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斬草

  泓哥兒。蕭魚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煞白,她眼睛定定的看向春曉,聲音輕顫:「你、你說得可屬實?」

  春曉知道蕭魚對趙泓的感情,是真的將他當成親子。當初在宮廷,趙泓無父,蕭魚喪夫,兩人朝夕相處,那感情自是不必說的。她對於男女之情,尚且懵懂,親人在她心中放在首位。而趙泓也是慢慢的,被她劃入到親人的範疇。

  春曉點頭,輕聲安撫道:「娘娘,您莫要太傷心了。」

  蕭魚如何能無動於衷?這些日子,她儘量避免與趙泓的接觸,就是想他能在安王府平平安安過日子。他身邊有姜嬤嬤,會把她照顧的很好。與自己多接觸,反倒會讓新帝註意到。

  畢竟是前朝帝王,年幼又如何?他的存在本就是新帝眼中的沙子。

  她對趙泓是有感情,畢竟是共患難過的,也是第一個叫她娘親的孩子。其實還有一層原因。當初她姑母殉國,她害怕,不想死,她固然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可終究還是讓姑母失望。因為有了趙泓,她有了足夠的藉口活下來。

  可是現在,趙泓沒有了……

  蕭玉枝並未走遠,正在外邊偷偷的聽。聽到這些,自是驚得眼睛都陡然睜大。

  趙嫿死了也就算了,本就是個討人厭的。可是趙煜……蕭玉枝也曾聽說過一點兒,知道這趙煜先前是詐死。新帝兇殘暴戾,這趙煜身為前朝帝王,要除之而後快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過……蕭玉枝的腦海中浮現蕭魚那瘦小的身形。

  心道:現任夫君殺了前任夫君,連兒子都一併除去了。這也太殘忍了。

  她脖子一涼,下意識摸了摸。看到帝王對蕭魚好時,她還羨慕,她若能嫁給帝王就好了,那得多威風啊。現在……還是算了吧。那郭安泰雖是孝子,總是有點人性在的。

  這等大事,蕭魚怕是不想讓自己聽到,蕭玉枝趕緊溜之大吉。

  ……

  天色漸暗。禦書房內,帝王批閱完厚厚一摞奏摺,未歇息片刻,便將手邊的木雕和刻刀拿了起來,低頭雕琢。

  上好的紫檀木,已經廢了好幾塊,現下總算有了進步。那一尾胖胖的魚,也漸漸顯出些許輪廓來。

  雕刻半晌,帝王拿著木雕,問身旁的何朝恩:「你覺得朕雕得如何?」

  何朝恩低眉順目,微笑著答:「皇上手藝精湛,這魚雕刻得栩栩如生。」

  威嚴的帝王略一挑眉,有些隱隱得意。想到那手藝出眾的衛樘,若非他自小就鑽研此道,自己未必就不如他。薛戰又低頭刻了一會兒,視若珍寶的輕輕吹了幾下,溫柔的將上頭的木屑吹落。一雙大手輕輕撫著,很快嘴角就揚起笑容來。

  看看時辰,已然不早了。薛戰收拾一番,疾步回了鳳藻宮。

  夜色已深,廊上點著羊角宮燈,帝王高大的聲音似腳下生風,疾步前行。到了鳳藻宮外,又突然站定,擡手整理了一下衣袍褶皺,而後才昂首闊步,不疾不徐的跨入。

  寢殿內有熏香,淡淡的清香,是蕭魚身上常有的味道。清新舒爽,非常好聞。薛戰乃是粗人,不懂香道,先前倒是問過蕭魚這是什麼香,不過那會兒他只顧著看她一張一合的小嘴,她說的那些個香,倒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薛戰笑笑,進入寢殿,繞過沈香木雕四季如意屏風,便見一纖細身影背對著他坐在榻沿。

  「怎麼還不睡?」薛戰道了句,很快走了過去,坐到她的身邊,雙手換了上去,從背後抱住她,低頭就要親下去,「在等朕?」

  通常這麼晚了,她都是先睡的。

  蕭魚未說話。薛戰臉上的笑容一僵。他鬆手,慢慢坐直身子,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穿的宮裝,才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怎麼了?」平日便是她不睡,也定然將自己收拾的乾乾淨凈,穿著一身寢衣,身上是一股淡淡的香胰子的味道。

  現在她沒沐浴,還穿著日常宮裝,安靜的坐著……彷彿是在等他。

  蕭魚擡頭去看他 光柔和,打在他的臉上。他是個非常英俊的男子,以前她總是嫌棄他,嫌棄他粗俗,不愛乾淨,與她說話也聊不到一塊兒。和她在一起,大多數都是想著那回事。現在她雖然還有些嫌棄他,可也慢慢在他身上發現了一些優點。

  他並不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她開始欣賞他,並勸父親接納他。

  望著他的眼睛,蕭魚平靜的說:「臣妾有事想問您。」

  薛戰坐著,雙腿豪邁的往兩側一放,雙手搭在腿上。他收拾著衣袍,語氣隨意的說:「有什麼事,你說便是。」

  蕭魚說道:「先前臣妾怕您生氣,一直都不敢提……」她剛入宮的時候,便是再百般嫌棄他,更多的還是畏懼。所以她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儘量不惹惱他。現在不一樣了,他和她的關係親近,可有些話,她還是沒有問過。

  因為她總覺得,她與他再好,那也只是表象,只要不戳破,興許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但一旦涉及到前朝,就會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當初臣妾的姑母在壽寧宮自刎,不知道皇上,最後如何處置了她?」

  薛戰整理衣袍的手忽然停下,眼神迅速變得冰冷。他側目看她,見她臉上絲毫沒有恐懼,聲音也非常平靜的樣子。

  他知道,她是蕭家女,是那人精心培育出來的皇后,早早就給趙煜準備的妻子。她從小失去母親,對她姑母的感情當然不一般……沒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他大可以騙她。畢竟她才多大,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很容易騙的。

  可是他不屑。

  薛戰道:「朕命人將她扔到驪山,去餵了野獸。」

  果然……蕭魚先前就有些疑惑,以為她對她姑母不喜,只是因為她姑母是前朝皇室,可日子久了,就能發現有些不太對勁。還有當初薛氏對她姑母和壽寧宮的態度。

  那畢竟是她的姑母,先前是她姑母自刎,她還能勉強說服自己,若是落在薛戰手中,興許不會要她的命。可是現在……他們之間肯定是有舊仇的。

  蕭魚緊緊抓著衣擺。輕輕的說:「你與我姑母若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報仇,我也無話可說……」她看著他,身子開始下意識的顫抖,「甚至你要殺了趙煜,我也可以理解。」

  他登基為帝,名不正言不順,要坐穩,定然是要心狠手辣些的。權力對於男人來說,有多重要,她非常清楚。

  「……可是趙泓他只是一個五歲稚兒,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

  薛戰的臉色一下子暗了,聲音也格外的低沈。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聽著她的話。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而後喃喃道:「五歲稚兒又如何?你姑母當初可曾因對方太過年幼而手下留情……年年,斬草除根,皇家歷來如此。」

  蕭魚忍不住道:「你混蛋!」

  「……是啊,朕就是混蛋。」薛戰輕輕的笑了笑。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腕,湊過去,對著她的眼睛,與她說,「你姑母為趙煜鋪路,都替他選好了皇后,倒是煞費苦心……

  「朕就是想搶他的皇位,睡他的女人……你又能拿朕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