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浮生如夢(5)

  薈蔚郡主已於去年春天出嫁,然而婚後跟夫君范玉錦成天吵架,不止一次發脾氣回娘家鬧和離。

  因此,長公主倒也不慌,倒了一杯熱茶過去,柔聲道:「這又是生哪門子的氣了?不氣不氣,說給娘和宛宛聽……」一邊說,一邊使了個眼色給方宛。

  方宛連忙討好地上前:「是啊,郡主,這次范郎君又做什麼荒唐事了?」

  「宛宛,你可千萬聽我經驗之談——不要嫁人!這沒嫁人前金枝玉葉如珠似寶,嫁人後就是草!娘啊,讓我和離吧,我就能回來陪您了,咱們一輩子相依為命不也挺好的嗎?為何讓我去受那范家人的氣啊!」薈蔚郡主說著,哇哇大哭起來。

  長公主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你說,范家人給你氣?」以往薈蔚鬧脾氣,皆是因為跟范玉錦不睦,范尚書跟其夫人卻客客氣氣,不敢不敬。可看女兒這意思,范家人也開始擺譜了?

  薈蔚郡主當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范玉錦作為京城赫赫有名的紈袴,每日裡沒啥事,就是吃喝玩樂。前陣子迷上鬥馬,一日外出看見一匹瘦馬,他眼神毒辣,一眼看出是匹好馬,當即纏著主人要買。主人不但不賣,還揍了他一頓。然而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那人竟是韓豐——新科武舉狀元,范玉錦就此死皮賴臉地要跟人做朋友。

  「不顧身份要跟窮山溝裡出來的武夫交朋友也就算了,還要跟人一起從軍,娘,你說說他是不是瘋了?更瘋的是公爹,不阻止,竟還鼓勵他,一口一個男兒有志向雄鷹當飛翔。飛飛飛,就範玉錦那拔了毛的公雞樣,能飛得起來嗎?」薈蔚郡主邊說邊哭,拉著長公主的手道,「娘,你要為我做主啊……」

  「你說,玉錦要從軍,而范尚書答應了?」

  「是啊,當晚婆婆就來我屋,嘮嘮叨叨地勸我。我一聽就怒了,這是好日子過夠了,自尋死路啊。邊境那種苦寒之地,豈是范玉錦那種弱雞能待的?」

  長公主沉著臉若有所思。

  「而且他一走就要好幾年,我怎麼辦?守活寡嗎?與其如此不如和離,他愛吃苦受累他只管去,我回府來侍奉娘親!」

  長公主長長一嘆,拍了拍女兒的肩:「你有這份心,娘就知足了。但婚姻大事,豈能說離就離,你且忍忍,娘試試看,能不能讓玉錦改變心意。」

  長公主又勸了半天,最後以妝容亂了為由讓侍女們帶薈蔚郡主去沐浴梳妝。

  薈蔚郡主哽嚥著去了後,長公主陷入沉思。

  一旁的方宛也不敢走,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需要我如何勸郡主?」

  長公主的目光閃爍不定,過了許久,才又嘆了口氣。

  方宛自入公主府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公主如此沉重的模樣,心中狂跳:「怎、怎麼了?」

  「范玉錦從軍之事,怕是無能更改。你這幾日陪著薈蔚,試著勸她接受吧。」

  「為、為什麼啊?」

  長公主情不自禁地去摸架上的劍鞘,眼神幽深:「陛下比我們想得更遠,而范臨鈞那老狐狸怕是察覺到了什麼,做出了選擇。」

  「殿下的意思是?」

  「你可知我為何執意將薈蔚嫁給范玉錦?」

  方宛慎重地思考一番,才回答道:「一來範家家業殷實,范臨鈞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會虧待郡主;二來範玉錦雖然紈袴,但品性純善,是可託付之人;三來範夫人性格綿軟,不難伺候。」

  「你說得都對。但最重要的是,范家是保皇派。無論時局如何變化,他們永遠站在當權者那邊。皇兄在位時,他們對皇兄忠心耿耿;陛下繼位後,他們對陛下一心一意。而陛下,也很清楚他們的忠誠。」

  方宛面色微變,聽出了言外之意。從偷聽到秋薑和長公主的對話時起,她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長公主有不臣之心!可這兩年來,又沒看見她有什麼舉動,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現在聽長公主的意思,分明是在為日後留後路啊!

  「我所圖之事,若輸了,自是粉身碎骨,但若成了,也未必能有善終。將薈蔚託付給范家,希望到時候大廈傾覆之時,能留她一線生機。」

  方宛不禁結結巴巴道:「殿、殿下?您所圖、圖之事是……是、是什麼?」

  長公主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看得方宛心驚膽顫。

  「我所圖之事……你真想知道?」她朝方宛走了一步。

  方宛嚇得雙腿一軟,「啪」地再次倒地:「侄女知錯,再不問了,再不問了!」

  長公主冷笑道:「幸好你懸崖勒馬,及時打住。否則,如此愚蠢,我怕是不能助你登上後位了。」

  「我、我還有機會成、成為皇后?」雖然害怕,但聽到這個,方宛的眼睛還是亮了起來。

  長公主將她的期冀全部收入眼中,一笑道:「當然。」

  「侄女必定一切都聽殿下安排!」方宛千恩萬謝。適逢侍女來報,薈蔚郡主找方宛,方宛便跟著出去了。

  長公主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變得森冷:「不僅愚蠢,還貪婪,遲早壞我大事。」停一停,卻又嘆,「薈蔚卻離不開她,罷了,看在薈蔚和清池的面子上……」

  提及方清池,長公主再次伸出手,撫摸那把劍:「快回來了吧?也該回來了啊……二十一年了……」

  浮生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