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謝沂春開演唱會那天是在週末晚上,本來大家都下班,各新聞媒體的編輯都被叫起來臨時加班寫文章,謝沂春離開時被一堆人堵著要採訪,林旭攔著沒讓,把人送回酒店,聞風趕來的記者們都蹲在酒店外面等他出來。

  幸好當時洛寒雖然拍開了花束,但是被坐在旁邊的祈南接住了,祈南長相太出眾,攝像機也沒拍到洛寒拍開花的細節,看著反倒比較像是他伸手去接,但是手滑了一下,反倒被其他人接住了,祈南是當代畫家,又長得好看,大家都去關注他了,也沒沒人注意到洛寒。

  這會兒終於收工了,林旭氣得在屋子裡踱步,謝沂春坐在沙發低頭調吉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半點不帶怕的,他反倒覺得很舒暢,終於說出來了,兩個助理夾在他們中間,因為毫不知情所以面面相覷,他們算是從早到晚都跟著謝沂春了,謝沂春在談戀愛?而且到了準備結婚的地步了?他們完全不知道啊。

  林旭讓助理出去,關上門,劈頭蓋臉地罵過去:「小祖宗啊,以前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你非要談也就算了,說好了不能公開,不能公開!你為什麼公開!我那時候是晚了一步,不然我直接拔了你的話筒線。」

  謝沂春這幾個月來是快要被逼瘋了,他現在還處於興奮的愉悅的狀態,胸口裡充斥著一股孤身和全世界為敵的豪氣,覺得自己特別厲害,他就是在逼洛寒,大家都要他瞞著是吧,他偏不,他要洛寒和他低頭!具體要怎麼做他不知道,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混亂瘋狂,表現在外卻是一種神經質般的平靜,謝沂春若無其事地說:「我不會公開他的具體身份的。」

  林旭真的要抓狂了,眼見著謝沂春的事業蒸蒸日上,突然搞這麼一出,他苦口婆心、喋喋不休地和謝沂春講道理,然後謝沂春閉上眼睛裝睡著了,他能怎麼辦!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他大概有點懂謝沂春為什麼做出這種自殺式行為,謝沂春和洛寒之間是真的很有問題,與其平平淡淡地等到分手那天來臨,他選擇轟轟烈烈,要麼生,要麼死。

  年輕人啊。

  網上他的粉絲內部反應各異:事業粉無所謂,覺得這次演唱會表現得很不錯,連唱帶跳還穩得一筆;親媽粉感慨我們小花終於談戀愛了,希望哪位不知名的女同學對小花好點,小花那麼忙那麼辛苦,要好好照顧小花,馬上端起了婆婆的心態;最強烈的就是女友粉了,儘管女友粉們其實都明白這輩子是不可能和謝沂春談戀愛的,也明白謝沂春不可能不談戀愛,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他們覺得謝沂春應該維持住美好的假象,私底下談必須瞞住,絕對不能擺到明面上來,他是公眾人物,這就是他的職業道德,於是跑去鬧要退票。

  第二場演唱會在一週後,其間謝沂春被林旭死死按著,林旭現在已經不期望這小兔崽子能乖乖說話救場了,先保證他不闖禍吧,這幾天謝沂春一句話都沒對外說,天天更新的社交網站也什麼都沒更新,外面媒體們瘋狂地在挖到底誰是他的女友,把和他合作過傳過緋聞的女生都拉出來分析,幾乎是選妃般的架勢,然後有個別女星藉機炒作出幾個新聞,也有人翻出以前說謝沂春學生時代私生活混亂的黑歷史又傳一遍,什麼真的假的黑料都混雜在一起,群魔亂舞。林旭找的公關公司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暴風雨夜的海中,都沒撲騰一下就被拍下去了。

  謝沂春低調地飛回帝都,前往參加第二場演唱會,場子倒是滿的,林旭才鬆了一口氣,演唱會途中,居然有人沖上台向謝沂春砸臭雞蛋,當時人雖然是被拖下去了,但謝沂春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拒絕和林旭交流,洛寒也拒絕和他交流。

  洛寒這幾天什麼都沒說,那天演唱會直接走了,之後沒有任何聯繫。

  沒有反應才是最壞的反應。

  裴明毅對他說:「哥,我真是為你生氣,那些粉絲就是這樣的,他們根本不瞭解你,根本不是喜歡真正的你,要是真的喜歡你就應該祝福你啊。你又不缺錢,你進圈就是個愛好,憑什麼要被那些人這麼說呢?」

  洛寒忙得焦頭爛額,他無法理解謝沂春這種作死的行為,但他有種並不意外的感覺,謝沂春是能做出這種事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魯莽衝動又執拗,像是野生動物,做事憑本能行事,他不切實際,好時他是熾熱明亮的恆星,壞時他是燃燒易爆的炸彈,這次就是炸了。洛寒又氣又惱,他重生回來教了那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那麼不懂事?謝沂春上輩子日子過成那樣子真的只是外在的原因嗎?為什麼又走到這種地步?他這次被保護得還不夠好嗎?是一路走過來太順風順水所以更加不懂得珍惜嗎?

  得寸進尺,尤不知足,謝沂春想怎麼樣?謝沂春是想要他圍著轉!

  洛寒看到連醫院的同事都在討論謝沂春的事情,意見不一,有人感嘆,有人鄙夷,他一聽就覺得煩躁,無能為力,家庭方面就算了,娛樂圈是和他完全無關的未知領域。

  他這幾天都很驚惶,他不是不害怕的,有時他會有種錯覺,他擔心自己一走出醫院的門,就會有記者蜂擁而上,說不定他們已經發現在和謝沂春談戀愛的人就是他,如果真的有那個時刻,他受得了嗎?

  洛寒累了一整天,回去他和謝沂春同居的住處,到樓下他時他抬頭看了一眼,屋子拉著窗簾,燈沒開,謝沂春是昨天開的演唱會,昨晚沒回來,今天不知道回不回來……說不定最近都不回來了吧?這幾天追著他的狗仔特別多吧?

  洛寒緊繃著臉,並未鬆一口氣。

  洛寒一進門,還沒開燈,沙發上一團黑影,謝沂春說:「你回來了啊。」

  洛寒也沒被嚇到,平靜地應了一聲,問:「吃飯了嗎?」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燈。

  謝沂春說:「沒。吃不下。」

  洛寒解開襯衫袖子的紐扣,把袖子挽上去,說:「那我給你做飯,你坐著等一會兒。」

  外界的輿論此時已經沸反盈天,他們也該吵架,但是安靜得詭異,只有洛寒在廚房裡折騰鍋碗瓢盆的聲音,漸漸飄出飯菜的香氣。洛寒從廚房裡走出來,喊他:「去吃飯了,飯吃了洗個澡睡覺。」

  謝沂春過了一會兒,才僵硬地站起來,走過去,在餐桌前坐下來,看著滿桌子的菜,都是他喜歡吃的,但他一點胃口都沒有,他勉強扒了幾口飯,像是滿口砂礫。

  謝沂春把飯一口一口艱難地嚥下去。

  洛寒也吃不下,只吃了一小碗,他們很久沒這樣坐下來一起吃飯了,剛住進來的時候是天天這樣的,謝沂春總有說不完的話,嗡嗡嗡像是蜜蜂,吵吵鬧鬧,要把聲音填滿整個屋子。後來……工作越來越忙,很難碰到一起。

  吃飯,洛寒收碗筷,謝沂春說:「我們不是約好的嗎?誰做飯就另一個人負責洗碗。」

  他非要搶著去洗碗,洛寒只好隨他去了,說是洗碗也就是把碗放進洗碗機。洛寒站在一旁看著他,說:「我有話和你說。」

  他們回到客廳,洛寒拉了拉他的手:「坐下。」

  謝沂春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彆扭地甩開他:「不要。」

  洛寒只好陪他站著,長長嘆了口氣,說:「小花,我還是先搬出去吧。」

  謝沂春呼吸一抖,眼眶瞬間就紅了,哽咽地問:「你不要我了?」

  洛寒澀然說:「當然不是。」

  謝沂春恨恨地說:「不准搬出去!你都是騙我的,你就是想和我分手,你不要我了。」

  謝沂春轉身踹在沙發上,沙發沉,他踢了好幾腳也只發出了悶響,移動了位置。

  洛寒去拉他:「別鬧了,小花,小花……謝沂春!我沒有要和你分手,我不搬出去難道等著人家拍到我們住在一起嗎?到時候你怎麼辦?你就全毀了,你知道嗎!」

  謝沂春瞪著他,一顆眼淚掉出來:「你騙人,你要分手你還不如直說,你就是嫌棄我,你不想要我了。你他媽的別總那麼虛偽為我好為我好,其實你就是害怕,你膽小,洛寒就是個沒膽子的孬種懦夫,你還是個男人嗎?」

  洛寒真是被他氣得發抖,他曾經被這個人害成什麼樣了,給他戴綠帽,為了找這傢伙命都沒了,為了他花了快十年時間,掏心掏肺,就得到這麼一句話,他虛偽?洛寒抓著他的手腕,深吸幾口氣,紅著眼睛說:「我是怕,我很怕,你那麼沒腦子,就知道橫衝直撞,我怕你被欺負!外面好多人欺負你!我……我保護不了你,以前在學校我還能保護你,你在娛樂圈,我想保護你我也保護不了你,我只是……」只是個普通人,不能翻雲覆雨,能做的他都做了,可有些事他就是做不到啊。

  謝沂春低下頭,抱住他。

  洛寒回抱著他,他沒讓眼淚掉下來,沒好氣地說:「你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呢?知道錯了嗎?」

  謝沂春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抽噎著,邊哭邊說:「那我用那張願望券,你原諒我吧……我也害怕,我怕你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世界上哪去找像我這麼喜歡你的人啊,你那個臭脾氣,也就我喜歡你了,換成別人早把你甩了。我那麼喜歡你。」

  洛寒摸著他的脖子脊背:「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別哭了,傻子。」

  燈在他們頭頂,明晃晃照著,窗簾和窗戶緊閉著,沒有一絲風,空氣像是凝滯,地上孤零零兩片影子。

  謝沂春不知道自己左腳上的鞋子是什麼時候不見了,他挪了一步踩到了什麼,腳心一痛。

  才發現是一片小玻璃碎片,扎進肉裡,鮮血直流。

  哪來的碎片?他記起來了,是五年前他和洛寒表白那砸碎了玻璃茶几,這碎片一直藏在角落,沒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