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陛下不是被鶴……鶴公刺了一劍嗎?我聽說後第一時間就去探望了,那個謝繁漪卻攔著我,不讓我進去。臉上笑嘻嘻,怎麼看怎麼虛偽!謝長晏雖也討厭,起碼不虛偽啊!總之娘,宛宛喜歡陛下喜歡了那麼多年,你就成全她吧!」
長公主將茶壺裡的茶倒入杯中,從容道:「陛下下個月會選秀擴充後宮。方宛是名單上的第一人。」
薈蔚郡主大喜:「真的?」
「娘什麼時候騙過你?行了,滿意了?」
薈蔚郡主連忙拉著方宛答謝:「滿意滿意!宛宛,我就說娘不會出爾反爾的,答應了幫你,就一定能幫你入宮的!」
長公主深深地注視著方宛:「若沒有謝繁漪,皇后之位自是你的。但她既然回來了,讓她一步也無妨。今後的路長著呢,只要你能比她先誕下龍兒,就能笑到最後。」
方宛又是激動又是感激,輕泣道:「謝謝嬸嬸!」
「行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方宛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薈蔚郡主也要跟著離開,長公主喚住她:「薈蔚,你留一會兒,再幫娘按按肩。」
「好嘞!」薈蔚郡主給了方宛一個「你先走」的眼神,乖巧地回來幫長公主按肩,邊按邊讚美道,「娘,你果然有辦法,連陛下的心意都能左右。」
「誰說我能的?」
「咦?那時飲,還有宛宛入宮的事是怎麼說服他的?」
長公主眸光微沉,低聲喃喃道:「正因為知道說服不了,所以才換人。」
「什麼意思?換什麼人?」
長公主拉女兒在身旁坐下,放軟了表情:「這段日子,在夫家可還好?」
提起這個薈蔚郡主就一臉無聊:「玉錦從軍去了,我守活寡唄,有什麼好不好的。」
「你恨娘嗎?明知你喜歡的人是風小雅,卻逼你嫁給范玉錦……」
薈蔚郡主愣了一下,抬頭看著長公主:「娘你怪怪的,怎麼突然說這話?」
「看你這麼幫宛宛,一心想讓她達成所願地嫁給陛下,便不由得想,是不是因為你心有遺憾。」長公主無比憐愛地撫摸女兒的鬢髮,感慨道,「薈蔚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獨風小雅一事……娘沒有盡力,沒有讓你如願。」
薈蔚郡主睜大眼睛,不說話了。
「若只是要他娶你,其實不難;若要他為你而休了其他的妻妾,也不難;但要他真的愛你,如玉錦那般寵著你、順著你、供著你,薈蔚,你覺得可能嗎?」
薈蔚郡主不服氣道:「女兒喜歡鶴公,就是因為他不會寵我順我供我。」
「也對。這世間寵你順你供你的人太多,你自不稀罕,所以才對不搭理你的風小雅另眼相看。但那種滋味,一次兩次,是新鮮;一年兩年,是情趣;一輩子呢?你能忍受一輩子?」
薈蔚郡主騰地站了起來,一臉煩躁:「娘你不要再說了!反正我都嫁人了,已經跟鶴公徹底沒戲了,你為何還要說這些來弄亂我的心呢?我哭給你看噢!」
「不,娘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若你還想要風小雅,過段時間我可以把他送到你手中。玩到你膩了,再扔掉就行。」
薈蔚郡主驚呆了:「娘,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長公主勾唇一笑,摸了摸她的臉,極盡溫暖又極盡冷酷:「我和清池的女兒,這一生,怎麼可以不如意?很快,很快就能,一切如意。」
薈蔚郡主說不出話來。
「你……見過那個替身,真跟陛下長得一模一樣嗎?」小小一艘梭飛船裡,謝長晏把目光從正在操槳的彰華和鄭端午身上收回,看向艙內唯一一個不幹活的人——風小雅。
這些天,紅船被放出去沿著運河北上吸引視線去了,他們一行則乘坐小船從此秘密河道去風陵,行程可能會慢一些,不過紅船會沿途各種停靠,算起來差不多能同時抵達玉京。
唯一不好的是為了隱秘安全,彰華謝長晏風小雅再加一個強行被拖進這趟渾水的鄭端午,就四個人上路。不過,幸虧拉上了鄭端午,否則連操槳都沒人能換把手。
謝長晏想到這兒,不禁又好奇地盯著風小雅的手看。此人肩不擔手不提,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是怎麼學會武功的?還有他跟他那些夫人,又是怎麼親密接觸的?
風小雅端端正正地坐在幾旁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睛,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問:「看什麼?」
「沒什麼。」謝長晏連忙收回目光,收起腦海中那些不合時宜的疑問,回歸正題上來,「聲音、性格也很像嗎?比如說如意和吉祥,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還是有很大差別的,熟悉的人一看就能分別出來……對了,吉祥呢?只聽說了如意的事,吉祥在哪裡?」
「長刀海峽沉船後,至今杳無音信,凶多吉少。」
謝長晏有些難過。她跟如意接觸的次數多,喜愛如意勝過吉祥,但吉祥從翁氏手上救過她,於她有大恩。沒想到短短一個月,物是人非。如意背叛了,吉祥失蹤了……
「真不知這整起陰謀背後,謀劃了多久……」要找一個跟陛下長得相像的人,本就不易,還要讓他的言行舉止都跟本尊一樣,需要更長時間的訓練。
風小雅聞言,微皺了一下眉,似想說什麼,但看了眼外面的彰華後,終復沉默。
「那我們再來復盤一遍計畫吧,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疏漏之處。」謝長晏掏出自己畫的輿圖,在幾上攤開。這也是她在求魯館時培養出的好習慣,任何運算都要隔時、隔日、隔月地審核三次。
而這次的計畫其實很簡單——就是讓「真陛下」出現在眾人面前。
要知道,謝繁漪和那個假替身回到燕宮才短短一個月,還沒來得及替換朝臣掌控軍權,風小雅也正是因為擔心這點,索性刺了替身一劍,令他不得不臥床靜養,至今沒能好好上朝。
只要彰華能在臣民面前現身,眾人還是以他馬首是瞻的。
但謝繁漪是不可能讓他得到這個機會的,必定會千方百計阻礙他回京,公開亮相。
所以,第一步棋是找一個理由,讓「燕王」能夠合理地從宮中走到宮外來公開亮相。再找一個跟燕王一樣有名的人跟他同行,如此當大家看見那個人時,會自然而然地認定:他身旁的人就是真的陛下。
那個人,當然不能是因為刺了陛下一劍而被軟禁,又私自逃走了的「謀逆者」風小雅。
幸好,還有謝長晏。
在燕國百姓心中,她可是極富傳奇色彩的奇女子。
只可惜,見過她真容的人很少,無法一看就能認出她的身份。
幸好,謝長晏還有一個很有名,也許在讀書人心中更有名的身份——十九郎君。
就這樣,他們定下「燕王將於丹鳳樓前召見十九郎君設壇清談」的由頭,並極有技巧地將消息一波三折地推出,不斷引發民眾興趣,最終鬧得沸沸揚揚,家喻戶曉。
風小雅派不離不棄開紅船沿運河北上,以吸引眾人視線,而真正的他們,則從秘密河道回到風陵渡口,由明轉暗。
第二步棋,謝繁漪查過紅船,就會發現船上並無謝長晏和彰華,必要另外搜捕二人。如此一來,紅船反而能平安抵達玉京。到了玉京後,肯定會有無數人去岸邊一睹十九郎的風采,現場會有很多很多人。謝繁漪必會以維穩為由調動千牛衛隊守在岸旁。孟不離伺機鑿船,讓紅船在眾目睽睽下沉沒。而焦不棄拿著彰華的親筆密旨命千牛衛跳河救人。現場必定大亂。但千牛衛乃彰華私軍,幾個統領都對他的筆跡無比熟悉,見到密旨必會服從焦不棄號令,謝長晏就可以趁機從河中出來,假裝被救起,暴露在千萬人的視線中。
再然後,喬裝混入千牛衛中的彰華閃亮登場,譜寫一出痴情帝王對前未婚妻餘情未了的佳話。
第三步棋,彰華牽著謝長晏的手跟百姓一起步行進城,前往丹鳳樓開壇清談一番,公開召集三品以上在京官員全要到場聆聽,不來者斬。如此,有了民眾、有了官員、有了私軍,王即成王。
謝長晏把這三步翻來覆去地計算了好多遍。此局看似簡單,但實施起來困難重重。
她需要提前藏在河下,等著紅船鑿沉。為了瞞過謝繁漪的耳目,她需要在一里開外的一個小支流裡就開始潛水前行,秘密游到紅船下,期間耗費掉大量體力不算,還要在水中一直等到船沉,千牛衛們下水後才能現身。
因此,彰華當時立刻反對:「時間太久了,不可行。」
風小雅看著謝長晏:「你最長能堅持多久?」
「採珠出海時,最長在水下待過一個半時辰。」
「那給不離不棄的命令,就是半個時辰內必須沉船、跳水、救人,三步全部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