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高興

  薛戰的表情靜止半晌,眼眸靜靜落在蕭魚柔和的眉眼上。不知是清晨溫暖光線的緣故,還是因為她有孕,還是那張年輕稚氣的臉,卻看上去溫婉美好,好像一下子變得成熟。

  他輕輕張了張幾下嘴,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一咧嘴,忽然就笑出了聲音。

  哈!

  薛戰幾步上前,猛地伸手就把她抱到懷裡。他眉眼洋溢的笑容越發燦爛,抱著她半天沒說話,簡直比他當上帝王還要欣喜。

  等激動的情緒稍稍平覆些,抱著她的手臂慢慢收緊,才說了一句:「年年,朕好高興。」

  他好高興。有屬於自己的妻子、孩子,和屬於他們的家。

  夫妻之間一旦有了孩子,關係才更加完整,連距離都一下子被拉近。

  蕭魚微微笑了笑。很久沒有看到他這樣憨然的笑容,現在看上去,一點都不穩重和威嚴。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之上,隔著厚厚的龍袍,幾乎都能感覺的到那隨著胸膛劇烈起伏而欲噴薄而出的歡喜,炙熱而厚重。

  大概是他的歡喜太過直接和純粹,蕭魚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被慢慢的融化,被他感染,想跟著他笑。

  這一刻,她並不想想其他的。

  沒有母親不喜歡孩子的。這個孩子來得這麼突然,她又驚又喜,一時之間想了很多,擔心自己當不好母親,卻又忍不住開始想著日後要如何教孩子。

  薛戰忽然低頭看她,目光直接黏在她的臉上似的,一動不動。其實剛懷孕,與平日並沒有什麼兩樣,在薛戰看來,卻彷彿一下子變得嬌弱。

  他傻傻看著她,然後伸手急急忙忙去摸她的手,把她的一雙手緊緊握在手心,才慢慢捧起來,在她手背上親了幾下,視若珍寶。說道:「你先去坐著好不好?」

  語氣非常小心。

  蕭魚眼神茫然的看他,他卻已經牽著她的手,往裡面帶。到了寢殿,先讓她坐在綢榻上,還吩咐宮婢替她在底下加了一個軟墊。他則是坐在她的身旁,問:「禦醫怎麼說?孩子可還好?」昨夜她好像肚子疼,他卻還和她親熱?

  蕭魚覺著這個孩子肯定是個有福的。起初是月份太淺診不出來,加之那日她本就是因為情緒激動才導致的嘔吐,吃了幾回藥,身體好轉,所以她也沒往心裡去。卻沒想到,自己居然已經有孕。蕭魚瞅了瞅眼前的薛戰,覺著這蠻漢這模樣,像極了沒什麼見識的鄉下人進城,眼睛睜得大大的,對什麼都好奇。

  她說:「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前幾個月註意些就行了。」好在她怕苦,上回的藥也沒有多喝,禦醫說了應該沒事沒什麼影響。不過她的身體不易受孕,平日裡小心些就行。

  薛戰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後,重重拍了拍大腿,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之後,又盯著她看。

  她的臉上是長出花來了嗎?蕭魚的眉頭小小皺了一下。看他剛才進來的模樣,大概是急急忙忙過來的。他剛下早朝不久,應該有很多奏摺要批的。

  蕭魚就說:「臣妾這裡沒事,皇上您先去忙吧?」她只是懷孕,他守著她也沒什麼用。她沒什麼事情,他要忙就去忙自己的事好了。

  薛戰看她一臉淡定,反倒襯得他激動不已……可是要當父親了,他激動又如何?薛戰正了正自己的坐姿,然後才平靜的說:「那好,朕先去忙了,晚些再過來。」

  蕭魚點頭:「嗯。」

  薛戰望著她,慢慢起身,見她也要起來,忙摁住她的肩膀,小聲說:「你坐著就成,不必送朕。」

  蕭魚也就隨他,繼續坐著。見他將手收回,又對她說了句:「那朕真走了?」

  蕭魚說道:「好。」

  見薛戰終於收回目光,朝著外面走去。等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蕭魚側過頭,心不在焉的看著汝窯青花瓷瓶中的花。

  而後才情不自禁的,將手輕輕放在小腹的位置。

  蕭魚低頭看去,才一月而已,離顯懷還很早,現在根本看不出來這裡面已經有一個小生命。起初她那樣嫌棄和討厭那蠻漢,卻沒想到,現在懷上他的孩子,她心裡會那麼高興。而他看上去也很高興,高興得好像有點傻了……想起剛才他的反應,蕭魚就覺得好笑。

  那人,都是當皇帝的人,什麼大場面沒見識過,怎麼一聽到她有孕,整個人就懵了呢?

  傻不傻啊?

  剛才蕭魚還是很平靜的,現在獨自坐著,想著想著,也輕輕笑出了聲。其他的事情,這一刻她並沒有去想,現在滿腦子都是腹中的孩子。她也要當母親了,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耳邊聽到一些動靜,蕭魚的笑容逐漸斂起。入目的是一雙雲紋錦靴,蕭魚目光微楞,再擡頭,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去而覆返的男人。見他看著自己,斟酌了一下,猶豫著說:「朕還是留下來陪你吧……」

  嗯?

  蕭魚看著他,見他也看著自己。她就忍不住笑了笑,微微點頭道:「嗯。」

  ……

  護國公府。衛樘正在院中與蕭淮切磋武藝,蕭淮馳騁沙場二十載,拳腳功夫自是了得,而衛樘又是蕭淮一手教出來的,天賦異稟,不急不躁,勤奮踏實,這些年亦是沒有荒廢,反倒精進許多。

  蕭淮正值壯年,猶如一頭成熟又有力量的雄獅,而衛樘冷靜淡定,矯健靈敏,雖稍遜於蕭淮幾分,可到了蕭淮這年紀,怕是會遠遠超過他。

  院中黃葉紛紛。結束後,蕭淮接過小廝遞上來的汗巾擦了擦汗,側目看衛樘,頗為欣慰。他濃眉稍染笑意,說:「不出幾年,我大概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衛樘恭敬道:「義父您太謙虛了。」蕭淮一直都是他敬仰之人。

  蕭淮笑笑。他將衛樘視若親子,可大概不是真的有血緣關係的父子,所以對他會稍稍寬容些。有事不會吝嗇對他的誇讚。而蕭起州就不同,對他的苛刻要遠遠多於衛樘,可即使如此,天分這東西,都是與生俱來的。在旁人嚴重,蕭起州已然足夠優秀,而對於蕭淮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特別身邊還有個衛樘這樣作比較的。

  正說著話,羅氏朝著這邊走來。

  養了一段日子,身形倒是不像先前那樣單薄,她的體態豐腴了些。香妃色綾子如意雲紋衫,靛藍色八幅湘裙,看上去溫婉如玉,非常和善。羅氏的容貌只是清秀,只是瞧著比較想讓人親近。她走到蕭淮面前,行禮道:「國公爺。」

  衛樘也急忙上前,叫了羅氏一聲義母。而後識趣的走開。

  羅氏笑笑應下。蕭淮卻是對著羅氏道:「怎麼不在屋中休息,過來做什麼?」

  羅氏說:「宮裡那邊傳來消息,妾身覺得此事要緊,就想先過來與您說說。」她觀察著蕭淮的表情,慢慢的說,「……年年有孕了。」

  果然,羅氏剛說話,蕭淮的臉色就變了。他楞了楞,想問羅氏情況是否屬實,可既然消息都傳出來了,那此事定然做不了假。且女兒入宮侍君已半年有餘,新帝后宮並無其他嬪妃,只要新帝願意讓皇后有孕,那這個時候懷孕,也是正常的。

  可是……蕭淮總覺得,像薛戰那樣的男人,立她女兒為後並非真心,又怎麼可能讓蕭家女為他誕下皇嗣?

  蕭淮很快恢覆鎮定,淡淡說了句:「我知道了。」

  羅氏本是想試探一下蕭淮的態度,現在瞧著,大抵是與以前一樣的。

  也是了,他將新帝視作竊國逆賊,如今最寶貝的女兒,卻懷上那逆賊的孩子,他心裡肯定是不痛快的。便是蕭魚真的順利生下孩子,蕭淮恐怕也不會喜歡那小外孫的。

  ……

  先前薛戰的確留在了鳳藻宮。只是他留下來也的確做不了什麼,蕭魚瞧著他一個大男人杵在她身旁,她吃東西喝水都要看,覺得便扭,便勸他去忙了。

  晚上蕭魚也未等他,早早就睡下。只是半夢半醒之間,蕭魚總是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坐在自己榻邊的一大團黑影,嚇得立刻清醒,就要大叫……

  「年年,是朕。」有個聲音急急忙忙說道。

  蕭魚呼吸甫定,一雙眼睛靜靜望著他,脾氣一下子就來了:「你嚇我做什麼?」

  薛戰哪裡想到會嚇到她?忙將腳上的錦靴蹬掉,三兩下躺進來被中,什麼都不管,就一下子把她攬到自己的懷中。他一向霸道粗莽,現在雖還是如此,舉止倒是體貼不少。他一邊摸蕭魚的頭髮和耳朵,嘴裡輕輕的念:「摸摸毛嚇不著,摸摸耳嚇一會。」然後輕輕的問,「還嚇嗎?」

  蕭魚沒說話,她又不是小孩子,不曉得哪裡學來的這招?薛戰醞釀了一會兒,才問了句:「你生氣了?」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往自己的身上帶,讓她看自己。

  一隻被他攥著,蕭魚幾乎是睡在了他的身上。她的手腕動了幾下,沒掙脫開來,就用伸出另一隻手,用力在他胸膛之上捶了兩拳:「你鬆開。」

  「朕就不。」薛戰低頭湊了過去,與她的額頭相抵,眼睛漆黑,低低說了句,「朕就是想要霸佔你,一輩子都霸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