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是以山川為基準;第二幅,以水路為基準;第三幅,看起來最是精準。」謝長晏看了半天后,如此答道。
公輸蛙點點頭:「第一幅是廢物。第二幅是裝飾。只有第三幅,勉強可用。太上皇派匠人耗費八年繪製了此圖,老燕子根據此圖定的河策。然而,在實施時遇到了很多問題。比如這座通天山,堅固異常,根本鑿不動;而這座黑松城,地勢較低,此城分水後,南流多而北流少,從而導致……」
謝長晏接道:「北段無水。」
公輸蛙很是滿意她的敏思:「所以,我想要更好的輿圖。不但可見地貌,更可知地勢。但派出去的七個弟子全折了,一時間也找不到旁人可以代替……」
謝長晏怔了怔:「你想讓我去?」
「錯,是我跟你一起去。」公輸蛙說做就做,當即起身開始打包,「事不宜遲,咱們這就上路吧。」
「等等!我好像……沒有答應吧?」
公輸蛙滿臉詫異:「難道你要在此等死?」
「請不要說這樣危言聳聽的話。」謝長晏笑了笑,「正如先生所言,我命大。昨夜的刺客並未得手。陛下的千牛衛還是很盡職的。有他們在,我很放心。反而就此貿然地跟您離開玉京,離開了保護圈,才容易遭遇凶險。你那七個折了的弟子就是前車之鑑。」
公輸蛙皺眉。
「還有,先生說得對極了,女子都是很麻煩的,因為要嫁人生子。我也不例外啊。」
公輸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極為嚴肅地說:「你難道真的不知道?」
「噢?」來了,契口馬上就要打開了。謝長晏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她就聽見公輸蛙嘲諷地說道:「老燕子根本沒有娶你之心。你年紀小,身份低,見識少,易擺佈,正好用作緩兵之計。」
汝母婢的!謝長晏在心中罵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句髒話。
「我要考慮考慮,才能答覆你。」謝長晏把各種話忍了又忍,最終這麼說。
公輸蛙不滿意:「那你最好快一點。明天,明天這個時間,不管你來不來,我都走。」
您還是自個兒飛吧。謝長晏在心中道,轉身要走,想起來此的正事,只好客客氣氣地道:「對了,先生您這兒可有玉京的輿圖?要詳細點的。」
公輸蛙挑了挑眉:「你沒打開我的見面禮?」
謝長晏一愣。
公輸蛙勃然大怒:「多少人哭著求著想要我送他們點東西,你這不識好歹的居然收了我的禮卻不看?你給我還回來!馬上!立刻!趕緊的……」
謝長晏在他的一連串罵聲中迅速退出了帳篷,假裝沒提過,叫上孟不離就回家了。
公輸蛙說的話非常刺耳,但她不太震驚,畢竟,謝家從一開始分析燕王會選她為後的理由時,就猜出了這是帝王用的一招虛棋。再加上來玉京後所見所聞,無論是修運河,還是乾旱缺糧,以及廣修學堂力推科舉,都呈現出一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只是,她心中有樁懷疑,未證實時已心緒不寧,一旦證實,公輸蛙的這句話就會變得十分可怕。
謝長晏回去的路上,滿腦子都是祈禱,可那點僥倖,在打開公輸蛙送給她的見面禮——那口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後,還是煙消雲散了。
箱子裡,是一整個玉京輿圖的木雕沙盤。
七星大街盤踞其上,層台累榭鱗次櫛比,護城河上撒了銀粉,瑤林瓊樹塗了綠漆……若非心事重重,謝長晏真要驚呼一聲巧奪天工。
然而,她的目光定在了某處,久久不動。
那是位於瑤光街尾的一座道觀,名叫「紫霄」。從輿圖上,正好可以一目瞭然地看到:在它正北方,隔著兩重宮牆,赫然就是「陵光殿」——燕王宮的四大殿之一,傳說中已經封閉多年的一座宮殿。
謝長晏伸出手指,從紫霄觀劃到陵光殿,再從陵光殿劃回。
四十息後,安靜無聲——道觀的北面無門,圍牆外有一條窄窄的巷子,再無別的建築。
一百息後,門開——巷長六寸,盡頭便是燕王宮的宮牆。輿圖此處也沒有宮門,但若現實中這裡有門呢?
三十息後,車停——第一重牆到第二重牆的距離約二寸。第二重牆後,就是陵光殿的庭院。
左拐二十步,右拐有竹,地面為鵝卵石——輿圖上,果然雕著一簇竹林。
直行五十步後,進入書房——院深一寸三分。
至此,輿圖陳設,跟她腦海中的記憶全部吻合。
謝長晏的身子搖了搖,踉蹌後退了幾步,「啪嗒」跌坐在地上。
不,不,還不能就此肯定。輿圖為虛,眼見為實,我要親自去看看!我一定要親自看看,才能確定那天孟不離帶我去見風小雅的地點,不是草木居,而是陵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