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狐疑的種子拚命掙紮著想要破壤而出,又被她死死按住。
謝長晏咬著牙,起身就要再次出發,但在雙手按到門上的一刻,硬生生停住。
門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藏著陛下的千牛衛們。她的一舉一動,盡在他們的監視中。
這一瞬間,無數段跟謝懷庸對弈打譜的記憶從腦海中飛過,他的教誨一一響起——
「等。」
「看不出對手的棋路,等;看出對手的棋路了,更要等。」
「不要著急說破,不要著急回應,不要讓對方發現你已經發現了。」
「如你這般不擅謀略之人,只有等得足夠久,才有一線希望贏。」
謝長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緩緩打開門,調轉方向去了鄭氏的住處。
晚飯後,謝長晏跟鄭氏繞著湖岸賞景消食,說說笑笑間,謝長晏跳起來去夠樹上的積雪,結果樂極生悲,落下時沒踩穩,滑了出去,整個人「撲通」一下掉進了湖裡。湖面頓時裂了個大窟窿,將她整個吞了進去。
鄭氏大驚失色,連忙呼救。
兩側的暗影中瞬間飛出四名紅腰帶護衛,紛紛跳下湖將謝長晏救起。等孟不離聽聞動靜趕過來時,謝長晏已被鄭氏和丫鬟們抬進了臥室中。
「快去燒熱水!快!晚晚,你沒事吧?」緊閉的房門內,傳來鄭氏著急的哭泣聲。
孟不離定了定神,當即轉身離去。
與此同時,兩個婢女抱著濕漉漉的衣衫鞋襪,匆匆從屋內出來,去廚房燒水。
走在後面的婢女在拐角處停了一下,沒有去廚房,而是扭身去了後院。打開後門,門外拴著一匹馬。
婢女從一團濕嗒嗒的衣服裡抬起頭,她的頭髮尚是濕的,在寒風中結成了冰屑,但她的眼神火熱,帶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決——不是別人,正是謝長晏。
謝長晏把濕衣一扔,上馬就走。
玉京的輿圖在她腦中清晰羅列,她循著一條條小路,抄近道來到了「紫霄觀」前。
天色已暗,長街冷清,紫霄觀觀門緊閉,有香火味,卻無燈光。幸好天上還有明月,照著屋簷下的大鐘,如斯清晰。
謝長晏隔著一條街將馬留下,自己走上前,沿著紫霄觀的圍牆走了一圈,北邊果然封死了,沒有道路。也就是說,想要去陵光殿,只能從此觀內走。
謝長晏不敢冒進,只能先找處灌木叢躲起來,身體抖個不停。
掉到冰窟窿,匆匆擦乾身體換上婢女的衣服偷跑出來,在寒風中快馬加鞭地趕路……一系列的顛簸於此刻變本加厲地反應出來,身體的每處都在叫囂著疼痛。她咬緊了牙關,極力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響。
就在這時,遠處出現了一個黑點。
謝長晏的心沉了下去——孟不離!真的是他!他真的來了!來這個地方!
孟不離策馬來到紫霄觀,直接從懷裡取出鑰匙開了側門進去。
謝長晏不敢跟蹤,只能繼續躲在灌木叢中,在心中默默數數:四十息、一百息、三十息。車停意味著馬也要停,然後左拐二十步,右拐再直行……孟不離雖然跑得快,但如要稟事,會耽擱些許時間,那麼預計再等一盞茶工夫,他就能出來了。
謝長晏牙齒「嗒嗒」地顫抖著,將身體抱得更緊了些。
不過,還是比想像的等得久了一些。等得她都生出些僥倖的希望時,觀內傳來了馬蹄聲,夾雜著車輪聲。
謝長晏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強打精神抬頭,就見觀的大門無聲開啟,孟不離趕著馬車出來了。
一童子的聲音依稀從車內飄出來:「太醫,藥只帶了……夠嗎?」中間的話沒聽懂,卻已可斷定:車中之人是太醫。
也就是說,此觀真的銜接王宮,孟不離去宮裡請太醫,走的不是正式的宮門,而是此觀。
那麼上次風小雅見她,就是在陵光殿。
謝長晏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攥緊手心,不行,還得趕緊趕回去。娘親幫她演了那麼一出大戲,來讓她驗證心頭的猜疑,自己怎能在這種地方暈過去,連累娘親。
謝長晏拔下頭上的簪子,狠狠紮了自己的胳膊一下,身上一痛,眼前的黑影便消散了。她打起精神找到馬,飛奔趕回知止居。
馬身顛簸,月夜下的雪路一片白茫茫。
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幸好腦海中還記著輿圖,左拐,右拐,再右拐,到了。
她跳下馬去開後門,門內站著個婢女,見到她鬆一大口氣:「姑娘可算回來了!夫人急死了,讓我在這兒等著您……」
謝長晏精神一鬆,黑暗再度襲來,她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