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別看了。」林旭上了個廁所回來,看到謝沂春拿著平板電腦在看網上的評價,他把平板電腦奪了過去。他已經在網上看了一圈,他不是當事人都覺得太扎心了,更何況謝沂春本人呢?他現在發現了,這小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不行,富家出身的孩子就會這樣,從小沒受過什麼挫折,被呵護長大的。

  謝沂春笑笑說:「看看他們都指出哪些地方不足,我好學習改正嘛。」

  今天是電影的宣傳見面會之一,電影院的工作人員來喊他們可以上場了。

  林旭對助理小方說:「你在這裡看東西。」

  小方點點頭。

  林旭陪著謝沂春去前台,謝沂春上台了,他就在下面看著他。

  等他們都走後,小方看了看周圍,休息室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攝像頭,他從包裡找出一個藥瓶,又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先把藥瓶裡的藥都倒在一張紙巾上,藥品倒空了,再把紙包裡的維生素片倒進藥品裡,兩種藥片的形狀是一模一樣的,目測了一下數量差不多,就把藥瓶蓋好,重新放回了包了。

  接著把紙巾、紙包還有剩下的藥片全都拿到廁所倒進馬桶衝下去。

  小方看著漩渦把紙巾和藥片都給吸進下水管道,聽著沖水聲,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對不起啊,小謝,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讓你有那麼個後媽呢?」

  前台,謝沂春正在和台下觀眾做互動,活動場地能容納下的人不多,來了四五十個粉絲,大部分是女粉,還有個別是男的,統一穿著印著謝沂春卡通形象的衣服,帶頭的女孩子謝沂春是認識的,萍萍,後援會的會長,今天還來接車,在後台的時候聊了幾句,她背著個單反,說:「老大,你終於願意出來活動了啊。」

  謝沂春開玩笑說:「再不工作就要餓死啦。」

  這時主持人說抽兩位觀眾上台做遊戲,謝沂春抽了個座位號,是個看上去瘦小平凡的女生,所以誰都沒防備著她,她上台後直奔謝沂春而去,現在是冬天穿的比較厚,她突然從衣服裡拿出一個杯子把什麼東西往謝沂春身上潑,林旭在台下這時候要衝過去已經來不及了。謝沂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裴明毅撲過來,擋了一下,但兩個人都被潑到了,女生潑完了還罵他:「你這種人怎麼還不滾出娛樂圈。」

  台下有人尖叫,場面一時之間無比混亂。

  鬧事的女生被保安拉走,活動終止,裴明毅拉著謝沂春去後台,她潑的幸好不是硫酸什麼,似乎是變質的牛奶,就是味道比較噁心,因為是照著謝沂春的臉潑過去的,他臉上沾著腥臭渾濁的白色液體,有點被嚇到了,裴明毅拿濕紙巾給他擦臉,心疼地所:「哥,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裴明毅剛碰到他臉,謝沂春躲了一下,說:「我自己弄吧。」

  林旭生氣地和他說:「我們不做這個活動了,走吧。」

  第二天他丟醜的照片就被傳開了。

  林旭說:「這肯定是有人在故意黑你,又是這家傳媒,你弟弟的公司。」

  謝沂春不以為奇地說:「嗯……可寫影評的不是啊,是我真的演得不夠好。不是每一家都是謝文昊在黑我。」

  「別說這種喪氣話!」林旭嘆氣,他當年還想把謝沂春帶成一線巨星,結果成了新一代小天王以後就是巔峰開始下坡路了,他不缺實力,感覺這兩年運氣實在不太好,「要麼還是再休息兩天吧。」

  謝沂春說:「訂好的工作總得先完成吧。」

  裴明毅私下安慰他,罵那些新聞記者:「那些人就是這麼噁心的,專挑著別人出醜拍照片博人眼球,哥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心情不好的話,要不要我去陪你?」

  謝沂春當然說不用,這嫌總是得避的,他就想回去,回去見洛寒。

  謝沂春回了老家,下周有下一場宣傳活動。他現在不住帝都,住老家的老房子,洛寒也住家,偶爾去他家陪他住。

  謝沂春晚上到的家,洛寒已經下班了,在他家廚房給他做飯,謝沂春只是聽到洛寒問了一句「你回來了?」,鼻子就開始發酸,走到洛寒身邊,問:「要我幫忙嗎?」

  洛寒說:「那你把碗筷拿出來吧。」

  謝沂春帶著鼻音說了聲好,洛寒忍不住說:「你把臉轉過來。」

  謝沂春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洛寒捏了下他的鼻子,謝沂春愣了愣,破涕為笑,摸摸鼻子:「你幹什麼啊?」

  他們就很平常地吃了飯,洛寒破天荒地陪他打遊戲,打得特別爛,一晚上愣是一場都沒贏。

  謝沂春笑說:「你的手不是拿手術刀很穩嗎?怎麼打個遊戲那麼笨。」

  洛寒不以為恥地說:「我從小就不愛打遊戲啊。」

  謝沂春問:「那你今天陪我打遊戲幹嘛?」

  哄你開心啊!洛寒想說,但不好意思說出口:「你不想打遊戲嗎?」

  謝沂春說:「剛才想,現在不想了,現在我想玩別的。」

  洛寒從善如流地問:「你現在想玩什麼?」

  謝沂春說:「玩醫生遊戲,我們好久沒玩了。」

  洛寒用「你又作死」的眼神看著他,說:「明天爬不起來,你又怪我。」

  謝沂春又有了點活氣,不知死活地說:「你試試唄。」

  ……

  謝沂春半夜悄悄爬起來,從櫃子裡翻出一小卷軟尺,輕輕地握著洛寒的手,洛寒的手生得特別好看,十指修長,看上去卻很有力,他把軟尺輕輕貼上洛寒的無名指,量出尺碼。

  第二天藉口說要去工作,飛去了巴黎。

  連林旭他都沒告訴,自己找了一家戒指店。

  店員很有經驗地問他:「請問是要買求婚戒指嗎?」

  謝沂春點點頭:「是的,我要……男士對戒。」

  他把尺碼告訴店員,並且要在戒指裡面刻上L&X的英文字母。

  這事不好宣張,他倒是想找什麼大師訂做一對世上獨一無二的男士對戒,但要是被人發現就麻煩了,而且洛寒不喜歡奢侈,買太貴的會被他罵,謝沂春訂的只是普通款式,他現在覺得平平凡凡說不定也挺好的,他只想和洛寒像是這大千世界裡的其他普通情侶一樣過日子。

  二十天後,謝沂春拿到訂做的戒指。

  他最近總想著這對戒指,也就是想到這對戒指,他才能稍微心裡舒服點。

  這些天他又開始徹夜失眠,怎麼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十次有八次在做噩夢,然後醒過來,往往發現還是在凌晨,兩三點鐘,吃不下飯,面對媒體時當成演戲還能勉強給個笑臉,他很忐忑這對戒指到底送不送的出去。

  他知道眼下不是好時機,可他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拿到戒指的第三天,這天沒有工作,他在家等著洛寒,本來說好了傍晚回來,洛寒突然有事,說是同事家裡出事,求他幫忙帶班,謝沂春躺在沙發上等他。

  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洛寒快十二點才回去,累是很累,但他還記得謝沂春說有什麼事找他,就去找謝沂春,客廳沒開燈,他看到床上有一團黑影,過去一看,謝沂春就裹著條毛毯,縮成一團睡覺,像隻貓一樣。還是不打攪他睡覺了,他說最近睡不好。

  洛寒剛伸出手要抱他,想把他抱到樓上房間床上去睡。

  剛動到謝沂春,謝沂春就醒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洛寒說,「睡這裡要著涼的,去房間睡。」

  謝沂春半夢半醒地說:「我剛做了個夢?」

  洛寒問他:「什麼夢?」

  屋子裡沒有開著燈,只有清澈的月光透過玻璃落地窗照射進來,像是在一場夢中,晦暗不明,謝沂春的手裡拿著個天鵝絨的小盒子,剛才他就抱著這個小盒子睡覺。

  他既猶豫又迫切,把盒子遞給洛寒:「你打開看看……合適不合適。」

  洛寒愣了下,明白這是什麼了,他沒有伸手去接……太突然了。

  謝沂春的心隨著他的沉默一點點沉下去,他自己站起來,打開,從毯子裡出來接觸到空氣冷得哆嗦了一下,連聲音也跟著發抖:「我們結婚吧。」

  洛寒還沒做到這件事的心理準備,他不自覺地皺眉起來,思量起很多事情,結婚嗎?謝沂春結婚了還是和男人結婚,這要是被發現了,新聞更得爆炸吧?這是什麼自毀前程的打算?他原本的計畫是過了三十歲再談這件事。國內不能領證,得去國外吧,該去哪國呢?婚後財產該如何分配?結婚肯定得告訴父母,他該怎麼開口說呢?要是答應了爸媽絕對會把他掃地出門的,眼下他這個工作情況,還沒有經濟基礎方面的底氣去自立門戶啊……一時間愁腸百結,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謝沂春感覺自己像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方才有死灰復燃的心這次是真的涼透了,他低低地嘲笑了自己一聲,把戒指收了回去:「對不起啊,我總是說這麼任性的話。」

  洛寒像是在嘆氣似的說:「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

  謝沂春頹唐地坐下來,冷不丁說:「我們還是分手吧。」

  洛寒怔了下,說:「你在說什麼傻話。」

  謝沂春平靜過頭地說:「我沒說傻話,洛寒,我們分手吧。我想想這樣也對不起你,拖了你那麼多年,還是早點分手吧,等再過幾年你找女朋友更不好找……」

  洛寒都不習慣謝沂春不撒潑胡鬧非要他妥協,但這理智平靜的口吻更叫他心驚膽顫,好聲好氣地和他商量:「我只是覺得現在時機不對,並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你要是那麼想結婚,那我們先訂婚行不行?」

  說著要去拉謝沂春的手。

  謝沂春避開他,抬起頭,氣息有些不穩,他喘了口氣:「你別碰我,洛寒,我沒和你開玩笑。你永遠不懂我在生氣什麼?你嘴上無可奈何,其實心裡還是覺得我在無理取鬧,我最難過的是我問你的時候你的表情,你應當自己照鏡子看看,好像看到一個麻煩。總是這樣,每次都這樣。」

  「是,是我太任性,是我年少的時候太執拗,明知道你不喜歡男人,還非要和你談戀愛。我終於知錯了,我現在改還不行嗎?」

  「我不纏著你了,真不纏著你了。」

  謝沂春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刺紮在洛寒心尖,他被氣得快遏制不住了:「你能不能別這樣……你有在好好吃藥嗎?」

  「我在好好吃藥啊,我就是病好了。」謝沂春說,「我們分手吧。」

  打死都要和他談戀愛的是謝沂春,又死活要鬧分手的也是謝沂春,洛寒覺得特別荒唐,又心酸又氣惱,但他不可能衝動地就同意分手,說:「你現在情緒不對,你冷靜一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不可能丟下你的。」

  謝沂春抬起頭,睜著眼睛,月光映在他的臉上:「你愛我嗎?」

  洛寒喉頭梗了下,他說不上來,想了想,不說愛謝沂春又要鬧,剛要開口。

  謝沂春低了低頭,黑影重新覆上去,他控制不住溫熱的液體從眼睛裡湧出去:「你不愛我,就不要再對我那麼好了。別因為可憐我,說什麼要照顧我,所以才和我在一起。我真不要你可憐我。」

  「你要是真的還有點可憐我,你就和我分手吧。我不想在這樣了,今天因為你對我有點好我開心,然後你翻臉又讓我摔下去,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是我勉強你的,對不起,真對不起。」

  洛寒深吸一口氣,把掉在地上的毯子給撿起來,說:「先去睡覺,睡一覺,我們明天再說。」

  謝沂春突然無比煩躁,用力地把盒子砸了過去,砸在洛寒的臉上,兩枚戒指也不知道掉哪去了,盒子還未落地,他發抖地大罵了一句:「明天再說個頭啊!」

  洛寒站在原地。

  謝沂春指著門口:「你給我滾。」

  洛寒不走。

  謝沂春瞪著他,目眥欲裂,眼淚往下掉:「你非要我和你動手嗎?」

  「那我走。」謝沂春又站起來,越過洛寒,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大衣穿上。

  洛寒滿腹的惱火,跟過去,抓住他的手臂:「三更半夜的你能去哪?你別鬧了!」

  謝沂春要掙開他,一下掙脫不了。洛寒伸手去抱他,被這個小混蛋弄得火大,一時失去理智,把人按在牆上強吻,謝沂春不停地躲他,終於找了個機會給了他一拳。

  謝沂春整個人都在發抖,轉身跑了。

  洛寒追出去,謝沂春已經上了車。

  他沒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