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討好

  安王趙泓年紀尚幼,新帝既然留他一命,暫且是不會動他的。

  王爺錦衣玉食,並不用太過擔心。而蕭魚入宮前,雖未去過安王府,可對安王府的事情卻是有些瞭解的,他身邊伺候的人,有些是昔日宮中老人,她信得過。而且王府上下,也不敢對趙泓如何……原以為,他若是能安安分分的,自會平安長大。

  趙泓是趙煜唯一的血脈,又與蕭魚母子相依為命,這感情自然是不一樣的。

  蕭魚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就重病了?他身邊照顧的下人呢?」

  小孩子生病在所難免,她照顧趙泓的時候,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趙泓小小年紀,卻格外的懂事,不需旁人哄著將藥喝下去,跟不怕苦似的,自個兒咕咚咕咚就喝完了。只是小孩子哪有不怕苦的,不過是想在她面前表現的懂事一些,而這樣的小心思,恰好戳中了蕭魚心中最柔軟的一處。

  春茗低聲說道:「聽傳話的周大人說,起初不過是普通風寒,未料吃了幾日藥,不但未見好轉,竟還愈發嚴重了起來,這會兒病得很重,嘴裡還一直喊著娘娘您,所以安王府的姜嬤嬤才傳信過來,希望娘娘您能……」

  春茗的話還未說話,卻被元嬤嬤打斷了,她看了春茗一眼,說:「那姜嬤嬤只唸著安王,你是娘娘的人,怎麼也跟著糊塗的,這種時候,娘娘怎麼能去安王府?」

  這話興許太過自私,可是她家娘娘不是大夫,去了也不頂用,若只是為了見上一面,就要娘娘冒這麼大的風險,那是得不償失的。現下娘娘與皇上處得不錯,可若是安王之事插了進來,定然是要惹得皇上生氣的。這安王雖不是娘娘所出,卻因先帝趙煜的關係,是以母子相稱的。

  試問哪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妻子總是唸著前夫家事?

  又怕蕭魚心軟,元嬤嬤看向蕭魚,繼續說道:「娘娘,您莫要多想了,安王自有下人照看,這晉城有名的大夫多,總是能治好的。」

  蕭魚哪裡不懂元嬤嬤的意思?他們蕭家,現在的確是不適合再和前朝扯上什麼關係的,包括她。

  蕭魚點點頭,說道:「嗯,我知道。」

  如此,元嬤嬤才鬆了一口氣。

  雖這般說,可蕭魚心中是掛念趙泓的。那日上元夜相見,他胖乎乎的,看著尤為可人。

  如今……他病了,非常非常的想她。可是她卻不能出去見他。

  蕭魚盼著他能平平安安度過,不管如何,只好活著就夠了。這小家夥如此天真可愛,相信老天爺也不會對他太過殘忍的。

  可是……萬一呢?

  萬一趙泓就這麼沒了,她這輩子會不會心安?蕭魚不知道,只是想起那日在壽寧宮,姑母親手將趙泓交給她,之後在她面前自刎。不過短短兩月而已。

  行到鳳藻宮前面,就看到院中桃花紛紛,蕭魚就想起去年的事情,那會兒她剛入宮,趙煜駕崩了,她與趙泓,一個成了太后,一個成了皇帝。有一回他們就一起坐在這桃花樹下,各自捧了一個桃子在樹下啃,那小家夥,吃得滿嘴都是。

  猶豫了很久,蕭魚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心裡終於有了決定。

  ……

  這日薛戰來鳳藻宮用晚膳,遠遠的,就見一個人影立在長廊之下,宮燈襯得她容顏姣好,身上亮盈盈的,彷彿整個人都散發著光芒。

  嘴角一彎,步子下意識快了一些,薛戰立於她的身前,見她要行禮,才握著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拉著她進了殿內。

  蕭魚跟在他的身旁,側過頭,擡眸看了看他的肩膀,見他英姿偉岸,她站在他的面前,就顯得格外的嬌小了。昔日蕭魚雖與表哥趙煜定下婚事,卻也曾想過,若是她不嫁給趙煜,會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她雖欣賞不來收入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卻也不大喜歡這等粗獷魁梧的鄉間漢子……

  昨日雖惹得他不快,不過被他欺負了一頓,這事兒倒是過去了。

  這會兒兩人落座,面前是按著蕭魚昔日用度佈置的山珍海味,她細細品嚐,知曉這其中妙處,而於薛戰而言,瞧著雖精緻好看,味道也就這樣兒,他吃著,覺著都差不多,吃不出什麼差別來。

  蕭魚見他的模樣,就曉得這精心烹製的佳餚,於他而言和一般的家常小菜並沒有什麼不同,興許吃起來,覺著還是那羊肉包子來得美味。

  當真是糟蹋了。

  薛戰今日還有政務,吃完便要回禦書房,往常都是蕭魚送他道殿外,自己再回去用膳。而今日蕭魚特意吃得快了一些,待薛戰將手中筷子放下時,蕭魚也跟著放下,漱口凈手之後忙站了起來。

  薛戰看著她的舉止,開口道:「皇后不必送朕,繼續用膳吧。」

  蕭魚笑笑,說:「臣妾已經吃完了……」這會兒她看上去格外的乖巧,繼續說道,「前幾日皇上與臣妾提過,有些蠻文需要臣妾譯。不如今日,臣妾便陪皇上去禦書房譯文……臣妾不會打擾到皇上的。」後面又很快的補充了一句。

  薛戰也是順勢一說,宮中不乏通曉蠻文的文官,斷然不需皇后紆尊。只是此刻她一雙眼睛亮亮,好像急著想為他做些什麼……

  大抵是她這般討好的眼神取悅了他,薛戰點頭,伸手牽過她的手,說:「那就跟著朕。」

  「嗯。」蕭魚點頭,跟了上去。

  宮內燈火通明,一盞一盞的宮燈猶如星海。

  蕭魚隨著他走出了鳳藻宮,也不坐禦輦,就這般走著去往禦書房。走在廊上,路過的宮婢太監早在很遠的地方,就依紛紛下跪。蕭魚曾受百官朝拜,自幼就習慣了,他們跪她、敬她,在她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而此刻……她悄悄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分明登基不久,可身上這帝王的氣度,倒是有些皇家的樣子。

  就是這行為太粗糙了些,不曉得他前頭那二十幾年是如果過得。蕭魚有些好奇,之後想想,覺得應該也沒什麼值得好奇的。

  一般的鄉下漢子,年幼時調皮搗蛋,定然是上山掏鳥窩,下河捉魚,或者是爬爬墻頭偷看隔壁姑娘家洗澡之類的,還能有什麼其他有趣的經歷啊。

  進了禦書房,便見那「匯流澄鑑」四字匾額高高懸掛,內設禦案寶座、香幾掛屏,北面是一整面書墻,黑漆描金黃梨木雲紋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放著各類書籍。

  一進去,蕭魚便被男人壓到了書架上。

  強烈而壓迫的雄性氣息一下子撲了過來,蕭魚擡眼對上他的眼睛,便看到他在笑。他一字一句的道:「你剛在在看朕。」

  那熱氣拂在了她的臉上。

  剛才?她的確是看了,可是,他應該沒註意到啊。蕭魚下意識垂眼,見他大手握著她的腰肢,腰側有些癢癢的。蕭魚動了動身子,說道:「臣妾沒有。」

  薛戰笑著道:「朕都看到了……還看了好一會兒。」

  簡直是胡說八道!哪有好一會兒?明明就一小會兒而已。

  蕭魚臉都紅了,見他不依不饒的,一雙黑沈沈的眼睛含笑,步步緊逼,模樣看上去很是無賴,於是只好點頭:「臣妾的確看了。」

  這般含羞帶怯的樣子,薛戰如何受得了?

  於是俯下身便含著她的唇用力的吻,將她的嗚咽聲一併吞了下去。錮著她細腰的大手也開始本能的動作。

  蕭魚整個人彷彿都被他提了一些起來,畢竟他倆的個子相差太多,若要這般親近,總是他彎下腰,然後她再稍稍踮起腳的。蕭魚被他吻得渾身發軟,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待察覺到他往下埋著頭,要掀她的裙子時,才想起了正事,急急忙忙的推了推他。

  他一鬆手,她就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似的,立刻躲得遠遠的。

  薛戰站在原地,皺起眉,衝著她招手:「過來。」

  蕭魚自然不會過去的。她說道:「政務要緊,皇上還是先忙吧,臣妾就去西側間那兒譯文。」

  她倒是想看他的政事,可她的身份敏感,他倆成親又不久,自然要循序漸進,這會兒還是安分些的好。

  薛戰倒也不是重色之人,不然昔日也不會為了大業禁欲至此。經她提醒,這心中的欲火才漸漸消了一些。他頷首道:「也好。」

  蕭魚輕輕嗯了一聲。

  後宮不得干政,她大抵是深知此事,所以並沒有讓他為難。她這般識時務,他理應欣慰才是,可不知道為什麼,見她識趣的與他隔開了一層,他心裡並不高興……

  蕭魚將身上的衣衫整理了一番,就緩步去了西側間。

  西側間是供帝王休息的地方,裡面有炕案繡墩,多寶閣內擺設著奇珍異寶。

  蕭魚落座後,侍奉帝王身側的何朝恩就進來,手裡捧著幾冊要譯的蠻文,將其呈上。蕭魚有心示好,自然抓緊時間開始譯文,先翻開第一冊第一頁看了看,然後拿起一旁的骨雕羊毫筆,蘸了墨,開始下筆。

  羊角宮燈靜靜燃著,霎時安靜無聲。

  何朝恩微微擡手,見這位蕭皇后一筆一劃,將這女兒家的簪花小楷寫得工整又有風骨。大魏崇武,女兒家大多是不識字的,稍通文字,已經算是不錯了,像這位皇后娘娘這般,不僅寫得一手好字,還精通蠻文的,倒是少見。

  不過多時,蕭魚已經寫完幾頁,見身側侍奉的何朝恩替她整理著譯好的蠻文,低頭認真的看,眉眼很是秀氣,才說道:「何公公也認識蠻文?」

  何朝恩聽到聲音反應過來,彎著腰,恭敬道:「回娘娘,小的只識得幾個。」

  蕭魚知他是帝王近侍,幾回相處,倒是對他的印象不錯,若是能交好,日後興許大有用處,便笑笑說:「幼時本宮是由父親親自教授,也覺得這蠻文枯燥難學,不過父親曾給本宮幾本學習蠻文的書籍,十分的不錯。何公公若是感興趣,本宮下回便讓春曉給你送過去。」

  何朝恩一楞,表情有些意外,而後拱手道:「多謝娘娘賞賜,不過……既是娘娘的珍藏,小的怕是不好奪人所愛。」

  蕭魚搖搖頭:「這珍藏,落得需要它的人手中,才有價值,不然就是一堆廢紙罷了。何況本宮早已熟讀,已經不需要那些書了。」

  何朝恩這才行禮叩謝。

  ……

  薛戰進來的時候,便看到蕭魚已經趴在書案上睡著了。她側著頭枕著手臂,燈光輕盈的落在她的臉上,照的她的眼睫都是明黃色的。他過去,見那案上已經譯好的文字,厚厚的一疊,這字寫得工整娟秀。

  薛戰翻了幾頁,劍眉舒展,而後身後輕輕去碰她的臉,粗糙的拇指,一下一下摩挲著她的鬢角,頗有幾分鐵漢柔情的味道。

  「姑母……」

  她蹙著眉,喃喃念了一句。

  薛戰的手這才略微一頓,低頭看她。

  「姑母……不要,不要!」

  蕭魚猛然醒了過來,就對上了面前男人黑沈的眼睛,她楞楞看著他,很久沒有反應過來。然後才緩緩的說:「臣妾……」

  「放心,有朕在,你姑母便是化作鬼,也傷不了你分毫。」薛戰伸手將她的身子摟到懷裡,撫著她的腦袋,一字一句的說。

  蕭魚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裡,額角滲著些許薄汗,面頰雪白,看著他的模樣,忽然想起那日他知道自己去了壽寧宮,是如何的生氣的。今日她故意討好,原是想試著求他讓自己出宮一回。畢竟這段日子,他對她還是挺好的,所以她才想著試一試。可是現在,他連她提姑母都是這樣的表情,若是提趙泓……那可是前朝的小皇帝啊。

  他肯定不會答應的。

  蕭魚猶豫了一會兒,慢慢的將手擡了起來,抱住了男人的窄腰,然後擡頭看他:「臣妾明日想去一趟元華寺,為皇上和大齊祈福,皇上……可否答應臣妾?」

  薛戰享受著她的依賴和親近,說道:「朕答應你便是。」說著輕鬆的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看著她嬌小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臂彎裡,低頭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臉,含笑說道,「不過現在,你得先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