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剛送了出去,徐老爺來尋,說是過兩天邀同僚好友上府喝酒,書房得擺點霸氣點的裝飾。《游春圖》是名畫,世間至此一幅,而且畫這畫的曹軒早就翹辮子,此畫的市值就更是價值連城。
徐冉一愣,如實相告,她已經將畫送了出去。
徐老爺一聽,差點氣背。踱來踱去的,幾乎抓狂,卻又不好說什麼。既然畫是賞給冉冉的,那畫就是她的了,她確實有這個權利將畫送人。
徐老爺是真的捨不得那畫。貴啊!送什麼不好,偏送那個,他還想著掛在書房裝兩天闊氣呢。
徐冉正在做算術題,在紙上畫來畫去地解題,旁邊徐老爺走來走去的,攪得她根本無心算題。
「爹,我這題解了半個鍾頭,眼見著就要寫出解法,您往這一擱,我算錯了又得重來。」
徐老爺聽著這語氣,咋的,親閨女還嫌棄起親爹來了?
實在是很想念那幅畫的徐老爺決定說個小謊。得把畫拿回來才是,那麼貴那麼具有藝術造詣的畫,送給別人可惜了。徐老爺厚著臉皮開口了:「冉冉,你知道嗎,官人賞賜的東西,不能輕易送人……」
話還沒說完,徐冉張嘴就道:「騙人,前幾天蘇蘇他爹得了官人的賞,一個五彩纏枝紋的大花瓶,轉手就送給刑部侍郎了。說是官人賞的東西,拿來送人最有面子。」別問她怎麼知道的,反正是蘇蘇說的。好像是蘇夫人想為蘇衙內說親,看中了刑部家的大娘子,這才下血本送了那個花瓶。
徐冉轉而想到自家大姐。一直以為大姐和蘇衙內會擦出點火花,沒想到……不過她家大姐這幾天心情確實不怎麼好。
徐老爺誆人失敗,摸著下巴道:「你一幼學學子,送禮講究什麼面子,差不多就得了。要不拿回來重新送點別的?」
徐冉放下手裡的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徐老爺,故作深沉:「爹,雖然我現在是幼學學子,可我遲早是要升高學的,高學結束說不定還要升太學。退一萬步講,就算我不升太學,科舉肯定是要參加的。過了科舉進官場,有人在才好辦事,像爹你這樣的清流抵柱,尚需呼朋結友,可知人多力量大,朋友不可少。過個生日送幅畫而已,收禮的人覺得有面子我臉上也有光。」
徐老爺道:「他們家是皇親國戚,不差這點面子。」
徐冉聳聳肩,「反正送都送了。」
徐老爺喪著臉求她:「冉冉……那畫特別特別特別貴,比殿下送你的親筆還要貴上十倍呢……」
徐冉猛地一愣住。
有這麼貴!
徐老爺點點頭。
徐冉手一抖,算術題也不想寫了,想著送出去的名畫如此貴,恨不得和徐老爺一起抱頭痛嚎。
得知那畫奇貴無比的徐冉,躺在床上一夜都沒能睡好覺。
嗚嗚嗚,果然不能隨手亂送。好肉疼好肉疼。
隔天徐冉去學堂看到李信時,面部肌肉僵硬,笑得格外勉強。
一定要加快藝術鑒賞能力的學習,保證再也不手賤將價值連城的東西就這麼拋出去了!
李信見著她特別高興。前兩天收禮,就屬徐冉出手最大方。還是自家表嫂好啊!夠意思!
本來他不知道那畫的價值,拿去給他爹瞧,說是表嫂送的生日禮物,他爹是個行內人,一瞧就瞧出這畫價值連城。當即拍著李信的腦袋誇他有出息,終於和表嫂打好關系了。
得了名畫的李信決定將畫轉贈給他的仙女沈令音。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仙女那麼高雅,只有送這樣的藝術品,方不辱沒仙女的氣質。
這不,昨兒個剛剛差人將畫送到沈府,指明沈令音收。今天正等著看仙女的反應,會不會特意高興?說不定因著他的這份心意立馬就感動了,從此對他另眼相看也說不定。
要是能抱得仙女歸,他家表嫂就是頭號功臣!
結果當天沈令音來學堂時,李信湊過去搭話,沈令音臉上並未出現他想象中的感動神情。
甚至連平時謙然有禮的態度都沒有。相反的,她看上去沒什麼精神,好像有點沮喪?
李信不高興了,誰!誰惹他的仙女不高興了!
沈令音黯著神色同他道謝,說自己很是喜歡那副畫,謝謝他的好意。
李信高興,仙女終於肯收下他的禮物了!之前送了好多,她可是一樣都沒收,悉數退了回來。
有希望!有戲!
沈令音嬌嬌柔柔地同他聊了幾句,最後問:「那畫是從何得來?」
李信看了看徐冉,又看了看沈令音,有點發愁。要是說畫是徐冉送他的,他再送給沈令音的,豈不有借花送佛之嫌?但要是不說吧,又覺得騙了仙女。
他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不能說謊。
於是李信就將徐冉送生日禮的事告訴了沈令音,沈令音聽完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事實上,昨晚他們沈家全家人,看到李信送來的那幅畫時,臉色都不是很好。
費盡力氣收集來的一副《游春圖》,本應該在宮裡,在官人的庫房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是李國舅家的次子相送?
沈家人研究著好久,最終確認這幅畫確實是真跡,就是官人生辰禮上呈上去的禮物。這一確認,那就不得了了。連夜將消息遞進宮裡去,火速同昆貴妃通氣,結果一查,官人確實是將畫賞了出去。卻沒讓人記錄具體是賞了誰。官人身邊的張德全嘴巴跟黏了膠似的,根本撬不開,一來二去的,沈家人心思重重,不敢去猜官人的心思,卻又不得不猜。
官人此舉,是何意思?
警示?不屑?還是,根本沒有啥意思,只是隨便將畫賞人了?
猜來猜去,等到沈令音今天從李信口中得知畫是徐冉那的,一下子就震住了。
晚上回去和沈丞相說了此事,全家一時沉默。
沈清雪和沈游之只知道沈令音此次送了名畫上呈官人,只以為是沈丞相在為沈令音鋪路,提前讓她在官人面前刷好感值,為了以後沈令音入朝官途之事。並不知道昆貴妃意欲讓沈令音做太子妃,更加不知道如今太子妃的人選是徐冉。
沈游之聽完後,雖沉著臉不說話,但心中卻有幾分慶幸。
如今他已在朝中任職,而令音卻只是個連高學都沒有讀的幼學學子,若論在官人跟前露臉的好處,很明顯他更具有優勢。偏生他爹竟然特意以令音的名義給官人送了名畫。
這偏心偏得,未免也太過了。
沈游之揚起狹長的眼睛,眸子裡隱隱透出一股子狠戾。
沈清雪嚷著:「官人為何不要大姐的禮物?」
這話一出,沈丞相和凌氏臉上神情復雜,轉而看沈令音,雖保持著微笑,卻笑得極為勉強。
要不是沈清雪平日就這沒心沒肺的樣,換做他人,真要懷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官人此舉,無異於給了他們一巴掌,而且這巴掌,還是沖著沈令音去的。
沈令音雖已十四,平日與眾多才子名手結交,但終究還是年紀輕,面子薄。等進了沈丞相書房,臉上憋得緋紅,雙眸含淚,一開口聲音都是顫的:「我不稀罕那勞什子太子妃之位,既然官人態度如此堅決,何必再去爭奪?」
沈丞相道:「也不是非要去爭。依你的本事和才氣,自高學結業後,參加科舉定能中頭名,屆時入朝為官,有爹的扶持,你要想實現理想抱負一展宏圖,未必不可能。只是這路繞得太遠走得太長,爹在朝中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且爹與太子的為政觀念稍有出入,爹身後雖有舊派元老的支持,但太子風頭太盛,再過個幾年,只怕沒等太子登基,爹這個丞相之位,就會被人削了去。」
沈令音止住抽泣,抹了抹淚。沈丞相又道,「若能成為太子妃,加上爹在朝中的勢力,你的政見便會有影響力,自古夫妻一體,太子就算想要做些什麼,也得慎重一二。令音,你明白爹的意思嗎?」
沈令音點點頭。
成為丞相不如成為皇後,先皇後在位時的政績,人人得以稱頌。昆貴妃雖已嫁入深宮多年,然眼光太過窄小,只盯著眼前一方利益,這麼多年了,也沒成個氣候。
她想要成為先皇後那樣的人,只要給她機會,她可以比先皇後做得更好。
但若萬一沒有機會……沈令音垂下眼睫,那她也沒有損失什麼。
大不了到時候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