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大清早的,他大老爺丟下兩個字,就把莫名其妙的她拎出了丞相府。
沒帶侍從,沒乘車馬,他昂首走在大路上,渾身散發的暴戾和野蠻的狂妄氣勢嚇倒人群一片片。就算人群洶湧,但他行走的前方永遠會奇蹟的自動分開一條大道供應他大老爺闊步行走。
苦了她,追得辛苦,承受著眾人憐憫的眼光也很辛苦。她看得很分明,那些人的眼裡明明寫滿了:她八成是受盡虐待折磨的小丫鬟,可憐啊可憐。
到最後,她不行了,努力跳上前,一把攀住他結實的臂膀。
旁觀的眾人整齊劃一的「喝!」了一聲,這小丫頭不想活了?竟然敢去與凶神惡煞的大老爺有肢體接觸?八成就是被毒打的下場吧?
他也不負眾望的猛的一停,很緩慢很緩慢的轉過那張凶狠得過分的俊顏,血色的眸子細長微眯,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她氣喘吁吁,也顧不上週圍有多少人在看了,巴著他的手臂,細聲道:「大爺,奴婢的腳快斷了。」銀色的美眸眨巴著,看得周圍的人口水都快滴出來了,多可人的一個小丫鬟呀。
他慢吞吞的高高揚起飛揚的劍眉,對著她不變的哀求,再以冷冽銳利的眼光掃向旁邊一圈。
眾人唰的移開目光,誰也不敢和那個可怕的男人對視。但所有人的耳朵都豎得直直的,那個男人怕是要當眾鞭打那個小丫鬟了吧?多可憐,那麼個美的人兒,誰下得去手。
結果他們只聽見冷冷的一聲「哼!」然後可怕的森冷凶惡氣勢一轉,就見那個男人也就任著小丫鬟攀著手臂,步子放緩慢了很多的繼續往前走去。
沒有鞭子,沒有哭嚎,眾人傻傻的呆在原地,開始思索,難道最近的流行的野獸主人和美女丫鬟這齣戲嗎?
漸漸的,繁華的街道被甩在腦後,洶湧的人群也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山巒溪流高樹野花和碧綠的草地。
挽著他的臂彎,她在他放緩的步伐中,仔細的看著這天地間的一草一木,看著看著,銀色的眸子濕潤了,她偏過頭,將小臉埋入他的肩膀上,輕輕捶了他一下,「謝謝。」
他矗立在草地上,低頭瞧著她的小腦袋,忽然粗魯的伸出另一隻大掌,強迫的端起她尖尖小下巴,她濕潤的眸子讓他眉毛一揚,血眸殺意迸發,非常冷酷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毀掉這一切。」
一句話讓她嘴角抽搐,水汪汪的銀眸無言的瞪他,「我這是感動。」
感動?他霸道的擒著她的下巴左右轉動,毀壞的慾望沒有得到滿足,鮮紅的眸子裡是冷然和不滿,「不需要這樣感動,我討厭女人哭。」
......這頭自大的豹子!她感動的是天與地的浩瀚,和他有關係嗎?抽回手拍掉他的豹爪,她沒好氣道:「有沙子進眼睛了。」用手背擦拭了下眼角。
他似乎不太相信但又勉強接受了她的解釋,抬起頭看向連綿的山,突然道:「我餓了。」
她無語,早上出門前大爺他吃的東西是她的三倍,有這麼快就餓了?他把她扯出來根本就沒給她時間準備任何東西,不要說錢了,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臨時換的,連件可以去典當換錢的首飾都沒有。就算有帶錢好了,荒郊野嶺的,哪裡有酒樓去買吃的?他打算讓她憑空變出食物來給他?
驀的,他長臂一伸,一把攬住她的細腰。
她驚喘一聲,被迫巴在他強健的身上,俏臉漲得通紅,「你做什麼?」光天化日的,千萬別又是他發神經想給她「快樂」啊!
他大老爺很冷然很狂妄的垂下赤眸瞪她,「我餓了。」
她無法回答,總不能自薦被他抱住的就是一塊大肥肉,可以任他啃噬,填飽肚皮吧?
他也壓根不指望她的回應,腳一點地,矯健的身姿立刻飛躍上天。
她嚇得立刻抱住了他的脖子,腳開始發軟了,這一回,她是真的確定,絕不會再出現上次那樣的「快樂」,除非他打算的是把她從半空中扔下去。老天,用飛的代替走路比較省力氣嗎?如果可以,她不介意他變成黑豹,然後騎著他奔跑啦。
對於她的主動攀附,他似乎覺得很有趣,低頭看著她全身顫抖的模樣,薄薄的唇角往上勾起,幾乎是惡意的享受了。
她死死閉著眼,用力圈緊他的脖子,壓根不敢看他帶著她往哪裡飛,之前的所有感動全部飛光光,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旦當腳上踏到了實地,她要用盡全力的踹他。
可當雙腳在不知多久後重新接觸了大地,她很沒用的掛在他身上,別說要踢他,她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的哆嗦著懸掛著。
他很粗魯的一邊勒著她的纖腰一邊語調無比惡劣道:「你還要抱多久?」
她不爭氣的雙腿顫抖著死死攀著他不放,就算心裡把它的豹尾巴給剁成了十八段,嘴巴上還是得賠笑的,「再一下,再一下下就好了。」可惡,獨角獸落平陽被豹欺,遲早她要報仇的。
他不屑的把腦袋拽拽的扭開去,「我餓了。」支撐著她全身重量的手危險的一晃。
她連忙低叫:「等我能站穩了,馬上做吃的給你!」跌倒的模樣實在太蠢,她豁出去了,一會兒恢復站著的功能後,就算沒有食物,她也會隨便抓起一把青草來逼他吃素。
他低下頭看她,嘴角彎起了抹惡意的笑容,「什麼都做給我吃?」
她忙著凝聚雙腿的力量而無法發現他到底有什麼邪惡的陰謀,雙手抱著他的脖子,她低著頭瞧著自己的腿,連聲回答:「做,你吃什麼我都做。」
他滿意了,乖乖的,原地站著,直到她能夠獨自站好,放開他。
仰起頭,轉動一下被她抱得彎下去太久的脖子,他朝著她彎出個邪惡的冷笑,「你去升火吧,我去捉魚。」
......捉魚?她慢了一拍的看著他由人形幻化成了黑豹,從攤在地上的衣料中優雅的走出,往面前的溪流而去。
這時她才發現他們正處在一條清流邊上,碧綠的草地長及她腳踝,各種叫不上名的野花燦爛的包圍著她,山群在天邊連綿,天空又寬廣又蔚藍,連絲雲彩也沒有,碧藍得若書籍裡描繪的大海。
好美,美得比先前在郊區看到的景色還要讓人心曠神怡上數分。她仰著頭看著那天,眼眶又濕了,有多久沒能這麼好好的看過天空了?她差不多都忘記了天能夠如此的蔚藍,藍得毫無瑕疵。
撲通一聲,將她遊走的思緒牽回來,看到的是那隻矯健的黑豹撲到溪裡面的情景,水花雪白燦爛巨大,然後它在水裡撲騰來撲騰去的好不快樂,黑色的豹子尾巴翹起來,甩來甩去的玩。
銀色的美眸慢慢的眯上,那隻豹子是在玩水嗎?它自己說要吃魚,總不可能是要她來捕捉吧?它分配給她的任務是升火,和捉魚無關。才想蔑視那隻幼稚的豹子,才猛的張了張嘴,四周環繞一圈,到處都是翠綠的草地,它要她去哪兒找木頭升火啊?
乾笑兩聲,很不幸的想起了她的承諾,再打量一下這不知名的地方,如果她現在背棄承諾的逃跑,下場只有兩個:迷路和餓死。無奈之下,她別無選擇的提起裙襬,隨便往一個方向走去,找木頭去。
週遭一片草地的讓她很哀怨的走了好久,才發現一棵枯死的小樹,連拖帶拽了幾截樹枝下來,力氣已經耗盡,不是她體能差,而是她的職業為文官,不是體力勞動者啊。拖著木頭回到溪流邊,正瞧見那隻身形龐大的黑豹懶洋洋的側臥在草地上,用舌頭梳理自己的漆黑髮亮的濕漉漉皮毛。
見到她回來,它騰的起了身,鮮紅的眸子瞅著她努力的拖著樹枝靠近,走上前,圍繞著她轉了一圈,長尾巴一彎一彎的,最後豹眼裡似乎閃出嘲笑和憐憫的把腦袋一轉,又蹦回水裡去了。
她沒力氣去抗議它的貪玩,丟下樹枝,先喘口氣再說,才想休息,又被眼前一幕給驚得目瞪口呆。
就見那隻原本在玩水的豹子安靜下來,杵在水裡,低下頭專注的看了一下,忽然抬起豹爪往水裡又快又狠的一揮,一條肥大的魚吧唧從水裡飛了出來,砸在她身前的草地上,還翻來翻去的彈跳著。
這......也行?櫻桃小嘴微微張開,她錯愕無比。
啪!又是一條。當十數條大肥魚被拍上草地,她還沒能回神,唯一的念頭是:如果不是她的視力出了問題,那麼就是她一直以來的動物種類認知方面出了問題,它根本不是黑豹,而應該是只捕魚技巧超級熟練的大貓。
當成功捕魚歸來的大豹子得意洋洋踏步上草地時,她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定看到的是只豹子而不是貓,這才乾笑一聲,看來它趾高氣昂不沒有道理的,比較起一般的豹類來說,會如此純熟逮魚的豹子的確很少見,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鮮豔的眸子看向站著的她,微微眯了一下,閃出很惡劣的眼神,一步又一步的走到她身邊,仰起頭,幾乎到她下巴的豹子腦袋先湊近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後,她發誓,絕對看到了豹子嘴巴咧出的邪惡笑弧。
它要幹什麼?她不解的盯著它瞧。
它的尾巴悠閒的晃了晃,低下頭,撐起雙前爪,弓起腰身,像是在伸懶腰一般,卻猛的搖晃起來。
水花頓時飛濺,劈里啪啦的,將它身邊的她完完全全的給澆得個透濕。
當將水甩掉,舒服多了的黑豹抬起爪子舔一舔的時候,她捏起了拳頭,渾身顫抖著努力克制住一拳掄下去的可恥衝動。水滴正懸掛在她額頭銀白色的劉海邊緣,身上的衣服也濕了一大半的粘貼在身體上......這只可惡的臭豹!
巨大的黑豹幻化回人形,大刺刺的在她面前走過去,撿起先前遺落的褲子套上,衣服則隨意的拿來擦拭赤裸上半身的水意,邊擦邊不忘冷冷掃她一眼,「不是要生火?」
她咬牙切齒的用力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動作憤怒的先將自己一頭漂亮的銀白長髮給系成一束,再蹲下身去,把樹枝架起來。
他走到她身邊也跟著蹲下,古銅色的肌膚還是濡濕的,泛著亮亮的光,十分的結實好看,他挑著劍眉,瞧著她笨拙的動作,半天也架不起樹枝。
「嬌生慣養。」當低沈渾厚的評價響起時,她的臉漲得通紅,想反駁,她是文官,又不是武官,誰會這種野外生存的技能啦?可她又反駁不來,比較起其他人,無論她的生活過得再如何的悲慘,她也的確是金枝玉葉,哪裡會做這些事情。
豔眸掃了眼她扁起嘴的尷尬模樣,他非常施恩道:「火我來升,你去殺魚。」說著,自靴子裡掏出柄匕首給她,自己接過樹枝擺弄。
她忙於逃開過於丟臉的處境,捧著帶著他體溫的沈甸甸的匕首躲到了魚這邊才發現更加是問題,既然她連升火都不會,又怎麼會殺魚?
盯著那些還有餘力在草地裡翻騰跳躍的肥魚,她忽然覺得好挫敗,手裡的匕首很重,她要兩個手才拿得動,如果拿一柄匕首都要兩隻手,就算她會殺魚又要怎麼殺?用腳踩住殺嗎?
百無一用是書生,她現在體會的格外深刻,明明她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竟然拿幾條魚沒辦法,她實在是笨啊!低低的叫喚出自己的懊惱,她蹲著身,抱住雙膝,將臉埋到雙臂間,覺得沒辦法見人了。
燃燒的火聲伴隨的沈穩的腳步聲到她身側,強大的存在感杵在她身側,好一會兒,她才聽見他冷淡道:「你到底會做什麼?」
俏麗的小臉通紅,她埋在臂彎裡不肯出來,見鬼了,她可以寫漂亮的書法字,可以利落的處理國家大事,可以和百官周轉得遊刃有餘,可她就是不會殺魚,不會殺魚又怎麼了?!
手上的匕首被取走,她悶悶的坐在那裡,等待著被嘲笑。可等待到的是一條烤好的魚,「吃魚你總會吧?」
她偷偷的抬起眼睛瞄他,看見他酷酷的面容上滿是忍耐,依舊很凶煞,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他很英俊。接過魚,小聲的說了句謝謝,她小口小口的啃著,而天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進入了黃昏。
大片大片的雲不知道從哪裡捲來,在紅褐的天邊盤旋著糾纏著,輝煌又燦爛,若一條條爭紛的巨龍正在翻滾激鬥。
她慢慢吃著魚,怔怔的瞧著那豔的天,瞧著那神奇的雲,又濕了眼兒。天地是如此的浩瀚廣闊,她卻無去無從,身為一粒小小的沙子,明明是可以輕易的從指縫間逃脫的,卻被皇帝牢牢的掌握著,無法爭脫,無法逃逸。
她可以逃到哪兒去呢?天下那麼的大,全都遍佈著皇帝的爪牙,就算不顧及被宣入宮的妹妹,她恐怕還沒出京城的大門就被捉回去了。
這一生,她的一家人,都是注定要成為皇帝的玩具了?
苦澀的笑泛起,她垂下長睫,放下魚,失去了胃口,「謝謝你今天帶我出來散心。」她撥弄著腳邊的細草,「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遊玩了,也吃了魚,她此時的心情很鬱悶,只想回到府裡面去好好把自己藏起來。
一隻手霸道的托起她的下巴,硬是讓她對入那雙細美鮮豔的血眸中,語調平淡中透露中不爽,「你說什麼都做給我吃。」
她乾笑,「你也看到了,其實我是騙你的,什麼我也不會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適當時候老實承認自己的錯誤是最正確的選擇。
他很緩慢的挑起劍眉,赤眸裡閃過絲火焰,「你當然會。」
從杵在面前的大腦袋往火堆那邊瞟上一眼,他大爺幾乎吃了大大半的魚,肚子還沒填飽?「你要吃什麼?回府我讓廚子幫你做。」真抱歉哦,她生來就不是當廚師的料子。
聞言,他忽然咧出白森森的利齒,「不用回去了,你現在就能給我吃。」
吃什麼?她滿腦子問號中被猛然撲倒,當大手蠻橫的撕扯著她的衣服時,她才遲鈍的醒悟過來他要吃什麼,頓時,羞澀和惱怒湧上心頭,她一手推拒著他的野獸行為,一手死揪住自己的領口不放,羞惱的輕叫:「我不是食物!」這只臭豹子,就知道他帶她出來不安好心啦!荒郊野外的公然行兇,以後她再也不跟他出來了!
他放肆的吮咬著她的雪頸,含糊道:「你當然是。」
她要尖叫了,努力推著他的臉扯他倒豎得亂七八糟的短髮,「別再扯了,你要我裸著身子回去嗎?」這只禽獸,把她的衣服毀了,她怎麼回去?路上不要見人了!
他連停頓都懶得,直接一句話堵死她:「那就裸著回去。」
她無語了,悲慘的烏雲在腦袋上方飄啊飄,他霸道的侵略根本不容許反抗,而她在看到那暈黃中帶著豔麗的紅的天色時,也停止了掙扎。儘管草梗刺刺的讓她不舒服,可她還是抬起了掛著袖子殘骸的雙臂攬上了他的脖子。
在他的耳邊嘆息,她閉上眼,心裡的惱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甜蜜,不管他的最終目的是不是吃她,今天的出遊的確讓她在多年的忙碌生活中第一次這麼奢侈的看清楚了天空的蔚藍和草的碧綠,哪怕是如此的短暫。
一眨眼,私混在這個不知名地方的院落也有三天了,她仰躺在草地上,身邊照例是那隻懶惰無比的大老爺黑豹。看著藍藍的天,她彎著笑,輕輕道:「我們回去吧。」這樣遠隔塵世是很好,可她會擔心皇帝是否會因為找不到她而刁難妹妹。
那個敏感又自閉的妹妹......
黑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將腦袋換了個方向擱在交疊的前爪上繼續睡。
她側過頭瞧它,這三天的相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讓她覺得貼近他,就算他還是會很凶狠的瞪她,她卻不再如以往那般害怕了,她甚至膽子大到會把它的豹子頭扳過來面對她,「哪,我們回去吧。」她笑眯眯的捧著它的大腦袋聲明。
它擰起眉頭,兩粒璀璨的紅寶石眼睛閃著不悅的被打擾森冷的光芒。
她笑得依然很甜美,「走吧,回去的路上,我還想逛逛街,畢竟當丞相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在街道上走過了。」很自然的,她把所想要做的事情告訴了它。
它的眉頭聳得老高,半晌才慢吞吞的不情願的起了身,幻化回人形,杵在她面前不動。
她的臉紅了,尷尬的坐的高度正好對上他赤裸裸的身軀上女性所沒有的天賦,「穿衣服啦!」把臉偏開,她努力催眠自己忘掉正對著自己的那個巨大物體。
他又冷又拽道:「你不是想回去?」
漂亮的小臉暴紅,「我不太贊成裸奔。」她還有羞恥心。
他的聲音低沈中帶著咬牙切齒,「我是要你幫我穿衣服!」
......感情是她誤會了?他大老爺的意思是,她有求於他,就必須得滿於他的要求,以達到市場上的等價交換的原則?她忙不迭的將散落在一邊的男性衣服撿起,儘可能的忽視掉讓她臉頰火熱的部位,幫他仔細的穿上了衣服。
野獸的狂妄和霸氣就算有著上好衣料的包裹,依舊掩飾不住的瀰散著,是如此的囂張啊。她安靜的幫他繫上腰帶,再把衣襟整理好。
他低著頭,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的服侍,看著她若玉般纖細的小手幫他打理,忽然抬起大掌,用手背撫過她的粉面,「做什麼臉紅?」語調有點不可思議。
總不能跟他說是她害羞吧?
「嗯,天氣很熱。」她故意用手扇了搧風,仰起頭看著他,「我們走吧。」鑑於上次的可怕情況,她很主動的先攀住了他的頸項,死閉上眼,然後以著悲壯的語氣道:「回到府裡,你愛吃什麼吃什麼。」反正他也不算很貪心,吃得最多的是她,這個她還是支付得起的。
他顯然對於她的雙手奉上自己很滿意,也就抱著她又飛了一回。
待她克服了腳軟,跟著他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時,她的好心情隨著一步步靠近丞相府而一分分的沈澱下去。遙遠的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她眼裡就像張牙舞爪的魔鬼,召喚著無法也不能抗拒的她靠近,然後墮落。
垂下長睫,抿出個嘲笑來,其實墮落又如何呢?皇帝要她臣服,她已經臣服,皇帝要她做牛做馬,她也遊刃有餘了那麼多年,皇帝現在要的不過是她的身體,她也不是沒和男人睡過,為什麼會這樣的抗拒呢?
無非是一具皮囊罷了,為什麼她會這樣的牴觸呢?
悄悄的,她的手伸出去,碰了碰他垂在身側的大手,溫暖的感覺讓她慌亂而不安的心微微沈靜下來,纖細的手指勾了勾,掛在那隻大手上,慢慢的,握住了。
她低垂著頭,不讓任何人看見她自嘲的笑容,是了,她當然會對於皇帝的召見產生厭惡和害怕,一是身為女人的自身保護,二便是她心裡有了人,一旦心裡駐進了那個人,任何其他的碰觸自然是打心裡覺得噁心的。
偏偏心裡的那個人是這樣一個男人啊,無情無義,冷情冷血,又是皇帝殺人戰爭工具,整個人缺點無數,優點完全沒有......她的人生是不是慘上加慘?
街的兩道走過巡邏的官兵,她掃了一眼,下意識的捉緊了他的手,隱藏了三日的恐懼又冒上了心頭,一回到府,等待她的是不是皇帝的使者?要她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送去皇宮讓皇帝盡情享用?
或者等待她的是皇帝的暴怒,只因為妹妹的真實性別被發現......這麼多年下來,她看過太多皇帝讓人生不如死的招數了,如果她夠聰明,現在去找條河自殺是最快的方式。
可笑的是,她是連死都死不了的怪物啊。
自我嘲弄中,她發現他的腳步忽然一轉,往路邊的一家酒樓而去,因為她是捉著他的手的,而他並沒有回握,所以不想被甩掉就是趕快跟上去。小步追上,她很納悶的沒心思再去想自己的事,而是看他被店老闆熱情的迎接入二樓的雅房。
......難道店老闆賺錢賺瘋了,沒看到他身上惡鬼的殺氣,所以一點也不畏懼?坐入了雅間,她很敬畏的看著老闆送茶送菜,而那隻惡聲惡氣的豹子甚至還恩恩應了兩聲,儘管是不耐煩,好歹還是回應了。
櫻桃小嘴微的張開,錯愕的合不上,她第一次見到他會理睬她以外的人,難道是奇蹟?
顯然不是奇蹟,因為老闆隨即送上幾本冊子讓他翻看,說明了他們之間應該有著某種關係。
她不想猜測,只是覺得有趣和驚訝,托腮觀看著他鎖著劍眉,一臉不耐煩的隨意翻了翻那小冊子又扔回給了老闆,然後把老闆直接揮手趕出去,接著開始他的用餐。不由得乾笑,這人,態度無比的惡劣,為什麼還會有人容忍得了他的存在?
皇帝容忍他,是因為他的驚人統兵和戰爭能力。這個酒樓的老闆容忍他,大概是因為下屬關係,而她容忍他又是因為什麼呢?
喜歡麼?
喜歡啊......安靜的,她垂下眼,看著面前褐色的茶水。是這樣一種感情讓她可以包容下一頭野獸,視他的殺戮天性為無物,視他的蠻橫霸道為理所當然,更加視他的攻擊野性為正常,一切的一切只因為喜歡。
那他呢?他又是如何容忍她呢?
皇帝容忍她,是因為她的好使好用,還因為想維持著皇恩浩大的假像,最近則多了個看中了她的身體的原因。其他人容忍她,是因為她的官高而且為人誠懇讓人感受不到虛偽。丞相府裡的僕人容忍她是因為她的他們的主子,妹妹容忍她,是因為她是妹妹的姐姐。
而他呢?他又為什麼會容忍著她?
從一開始救了他之後,就算她想再下殺手,他全然不放在眼裡,還找了個免費吃喝的窩賴在了她的臥室,後來呢?他擁有了她的身體,她的臣服,那麼他還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
他又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還是只因為她免費又不會反抗?
抬起銀色的美麗眼眸,她注視著他,這個狂妄自大,冷酷嗜血,不知人世情味,只喜歡殺戮的男人,他的眼裡,是怎樣的一個她呢?
忽然有衝動想問他,他為什麼一直呆在她身邊,他是怎樣看她的,他......覺得她怎麼樣?
正在大吃的他忽然抬起細美的血眸,鮮豔的眼似兩粒完美的紅寶石,濃豔的鮮紅血色慾滴。
黑色的頭髮短短的,在頭上亂七八糟的倒豎著,眉毛飛揚跋扈,鼻子直挺傲人,嘴唇菲薄好看,顴骨微高,面頰消瘦。他的身形是高健精壯的,渾身散發著狂野和煞氣,就算他有一張很英俊的面龐,也總是讓人不敢與他對望,遠遠的瞟他一眼,便渾身哆嗦著躲開去了。
這樣一個男人啊......
他那雙細長的紅眸裡是否有她的存在呢?那兩個小小的自己僅僅是倒影,或是還有著別的什麼呢?臉忽然熱了,只因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心微的酸了,只因為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資格去胡思亂想。
他擰了擰眉,端起一盤青菜給她:「吃。」
她無語的看著他面前的大魚大肉,再看看被擠兌到自己碗前的青菜素食,很緩慢的將已經往右邊看去,想什麼想咧?她在他眼裡的形象已經很明顯了,他是豹子,吃肉,而他不吃的草,由她解決就好了。
忍不住噗嗤笑出來,至少她還是能有點作用嘛。
對於她的笑來得莫名其妙,他只是揚了揚眉毛,繼續低下頭去吃吃吃。
而她心情好了很多的夾起青菜送到嘴巴裡,知道此時的想法很愚蠢,她仍然覺得這青菜比以前吃過的任何都要好吃上百倍。
完了,她墮落了!可為什麼這墮落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呢?
用完了餐,他們回到丞相府,皇帝很意外的沒有派任何人來召喚她,而相對的,妹妹也沒有從皇宮裡傳來消息。
恍惚的看著幾日未歸的丞相府,在自己的眼裡竟然是如此的陌生。她微笑一下,撩起衫擺,跨入朱漆的門檻,腳步,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