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洛茂文推開兒子,走進屋裡,謝沂春還胡亂抱著一床被子,被角拖在地上,這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十分失望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洛寒趕了上來,他回過頭,問:「你的東西為什麼要放到謝沂春的房間裡。」——他已經改口不再親密地管謝沂春叫「小花」了。

  洛寒繃著臉,他想要使自己冷靜下來,卻愈發顯得如臨大敵,嘴唇緊抿,硬邦邦地說:「今天作掃除,整理東西,所以先把東西放在謝沂春的房間。爸,你是什麼意思?」

  有那麼一瞬間,洛茂文差點都要信了他撒的謊了,洛寒不是不會撒謊的,他輕易不撒謊,天生生著一副正直古板的樣子,任誰都會相信他不會撒謊,但這是他親生的兒子,他能不瞭解自己兒子?洛茂文氣急反笑,他也不想把話說那麼白,從這一方面來說,確實和洛寒是親生父子了,說:「編,你再繼續編,今天陰天你打掃房間?」

  「打掃屋子和外面的天氣又沒有關係。」洛寒面不改色地說,「爸,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給臉不要臉,洛茂文氣得胸悶,實在忍不下去只好挑明了:「我什麼意思?你就非要我說出口嗎?你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在吐出什麼骯髒的詞彙:「你是不是,在和謝沂春搞同性戀?」

  謝沂春只覺得他的耳朵彷彿被刺了一下,疼到揪心。

  他在旁邊不知所措,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他心裡又焦慮又懊悔,一時冷,一時熱,他要是不鬧著非要搬東西就不會被叔叔抓個正著了

  房間裡有一瞬間安靜得彷彿墳墓般死寂。

  三個人各懷心思,最尷尬的反倒是洛茂文,就連說出這件事都讓他覺得萬分羞恥,他甚至開始回想起洛寒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到底是哪裡出了錯,讓他長成了一個同性戀?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在外人看來是懂事,其實是自我,在父母希望他撒嬌的年紀就敢自顧自地行動了,平時不搞事,一搞事就是大事,所以他們對於洛寒和鄰居家那個活潑好動才藝豐富愛撒嬌的謝沂春交朋友是樂見的,可並不代表能接受他們倆談戀愛啊?兒子的朋友和兒子的女朋友雖然只差了一個字,但是標準天差地別好嗎?

  他覺得他們家算是當代開明家庭了,他和孩子他媽也討論過對兒媳婦的要求,最後雙方都覺得沒什麼要求,洛寒那麼自我,要求他他會聽嗎?不管性格、架勢、學歷怎麼樣,起碼是個女孩子吧?

  謝沂春心思纖細敏感,就算洛茂文一個字都沒說,掃視過來的眼神就讓他覺得難受了,明明叔叔平時很喜歡他的,為什麼他和洛寒談戀愛就無法接受了呢?他覺得自己除了是個男的,哪方面都不差啊?

  過了會兒又有點自暴自棄地想,反正遲早會被發現的,也沒差別,發現就發現了吧,乾脆趁機出櫃好了,好說好了事,家長不同意也得同意,這樣想著,謝沂春一咬牙,開口了:「叔叔,我……」

  剛開口,洛寒突然移了兩步,剛好站在他身前擋住了他的視線,謝沂春愣了愣,沒繼續說下去,他以為洛寒是要早他一步承認。

  洛寒和父親對峙著,他已經不再是個弱小的孩子了,身高一米八九,比爸爸還要高半個頭了,他裝作訝然地說:「爸,你不能因為我們打掃個房間就說我們搞同性戀吧?」

  洛茂文:「……」

  謝沂春:「……」

  洛寒話說出口,洛茂文和謝沂春都沉默了,洛茂文是沒想到他話都說到這地步了,洛寒居然還能厚著臉皮不承認!謝沂春是鬱悶,為什麼洛寒還要繼續否認呢?他早就做好家長會不同意的心理準備了,可洛寒這個態度是怎麼回事呢第一反應是不承認,被逼問了,繼續不承認?為什麼就是咬死了不承認呢?

  旁人反對那都只是旁人,洛寒也覺得丟人嗎?都到這地步還睜著眼睛打死不承認?

  謝沂春看著洛寒的背影,聽著洛寒繼續對他爸爸狡辯,越聽越不是個滋味。

  洛寒翻來覆去地推卸,反正咬死了和謝沂春只是朋友關係,都是他爸捕風捉影想太多,這不是在床上逮住他們倆,洛茂文被洛寒繞來繞去正義凜然的狡辯說得差點要信了他的邪。

  洛寒一串連環炮:

  「爸,你這也太荒唐了,我和謝沂春怎麼可能搞同性戀?」

  「你懷疑我們睡一起?我和他不是從小睡一塊嗎?他以前還經常在我們家留宿啊,你不是都見過嗎?」

  「你居然往那方面想嗎?」

  「沒有,不可能的事。我們跟兄弟一樣,你覺得我會那麼做嗎?」

  謝沂春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甚至都有點懷疑洛寒說的這是不是實話了,他炸了:「你什麼意思?洛寒!」

  說著,謝沂春把手上的東西都砸洛寒背上了,幸好是柔軟的被子枕頭。

  洛寒沒想到謝沂春會從背後推他,一個踉蹌,回頭,謝沂春氣得眼睛都紅了,他憋不住了,梗著脖子說:「叔叔,不用問了,我們是在談戀愛,睡都睡過了。」

  尤其最後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洛寒不悅地回望著他,他拚命兜著,謝沂春全部抖落出來了,這叫怎麼回事兒,不能成熟點嗎?他給謝沂春使個了顏色,「你別開玩笑了。」

  謝沂春更氣了,「和我談戀愛就這麼見不得光嗎?要甩得那麼乾淨?什麼叫你覺得我會那麼做嗎?你給我說清楚。」

  那不都是騙他爸的嗎?

  洛寒絕望,知道這下是真的兜不回去了,拉了拉他:「別鬧了。」

  「別和我來這套。」謝沂春甩開他的手,跟個小炮仗似的,「叔叔,我們就是在談戀愛!他騙你!」

  洛茂文真是啼笑皆非,看謝沂春和洛寒兩個人像打仗一樣拉來扯去,就差沒打起來了,反倒沒之前那麼生氣和崩潰了,比起看到他們倆情比金堅,眼前這個情況顯然好多了,一副隨時要分手的架勢。

  呵,年輕人啊。

  洛茂文笑著說:「你們這算怎麼回事,是覺得搞同性戀很好玩嗎?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洛寒回過頭,看到他爸指著他鼻子說:「就算只是朋友你也很不要臉了,我們家很缺錢嗎?你就吃住都在別人家?你給我回學校住去。我不管你是一時覺得好玩,還是怎麼樣,趕緊給我滾回去。」

  洛寒和謝沂春停止了爭吵,洛寒終於鬆口了,沉聲說:「我是認真的,爸,不是一時玩玩。」

  洛茂文覺得這話真的太好笑了:「你的認真就是之前在這句話之前還打死不肯承認你們在談戀愛嗎?就是你們自己都內訌吵起來嗎?我想怕是平時你們也三天兩頭吵架吧?你認為你們這樣日子過得下去?這就是你所謂的認真?」

  洛寒和謝沂春都給這話給堵住了,他們反駁不了,他們確實三天兩頭吵架,洛寒覺得謝沂春沒事找事,讓他儘量不要喝酒不去聲色場所和別人保持距離,但是屢教不改,謝沂春覺得洛寒不夠關心自己愛自己,覺得洛寒若即若離,讓他患得患失。

  洛茂文嘲笑說:「年輕人都這樣,每次都覺得是真愛,覺得是認真的,你們就還是太年輕了。」

  洛寒沒法說,他上輩子死時已經年過三十,難道歲數不夠嗎?

  洛寒不由地想起在那個世界他和父母爭吵的很多事,他們之間不止一次爭吵,離婚的時候吵架,後來他非要撫養毛毛的時候吵架,再後來他偷偷收留謝沂春的事情暴露時吵得是最厲害的。

  重來的這次,大抵是要殊途同歸了。

  洛寒說:「爸,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成年很久了,我想我可以決定自己要什麼生活。」

  洛茂文直接說:「你學費還是我們在交,生活費還是我們在給,你存的錢也是從小到大我和你媽給你的錢,你有資格在我面前說你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活嗎?啊?你讀研還要三年呢,你現在在醫院實習還要交錢呢?靠父母養活還敢說這種大話?還是你準備讓謝沂春給你交學費給你生活費?你就不覺得丟人?這麼有本事你把存摺給我,不然就給我滾回學校,好好讀書。」

  洛寒沉默了片刻,去了臥室,從抽屜裡翻出一份存摺:「這是我開始上班前存的錢。」

  洛茂文看了他一眼,接了過去,看了一眼裡面的數字,心沉了沉,抬頭盯著這個不孝子:「從今天開始你自己看著辦。」

  洛寒說:「好。」

  洛茂文:「你好自為之。」

  「砰。」

  關門聲。

  謝沂春和洛寒還站在原地,各自生氣,別過頭不看對方,此時的他們彷彿都一身的利刺,無法接近,稍一接近,就會刺傷彼此。

  爭吵聲是落幕了,但他們都知道事情遠還沒有結束,這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