璘隱忍地對絲雨說:「我選月箏,因為她合適。」

  月箏眨了眨眼,凝結在睫毛尖端的雨水滴落下來,她……的確太合適,他對她所有的好,全都因為她合適為他去死!

  天色陰沉,紫色的晶蓮微顯光芒,月箏痴痴地看,這些穿透陰陽的紫色,他做出來是打算在她死後偶爾想起她的時候,來見一見她不忍離去的精魂?是的,按他的計畫,她會痴痴愛戀他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即便是死了,魂魄也會戀戀不捨。

  愣愣地爬上岸,岸邊的薔薇花開得正好,她瞪著眼看,真好看……她忍不住抬手去摸那些嬌豔的花兒。她和他所有的情意,讓他在完美的計畫裡擅自改變了一點點,想留她一命?

  留她活著……又能如何呢?她再也不可能是他的妻子,因為「原月箏」已經死了。

  她也終於明白了他說「今生不該相遇」的含義。

  如果宗政鳳璘遇見的不是她這麼執妄的原月箏,他大可以毫無煩惱地完成他的計畫。計畫裡,他連碰都不想碰那個女人,將來他面對杜絲雨的時候,深情而無愧。

  偏偏,他遇見的是她這麼個愛戀他至深的愣頭青。她一廂情願地塞給他太多,多到他無法不報答,所以……他違背了與絲雨的誓言,泉邊的絲雨才那麼難過怨恨。她也讓他陷入了兩難,他說,她是他的劫難。

  他,算是她的劫難嗎?

  月箏緩慢地走向鳳璘正在等他的房間,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就覺得甜蜜而安全。此刻……還是嗎?

  她停下,看著花影柳枝後的屋宇。不,她不覺得他是她的劫難!他帶給她的痛苦再多,也抵不過她感覺到的甜蜜,雖然這甜蜜是那麼自欺欺人。她如果沒有遇到他,就不會六年來孜孜想念,有心上人的少女原月箏,幸福而期待。如果沒有遇見他,她也不會戀慕成痴,時時嬌纏在丈夫身邊,受盡寵愛的王妃原月箏,滿足而驕傲。雖然相遇的代價沉重,她……仍不後悔。

  衛皓從房間裡奏事出來,看見她渾身盡濕曲線畢露,趕緊低下頭,打算盡快走開。

  「衛皓……」月箏叫住他,衛皓垂首站住,「你要對香蘭好一些!」

  衛皓皺了下眉,以為香蘭又在她面前抱怨了什麼,抿了抿嘴角敷衍地行了下禮,匆匆走開。

  鳳璘聽見她和衛皓的說話聲,出來看見這樣的她愣了一下,看了看天,雨並沒大到把她淋得這麼濕。「你……沒回娘家?」他吸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猶疑。

  月箏去拉他的手,明知這溫暖虛幻,她仍忍不住想汲取靠近。「我想和你一起去。」她說的緩慢,因為「和他一起」這個說法讓她心如刀割。她以為今生什麼都能和他一起,生也好,死也罷……可是,他並不這麼打算。

  「著涼了嗎?」他皺眉來摸她的額頭,轉身拿了巾帕和乾淨衣服,為她擦拭更衣。

  「沒事。」她笑了笑,「快些出發吧,還趕得及和爹娘一起吃晚飯。」

  馬車裡,她和他靠得那麼近,誰都沒有說話,安靜得讓她窒悶。她突然想把什麼都說出來,她委屈,她不甘!

  月箏抬頭,千言萬語都湧到喉頭,她眼中的鳳璘茫然地看著窗外,濃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讓他淒清深冥的眼眸格外憂慮悵然。月箏愣住了,她想起他悲涼地說:「如果沒有我了呢?」她想起他冷漠地說:「成王敗寇!」

  鳳璘似乎察覺了她的目光,轉回臉來淡淡向她一笑,「到了。」

  馬車在原府停下,月箏深深吸了一口氣,太多的情緒爭相翻湧在心裡,卻混成一片空白。他扶她下車的手,依舊堅定而溫柔,他握住就不曾放開,她的手小小的,被他全然包在掌心裡。月箏默默看著他的手,她能讓這雙手的主人滿含未酬的宏遠憤憤而死嗎?她能讓這雙修長潔白的手,操持流放荒蠻的生活俗務嗎?

  鳳璘見了岳父岳母,面有愧色,廳中無人才開口說:「此番不能去探望月闕,還請二老毋庸憂煩,鳳璘一定會再做妥善安排。」

  原學士倒不以為意,還朗朗說道:「不妨,不妨。本應子女千里省視父母,不去也罷。」

  鳳璘聽了,半晌無語以對,苦苦一笑。

  原夫人也聽不下去丈夫的傻話,悻悻命人擺上晚飯。

  月箏膩在母親身邊坐著,把頭靠著母親的肩膀。原夫人皺眉:「這麼大人了,還撒嬌!」

  月箏一笑,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樣依偎著母親。「娘……你明天也會入宮赴宴嗎?」

  「不會。」原夫人漠然一笑,「皇后娘娘並未下旨。」

  月箏愣了下,不許遠走,也不許入宮赴宴,皇后娘娘對原家的憎惡已經不屑掩飾了。如有不測,原家也絕難倖免。

  鳳璘敬了岳父一杯,聽岳母這樣一說,又皺起眉頭,「岳母,都是因為我……」

  原夫人搖頭打斷了他的話,「事已至此,何必還說這話,自然是休戚與共。」

  月箏在母親肩頭輕輕闔眼,休戚與共……是啊,當初母親就對她說皇家風雲難測,不該是原家這樣的人家參與其中,她不聽,現在把父母也牽連在內。現在她自己……又如何能孑然抽身?

  「不去也好,」她摟著母親的脖子撒嬌,呵呵笑道:「省得看我的傻樣子。」

  鳳璘聽了,身子微微一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入了夜才從娘家回了王府,到了內室屏退左右,鳳璘才摟過月箏,細細看她,「你怎麼了?」

  月箏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和母親的肩膀一樣,這裡……她也留戀不捨。

  他說,她給他的已經太多,可是與絲雨相比,她的愛份量太輕。月箏緊緊摟住他細挺的腰身,既然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她又何必顧惜這最後一點?

  「剛才在娘家沒吃飽。」她晃了晃他,「天陰陰的,還想喝點兒酒。」

  鳳璘沉默了一會兒,「嗯,好。」今夜,他也需要一點兒酒。

  酒菜還算豐盛,月箏滿意地點點頭,都是她愛吃的。

  為他斟了酒,她倒滿自己的酒杯,拿起來舔了舔,咂咂味道,笑眯眯地一飲而盡。

  「鳳璘,」她又給自己滿上,「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鳳璘皺眉,不答。

  她認真地點頭,「我相信。」她對他就是,真是從小就多花花腸子,她六歲就對他一見鍾情呢。

  「鳳璘,你相信日久生情嗎?」她又喝了一杯,問他。

  他深深地看著她,滿眼疑惑。

  她也不等他回答,又重重地點頭,「我相信。」

  「鳳璘,你相信有情就能天長地久嗎?」她再倒了一杯,鳳璘按住她的杯子。

  「我相信!」他直直地看著她。

  月箏哈哈一笑,他相信?她卻不信了。

  「和你說個笑話。」她讓他也喝,想了想,「以前我跟師父學彈琴,總偷懶。有一天來了一個酸秀才,他說他愛琴如痴,苦練十載。聽說我師父琴藝卓絕,要來切磋一下。」又喝了一杯,她已經有些醉態,瞪著兩個眼睛十分嬌憨,「他肯定不知道我師父就是謝涵白,不然嚇死他!師父當然不屑和他比,就讓我去。那秀才彈得真不錯,可惜,沒靈氣。我一曲讓他自愧不如。他都哆嗦了,問師父,為什麼他苦心孤詣練了十年,都不如一個小丫頭。我師父就說,不過勝在天分。那個秀才就黯然地走了。我得意了好久。師父就教訓我,那秀才至少非常努力,我再這麼得便宜賣乖會遭天譴。」她歪著頭,看鳳璘,他還是沉沉地看她,「怎麼,不好笑啊?」

  鳳璘輕笑了一下,「是不好笑。」

  她不依,瞪著眼睛搖他胳膊讓他笑,「好笑!明明就好笑!」

  怎麼不好笑呢,她就是那個苦練十年的傻秀才,杜絲雨是那個幸運的天才。鳳璘的心上人始終是絲雨,她再努力也沒用。

  再一杯,「鳳璘,你相信至死不渝嗎?」她又認真。

  「箏兒,你醉了。」鳳璘抱起她,今天說「死」,太敏感。

  月箏貪戀地埋在他的胸膛裡,「嗯,我醉了。」

  她一直醉醺醺的,此刻恐怕是她這一輩子最清醒的時候,沉醉與清醒,其實分別不大,因為她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後悔。

  「箏兒,」他看著懷裡的她,「你……願意為我死麼……」

  「不願意!」她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要和你白頭偕老!」

  鳳璘,你想過麼?

  入睡前,他又要她吃藥丸。月箏難得沒有要他哄,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水,她瞪著美目疑惑地看他,「鳳璘,生寶寶的時機什麼時候到?」

  鳳璘忍不住親了親她嬌俏的面頰,「快了。」

  月箏點點頭,躺下。他沒騙她,他的時機就快到了,她的……卻永遠也不會來。

  這一夜,她以為自己會失眠,卻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

  太液池邊,小鳳璘把花瓣撒在小絲雨的頭上,清風綠柳,落英繽紛,真美啊……她還夢見了自己,小小的月箏一臉羨慕的遠遠看著他們。一晃眼,他們都長大了,俊美的鳳璘溫柔笑著握住了絲雨的手,絲雨笑得那麼嬌俏,長大的月箏還是躲在遠處悄悄地看,想成為他眼中的那個人。

  她悵然地笑了,她總是很自信,覺得可以實現自己的夢。她卻忘記了,鳳璘也長大了,不再是只能對著母親寢殿哭泣的小孩子,他也有了實現自己夢想的能力。

  她知道,他的夢裡,從來就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