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位於鐵帽胡同,乃是趙煜身為太子時的府邸。宅院坐北朝南,東西並連,大門北向。內院環繞抄手遊廊,亭台樓閣。
安王趙泓就住在正房景宜院。景宜院內,北面有正房七間,前簷抱廈五間,室內裝有黃梨木花開富貴落地罩和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琉璃的槅扇,昔日熙和帝對太子趙煜寵愛有加,府邸裝飾的氣派華貴。
姜嬤嬤乃是安王的貼身嬤嬤,如今安王病重,急得連著幾日未闔眼,這會兒,有個丫鬟跑了進來,與她說後面有兩位姑娘要見安王。
姜嬤嬤早就熬紅了眼,如今滿心唸著的唯有安王,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姑娘?
正欲說不見,那丫鬟又悄悄在她耳畔補充了一句:「那姑娘說……她姓蕭。」
昔日大魏出過兩位蕭皇后,姜嬤嬤聽到這個姓氏,自是一楞,很快便回過神,去了後院。
到了後院,打開門,便將有一名披著淺色纏枝花披風、頭戴白紗帷帽的姑娘,身側似是她的丫鬟。姜嬤嬤猶豫著開口問道:「您是……」
一雙白皙小手從披風中伸了出來,慢慢將帷帽上的白紗掀了起來,緊接著就露出一張姣好有熟悉的面容來,看著她道:「姜嬤嬤,是我。」
看到眼前這張嬌艷的臉,姜嬤嬤的眼睛才倏然睜大,熱淚盈眶道:「娘娘!」
蕭魚忙說:「先帶我去看泓哥兒。」
「好,好……」
姜嬤嬤立刻將蕭魚迎了進來,把後院門給合上,領著蕭魚去了趙泓的景宜院。
……
走進屋內,繞過屏風,便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形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胖嘟嘟的臉燒得通紅。
姜嬤嬤先將屋裡伺候的丫鬟遣散,然後才哭著對蕭魚說:「娘娘,王爺這幾日一直都喊著您,老奴知道這樣做為讓您為難,可是老奴沒辦法……王爺他太可憐了。」
才四五歲的年紀,就讓他經歷了國破家亡,如今江山易主,他在那逆賊底下仰人鼻息,能不能順利長大,還得看那位的打算。
蕭魚慢慢的坐在了榻邊,伸手摸了摸趙泓的腦袋,果真是燙得嚇人,立刻道:「燒了多久了?大夫怎麼說?」
姜嬤嬤說:「斷斷續續有三日了,起初大夫說是普通的風寒,吃了藥就好了,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老奴按著大夫的叮囑,日日給王爺餵藥,如今卻是越來越嚴重了。昨日大夫便說,若是再這樣下去,王爺恐怕……恐怕就要……」
這病來的實在是忒怪,原先姜嬤嬤也以為,只是普通的風寒罷了。明明是按著大夫開得方子抓的藥,這病卻一天比一天嚴重,之後又看了幾個大夫,開得還是一樣的方子。
「我知道了。」蕭魚看到原本活蹦亂跳的趙泓變得這般模樣,自是心疼,她摸了摸趙泓的臉,正努力想著法子。
床榻之上的趙泓,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蕭魚的時候,眼睛大大的,有些驚喜,又有些失落。他小聲的說:「娘親,是你嗎?是泓哥兒在做夢對不對……總算夢到娘親了。」
他之前一直都不哭鬧,看到蕭魚,整張臉都往蕭魚的手中埋,那柔軟的滾燙的小臉在她掌心輕輕的蹭,一下一下,像一隻被拋棄的幼獸。蕭魚伸出另一隻手,去摸他的腦袋,柔聲的哄他:「泓哥兒沒有做夢,是娘親來看你了。泓哥兒趕緊好起來,以後娘親就經常來看你,好不好?」
然後是她掌心傳來的悶悶的乖巧的聲音。
「……好。」
還在蹭她,好像她很快就會消失似的。
蕭魚知道他依賴自己,可這樣的場景,卻是第一回看到。大概是與她相處後,還沒有分開這麼久過,小孩子再懂事,那也只是小孩子罷了。
外頭傳來了一陣動靜,姜嬤嬤出去看了看,才歡喜的進來與蕭魚說:「娘娘,是祁王,祁王將城外的馮大夫給請來了。」
晉城外,東五十里,有一老者姓馮,醫術高超,據說曾是宮廷禦醫之後,只是祖上觸動了龍顏,最後丟了性命,子孫後代雖醫術高超,卻再也沒有入過宮,也不再給皇室權貴看病。
蕭魚也曾想過,若趙泓看了那麼多大夫都沒用,只能去請那位馮大夫了,卻沒想到,祁王趙煊居然比她早一步想到,而且他竟……請來了。
蕭魚轉過身去,便見簾子撩起,祁王頎長的身形已經走了進來。
他穿了身淡藍色的長袍,腰間佩著羊脂玉珮,神情有些疲憊,比之平日的風雅之姿,倒是顯得有些落魄了。他看到自己,也似是驚訝,眼神微微之滯了滯。
趙泓需要診脈,蕭魚欲將手收回來,那趙泓卻是牢牢抓著她的手,不肯放,聲音糯糯的含著:「娘親……」
「娘親不走,先讓大夫看病,泓哥兒乖……」蕭魚哄了哄他,趙泓才迷迷糊糊的鬆了手。
裡面趙泓正在診脈,蕭魚與趙煊走到了外面,今日的天氣不大好,灰濛蒙的,彷彿要下雨。她轉過身,看著身旁的趙煊,見他一雙皂靴和長袍都沾染了泥土,很狼狽的樣子。
蕭魚看著他,感激道:「多謝王爺,有了馮大夫,泓哥兒的病肯定會好轉的。」
趙煊的唇色有些蒼白,樣貌卻非常出色,眉目雋秀猶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畫。他淡淡開口道:「泓哥兒是我的侄兒,我自然不能其他不顧。」
許是一路奔波,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而後又低聲道:「回城時,聽說皇后娘娘去了元華寺祈福,未料……你這樣,若是被皇上知曉,怕是會很為難。」
蕭魚當然知道,她心中也是掙紮良久,最後還是決定過來。原本想趁著給薛戰譯文討個恩典,讓她出來見趙泓一面,可是他對前朝皇室如此在意,話到了嘴邊,就又不敢講了。其實她很怕他生氣的樣子。
今日以祈福為名出來,到了元華寺,扮作丫鬟出來,待會兒再回去便可。
蕭魚說:「我不會有事的,王爺不必擔心。」
趙煊見她一襲青綠衣裙,明媚如畫,輕輕問了一句:「他對你……可好?」
蕭魚一頓,看著他的眼睛,倒是沒想到他會這般問,畢竟前兩回,他對她總是尊敬帶著幾分疏遠的……蕭魚欲開口回答,卻見面前的男人略微皺眉,身形一個不穩,就要朝著前面倒去……
蕭魚趕緊伸手,將他扶住:「王爺?」
趙煊微閉的眼睛緩緩的睜開,而後側過頭,看著身旁扶著他的蕭魚,雙眸清明。
他靠得很近,身上是一股清冽好聞的氣息,蕭魚卻有點不大自在。
很久,蕭魚聽他音色低沈的說了一句。
「多謝……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