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牛糞

  等薛戰離開的時候,蕭魚還是有些疑惑。他們蕭家女眷和郭老夫人張氏發生矛盾,他真的會站在她這邊嗎?蕭魚蹙著眉頭,看著外面的紫竹。

  站了一會兒,才走了出去。

  蕭家女眷都去了禦花園的戲樓看戲,只有羅氏還在。蕭魚過去,羅氏才關切的問她:「那皇上可有說你什麼?」

  蕭魚搖搖頭:「母親放心便是,今日本就是那張氏理虧,欺人太甚。」若是旁人,哪裡只是賠個不是這麼簡單?只是這郭老夫人張氏是郭安泰的母親,總是要顧忌三分的。

  羅氏也點頭。

  她靜靜瞧著蕭魚的面容,想起剛才那氣質逼人的帝王,總覺得蕭魚在宮中頗為艱難。羅氏卻緩緩的說:「年年,你尚年輕,不大懂夫妻相處之道。皇上娶你雖是因為蕭家,可方才瞧著,母親覺得,他對你未必沒有真正的夫妻情誼。」

  蕭淮心中如何打算,羅氏清楚,而蕭魚如何看待那新帝,她也是知曉的,要不然剛才也不會那樣對皇上說話。

  蕭魚眼神一頓,低聲問:「母親?」

  羅氏說:「母親知曉入宮是委屈了你,不過既然已在深宮,總是要順著帝王,才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母親只是一介女流,所以你父親想做什麼,母親都會支持他,只是……對你而言,這宮中是步步艱難的。今日那張氏的確是欺人在先,我們蕭家是要討回公道的,可適才你以維護之姿站在蕭家人的面前,卻將皇上推到了郭家人那邊去。雖然最後皇上按著你的意思讓張氏賠了不是,可皇上心裡,對你的舉止,怕是有些不滿的。」

  頓了頓,羅氏繼續道:「年年,你可知母親這話是何意?」

  蕭魚望著羅氏姣好溫婉的臉,自然是明白的。她頷首,說道:「母親說的是,女兒知道該怎麼做了。」

  男人大概都希望自己的女人依附於他。帝王也是如此。

  ……

  張氏活了大半輩子,唯有自己欺負旁人的份兒,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那小丫頭不尊敬長輩在先,還要她這老婆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向她賠不是。張氏一張臉陰沈沈的。

  身旁的郭素宜要扶她,她也猛然甩手將她推開,朝著她大聲說道:「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呢,不用你扶。」

  郭素宜雙手握了握,她知母親生氣,便說:「只是賠個不是罷了,今日之事,已算是慶幸了。」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堂姐,可不是鄉野間的普通村婦,豈是誰的氣勢足、嗓門大就能佔上風的?

  在張氏看來,若是平日,那皇上唸著昔日的情分,定然會為她做主的。而如今,皇上娶了那蕭家女,那蕭家女小小年紀便生得一臉的狐媚樣兒,哪有半分為媳的端莊溫婉?如此的咄咄逼人,這大戶人家的女孩兒,旁的未學著,仗勢欺人卻是學得一等一的好。

  張氏心中不服氣。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一直不說話的郭安泰,說:「安泰,皇上素來把你視作兄弟,今日這事兒,你定要為母親討回公道。」

  郭安泰步子緩慢,面上表情淡淡,雖一路無言,可心裡卻是對這母親很是無奈。

  這回的事情,可不單單只是如此……

  郭安泰步子一頓,說:「母親,素宜說得沒錯,今日之事,皇后娘娘對咱們郭家算是客氣了。您下回見著護國公府的人,定要言辭和悅些,莫要再起衝突了。」

  張氏不以為然。

  護國公府鼎盛之期已過,待日後皇上帝位穩固,自是兔死狗烹,那蕭皇后又算得了什麼?便是皇上唸著情分饒她一命,她可還有臉活著?可他們郭家卻是不一樣的,他們郭家有從龍之功,會越來越好。

  只是……一雙兒女都這般,半點都不像自己。

  張氏恨鐵不成鋼,待看到不遠處帝王的英姿後,才彎唇一笑,步履急急走了過去。

  澄瑞亭位於禦花園北面,各色卵石鋪成的路面,邊上綴以春日杜鵑、清雅山茶,紅得似火,白得如雪。薛戰有些煩悶,欲在亭中靜心片刻,便聽得身側的何朝恩稟告道:「皇上,是郭老夫人。」

  薛戰一看,果真見那張氏朝著這邊走來,後面還跟著的是郭安泰和郭素宜。薛戰俊臉淡然,入鬢濃眉略略一斂,待那張氏走到自己的面前,行禮後,薛戰才低低應了一聲。

  張氏擡頭看著面前的帝王,心裡那口氣是完全嚥不下去。

  郭安泰欲阻止,可還張氏還是開了口。

  她委屈的說道:「適才讓皇上為難,是我這老婆子的不是。民婦知曉那國公府的夫人小姐身份尊貴,若當時皇上向著民婦,定然惹得皇后娘娘不滿。今日這事兒,民婦也不打算再計較了……」

  張氏說著,便看到面前的帝王錦靴輕輕踩在了嬌紅的落花之上,停下了步子。

  張氏去看他。

  見他眉宇淡淡,啟唇喃喃道:「不計較?」

  張氏畢竟是個婦人,登時被面前的帝王氣度怔住了,她反應過來,才恍惚的點了點頭:「此事……」

  薛戰居高臨下望著面前的張氏。

  他眸色凜然,啟唇說道:「就如皇后所言,今日之事,是你無理在先,得寸進尺。你做錯事,賠不是乃是天經地義的。你應該明白,皇后只要你認錯,是看在了郭大人的面子上,更是看在了朕的面子上,是她不想讓朕為難。倘若方才皇后不說,此事要朕親自處理,可不單單只是賠不是這麼簡單……」他皺起眉頭,「今日是皇后生辰,你那一巴掌,不單單是打皇后娘家的臉,更是在打朕的臉。」

  「……張氏,今日是皇后仁慈大度,輕饒了你,你莫要不知好歹。」

  郭安泰與郭素宜早已下跪替張氏求情。

  而張氏,嚇得面色發白,兩股戰戰,她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目光楞楞的,看著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君王,而後低頭,靜靜看著前面的帝王錦靴。

  終於明白,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普通的鄉間男子……

  將張氏扶走後,郭素宜心下忐忑,覆又回去尋了帝王。薛戰還在那涼亭之中,春日融融,他往那處一站,那男子的陽剛之氣便輕鬆了壓住了這滿園的春光。

  郭素宜緩緩行了禮。

  見帝王面色不悅,知曉她母親之事,惹得他心中很是不快,便低聲說:「皇上,家母性子粗俗,今日她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快,雖已賠不是,可素宜心下還是有些歉疚,想再向皇上表示歉意。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如此大喜之日,皇上莫要因為家母影響了心情……皇后娘娘的仁慈善良,素宜心中明白,下回相見,素宜定會好好向娘娘賠個不是。」

  郭素宜穿了條月白色繡竹梅蘭襕邊挑線裙子,身量高挑纖細,微風吹過,裙角輕輕掀動,露出一雙乾淨素凈的繡鞋來。

  她站在一旁,端莊溫婉,與她母親張氏的氣度截然不同。

  說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看著面前英偉高大的男子,小聲的說:「還望皇上……莫要生氣了。」

  「娘娘,咱們……」春茗端著手中的茶水點心,見前面蕭魚的步子停了下來,小聲的問。

  蕭魚靜靜立著,望著遠處的澄瑞亭。

  先前見那郭素宜,覺得她只是容貌清秀,舉止太過溫順,偏偏又藏不住一些小心思,她雖然不喜,可唸著她是薛戰所好,便也只能盡力接受。她好生安排,卻是會錯了他的意,如今卻又……其實這般看去,這郭素宜的容貌也不差,且賢惠體貼,勤儉持家。村花配牛糞,與鄉野漢子再是合適不過了。

  她主動給他,他不要,不給了,他又偷偷的要。

  蕭魚瞧著那郭素宜,想著若是日後要為薛戰選妃,出身村野的應當優先,身子結實些,生孩子也容易,省得整天在他耳畔嚷嚷著要兒子。到時候那些個鄉野出身的女子,三年抱倆,一口氣給他生個十個八個的,樂死他算了!

  春茗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遍:「娘娘?咱們……還過去嗎?」

  蕭魚道:「不必了。」她瞧著春茗端著的精緻糕點和茶水,說,「反正他也吃不出什麼門道來,興許還不如一碟羊肉包子來的實在。」

  春茗有些雲裡霧裡,眼兒巴巴的望著蕭魚,然後說:「那……這點心……」

  「拿去餵狗。」蕭魚想也不想的說道。

  啊?春茗睜大了眼睛,楞了楞,才道:「哦……奴婢遵命。」

  可是……這宮裡沒有狗啊。春茗端著托盤一籌莫展,很是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