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溫馨

  男人英挺的鼻樑就要碰到她的臉,薄唇噙著笑意,這會兒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個帝王,倒像個地痞無賴。蕭魚略有恍惚,回神之際,手略微重了一些。

  見他終下意識的皺了一下眉頭,蕭魚才低頭看他的手。

  那繡花針有一截插進了他的掌肉。

  她眼睛含著笑意,心下有種小小報覆成功的快感,平日裡她對他小心翼翼、不敢得罪,就只有他欺負她的份兒。於是慢慢說道:「臣妾做事的時候,皇上還是不要與臣妾說話了。」

  這點疼於薛戰而言並沒有什麼,他含糊的唔了一聲,就不打擾她繼續挑木屑。

  她本就長得美,現下低著頭,槅扇照入的陽光靜靜打在她的臉上,有種很悠閒溫馨的感覺。他習慣了迅速有效的掠奪,居無定所的生存,現下這種感覺,大抵就是停下來的感覺,安安靜靜的。

  她雖低著頭,可大抵是察覺到自己在看她,一張臉兒慢慢的開始變紅,連耳根和那細細的脖子,都漸漸染上了緋色。

  薛戰笑了笑。

  蕭魚硬著頭皮替他將剩下的木屑挑出來,而後收針線,瞧著他粗糙的大手,說道:「皇上可要上點藥?」好像她下手有點重了,出了點兒血。

  薛戰道:「不必這麼麻煩。」都挑出來了,這麼點小傷,何須上藥這麼麻煩。

  既是他如此不上心,原是不必管他就是了。不過大抵是這傷口是因她大哥和她造成的,便不好坐視不管。蕭魚看著他道:「臣妾這兒就有藥膏,抹了就好了。」

  她與他不同,從小日子過得精緻,寧可用不著,也都要將一些東西都統統備齊,以備不時之需。

  薛戰這才點點頭:「也好。」

  許是方才薛戰與她太過親近,春曉春茗她們都識趣兒的退到外面去了。蕭魚也沒叫他們,自己起身走到立櫃旁。

  裡面有個紫檀木嵌楠木癭藥箱,打開後,放著一些瓶瓶罐罐,上頭都一一貼著簽子做了記號。蕭魚把藥膏取了取來,正欲將藥箱關上,就有一個小瓷瓶掉了下來,骨碌碌的滾了過去,堪堪停在一雙墨色雲紋錦靴前。

  那瓷瓶的口子開了,倒出來幾粒褐色的藥丸。

  薛戰彎腰,拿著瓷瓶,便將那藥丸都撿了起來,作勢要放入瓶中。蕭魚瞧見了,先是一楞,後忙去阻止,將他手裡將瓷瓶拿了過來,見他看向自己,才張了張嘴解釋道:「掉地上了就不要了……」

  倒也並未弄臟,不過薛戰曉得她講究,也就隨她的意。他笑笑道:「也是,那就算了。」

  又見蕭魚將那瓷瓶塞好,重新放進了進去。

  ……

  護國公府,蕭起州正在院中練拳。他脫了外袍,一雙手對著木樁子聯繫,一招一式結實有力,很快就大汗淋漓。往常都是抽空練半個時辰,這會兒整整練了一個時辰了。那背脊的衣衫已經濕透,濕噠噠的黏著強健寬闊的背脊。

  待有些累了,才停下休息,他粗粗喘著氣,擡頭死死盯著面前的木樁,覆又激烈出招。待精疲力竭,才讓小廝打了桶涼水來,直接拎著木桶將水往自己頭上一倒。

  「嘩——」的一聲落下。

  蕭起州眉眼霎時冷峻,涼水自他的臉頰一路淌下,髮梢不斷的落著水珠。

  還是春日,這井水又涼,唐氏在一旁看著,忙挺著肚子朝著蕭起州走了過來。她站到他的跟前,拿出帕子替他擦臉,擔憂道:「夫君這是做什麼?著了涼可如何是好?」她說著,便伸手去拉他的手,「隨妾身進屋去換上衣裳。」

  蕭起州雖是武人,可唐氏與他自幼青梅竹馬,他對她還是很溫和的。這會兒她拉著他的手,卻是沒拉動。

  唐氏緩緩擡起頭,看向他的臉。

  她輕喚了一聲:「夫君?」

  蕭起州看著面前的妻子,這才漸漸收起滿身的戾氣,他的聲音一下子就軟了,慢慢的說道:「我自幼看著年年長大,她從小就很招人喜歡,父親更是將她視作珍寶,有時候我也很羨慕她,能隨隨便便就得到父親的誇讚和寵愛。可是她是我的妹妹,我也喜歡護著她、寵著她,我以前覺得,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欺負我的妹妹,包括趙煜……」

  「可是現在,我護不住她。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逆賊霸佔,我每日上朝,都要仰望那個霸佔了我妹妹的逆賊,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每回蕭起州聽到那些官員在討論蕭家之事,說他們蕭家能得皇上隆寵,不過是因為帝王龍榻邊的蕭家女。蕭起州聽到這些話,自是震怒,可細細想來,的確如此。

  ……他竟用自己的親妹妹,換得蕭家的暫時安寧。

  蕭淮從小對他嚴厲,將他培養成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兒,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心裡壓抑了太久,忍不住想好好發洩。他翕了翕唇,看著面前的唐氏,低聲的問:「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他一直覺得自己作為蕭家男兒,出類拔萃,他從小出色,無論是家世還是樣貌,又順利娶了自己心儀的妻子,前途坦蕩。可是眼下發生的一切,卻讓他覺得自己目光短淺,簡直是井底之蛙,正真遇到了困難,一點用都沒有。

  唐氏知蕭起州對妹妹上心,只好仰起頭,微笑著看著他道:「在妾身心中,夫君永遠是最厲害的。眼下不過一時受挫,而且時局如此,僅以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改變什麼?……年年雖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可她是蕭家的女孩兒,妾身相信,為了蕭家,她是心甘情願,沒有半分抱怨和不滿的。眼下已經如此,夫君若是因此事耿耿於懷,停滯不前,那才是白白浪費了年年的犧牲。」

  她是個溫婉的女子,現下雙眸清亮,輕輕的拭著他臉上的水珠,道:「所以夫君,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要讓年年失望,也不要讓妾身失望。」

  蕭起州這才點了點頭,開口道:「……好。」

  ……

  天還未亮,蕭魚睡得朦朦朧朧,便被身旁之人給弄醒了。那火熱又健碩的身軀重重覆上,蕭魚一下子就醒了。他赤著上半身,將她面對面抱到了他的懷裡,雙腿牢牢的將她圈住,俯身一個勁兒的親著她的臉。

  蕭魚聽著他一聲又一聲粗重的喘息聲,整個人都燙了起來,他隔著布料頂了過來,氣勢洶洶。蕭魚的雙腿才略微一曲,擡眼去看他。

  他很快就要起來上早朝了。

  蕭魚就輕輕推了推他。

  薛戰揉著那兩團嬌肉,粗糙的拇指往中間摁了一下,含著她的耳垂,呼吸急促道:「很快就好,好不好?」

  蕭魚的睏意都被他給驅散了,不過她才不信他的話,只忙道:「皇上還是趕緊起來吧。」

  他這一鬧,豈是很快就好的?

  薛戰卻是不聽,這種時候了,若是不做些什麼,那就不是男人。也不顧她的推卻,將她翻了個身,雙手握著她的腰肢將她提了一些起來,以方便他的進入。只是這會兒,外面那元嬤嬤便在催了。

  他一貫自律,都是起得很早,早朝向來準時。一聽元嬤嬤那聲兒,薛戰這動作便遲疑了一下。

  蕭魚趁機翻了個身,將自己的寢衣整理好,而後才看著薛戰道:「臣妾伺候您更衣吧。」

  大手一撩床帳,薛戰只好沈著臉下了榻。

  蕭魚站在他的跟前,替他一一穿好龍袍玉帶,整理好衣襟衣擺。又將他隨身攜帶的、泛舊的荷包遞給了他。

  ……先前她以為是宮外的相好給她的,可現在,自然不會那麼想了。

  薛戰接過後,輕輕摩挲,才對著蕭魚道:「這是朕母親的遺物。」

  與蕭魚想得無二。他先前說自己自幼就失去了父母,想來留給他的東西也不多,這荷包,難怪他如此珍惜。蕭魚便道:「皇上的母親想來是個賢惠的女子,這手藝很是精湛。」

  薛戰笑了笑,然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道了一句:「現在也是你的母親。」

  蕭魚頓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待裝束完畢時,薛戰一雙手才扣住了她的腰,將她往自己的面前帶了一些,兩個人緊緊的靠在一起。蕭魚一擡頭,他的吻就落了下來,就這樣摟著她親了好一會兒。

  最後似是稍稍滿意些了,眉梢帶著些許柔和,說:「送朕出去吧。」

  往常頂多是她伺候他更衣,有時候甚至她都不知道薛戰何時起來的。這會兒他要自己送他出宮,倒也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反倒最正常不過了。

  不過她沒時間再梳妝打扮,只在外面套了一件外衫,便送他出鳳藻宮。

  外面是他的禦輦和隨行的太監,站在最前面的是何朝恩。

  何朝恩擡頭,見那帝后相攜出來,帝王高大威嚴,皇后年輕嬌美……他緩緩彎腰行禮。

  將薛戰送出去,蕭魚站在廊下。

  她一張臉是初醒時的惺忪,沒有梳妝的模樣,面容白凈姣好,五官明艷,亮盈盈的眼眸靜靜望著帝王的背影,青春美貌。待看到帝王身側的年輕宦臣,蕭魚亦衝著他微笑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

  這日那薛氏又請了蕭魚一道去賞花。蕭魚想,那薛戰雖與她說過,姨母喜靜,可那他粗糙性子,大抵是有些不通世俗。便是如何的喜靜,她一個小輩一直將她晾著,那薛氏心裡恐怕也會生出不喜來。

  何況她本就不大喜歡自己的。

  知道今日若是去了,那薛氏又要擺臉色給她看,可與薛氏在一塊兒,她這個小輩吃些虧也是正常的。

  蕭魚去鹹安宮的時候,倒是並未如那日那般,害得她撲了個空。相反,那薛氏正坐在院前刺繡。想來年輕時候也是個極美的女子,她安靜的坐著,面前放著一架繡屏,拿著繡花針的白皙手指,靈巧的在繡屏前穿針引線。

  那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美麗和溫婉,隨著年歲的增長,逐漸變成一種妙不可言的獨特韻味。

  蕭魚不疾不徐的走到她的跟前。那薛氏見著她來,那身上的溫婉氣度倒是霎時沒了,只低著頭,似是沒見著她一般繼續做繡活兒。

  蕭魚喚了一聲:「姨母……」見她不應,便低頭看她繡得東西。

  是一副四君子圖,薛氏只繡了一小半,此刻正在繡蘭。不過並非一般的繡品,正面是梅蘭竹菊,那反面亦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喜鵲山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