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似乎兩人的距離是近了一點,從美東到台灣,變成美東和美西,但離天天見到面的程度,還有好長好長的距離,於是內心那股因為分離而發酵的飢渴,更加的巨大了。

  但他必須藏起這樣的感情,裝作若無其事,因為紫江還未成年,而他,其實在真正的成年人眼裡,也還是個毛頭小子。

  為什麼是她呢?他的人生歷練還不到能過盡千帆的程度,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許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讓人迷戀,不是什麼大悲大喜、轟轟烈烈的交往,但是舒服,愉快,教人耽溺。

  紫江發現他老是盯著她看,忍不住問道:「幹嘛?」她在房間整理自己的行李,季天朗什麼忙也不幫,只是躺在她鋪了地毯的原木地板上發呆。

  季天朗打了個呵欠,摸著肚子,「肚子餓。」現在他終於知道,群聊社區每次見到她時的那種騷動不是肚子餓,是另一種「餓」。

  「要出去吃飯嗎?」不是剛剛才吃過而已?

  「不。」他突然起身,像狩獵的雄獅般逼近坐在床邊整理衣服的紫江,雙眼危險的眯起,「你沒忘記你的刑期還沒結束吧?你忘了我的吩咐嗎?我不是說過你每天要給我寫一封信?」

  「啊。」紫江一臉如大夢初醒。

  季天朗本來只是虛張聲勢,這會兒真的有點抓狂了,「還啊?不要告訴我你完全忘了這回事!」他一臉要把她吞進肚子裡的凶狠模樣。

  紫江乾笑,「當然沒有,是學校太惡劣了,一開學就緊迫盯人不讓我們放鬆,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她沒說謊,其實剛回來那幾個禮拜,她每天都在鬧彆扭和賭氣。不是說奴隸要等主人召喚嗎?那他幹嘛不主動寫信給她?她一直在賭,看他會不會先表示在乎,卻遲遲沒等到,讓她難過又氣憤。

  哪有要女孩子先主動的?她才不要理他!

  後來髮禁開始嚴格執行,她每天跟學校拔河,煩惱都沒時間了,也就漸漸把寫信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季天朗只掙紮了三秒,「好吧,原諒你。」想想他這個「主人」還真好說話,「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嘿嘿笑,在紫江反應過來之前,他柔軟的唇,覆上了她的。

  紫江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他伸出舌頭撬開她的唇,濕熱的舌挑逗的滑過她舌尖,然後發出曖昧的吮吻聲響。

  雖然決定藏起對此刻的她倆來說還太早的情感,但終究克制不了貪婪,他惡意的撂下狠話:「小女奴,誰教你不聽我的命令,所以從現在起,在你的刑期結束以前,你都不准給我交男朋友,除了我以外,不准和別人接吻,不准牽別的男人的手,也不准跟別的男人擁抱,不然,你就死定了!」至於她的刑期何時結束?哼哼,等到世界末日再說吧!

  紫江瞪大眼,好來不及因為初吻被偷而羞怯,已經快被他給氣死了。

  偷親別人態度還這麼惡劣?沒見過這麼番、這麼惡霸的傢伙!可惡的強盜頭子!

  這個長假,季天朗一直待在台灣,直到紫江辦妥了轉學手續,他才跟著她一起回美國。魏女士對季天朗並不像紫江的外婆那般熱絡——這其實怪不了她,雖然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她的前夫、紫江的父親,就跟季天朗一樣出身名門,哪怕兩人在個性與外貌上完全不像,她還是難免有芥蒂——但她也不想干涉女兒的選擇,再說季天朗確實比她的前夫誠懇多了,魏女士絕不承認那是因為她對前夫一家人仍有偏見才下此定論。

  所以,她沒陪女兒到西雅圖,反而是季天朗一路隨行,他陪紫江到學校辦手續,也陪她到醫院探望外婆。

  紫江覺得,其實母親說父親冷血,讓外婆一個人在西雅圖無依無靠,是有點過分了,因為外婆現在住的VIP病房正是父親安排的,而母親絕對知道這一點——很多年以後紫江才明白,母親就是仗著父親對她感到虧欠的心態,才這麼有恃無恐。

  老人家精神不錯,其實差不多可以辦理出院了,知道女兒要到西雅圖照顧外婆,紫江的父親也請了二十四小時的看護,讓紫江儘可能專心在學業上。

  傍晚,差不多結束一切要事,兩個年輕人又偷空閒晃吃飯散步。

  「天都黑了,你不覺得你的太陽眼鏡可以拿下來了嗎?」耍什麼帥啊?

  「我高興。」他不為所動。

  紫江只當他在搞笑,直到兩人吃完飯臨時決定去看電影,季天朗排隊買票時,她無聊地亂晃,才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是MBC集團投資的影城。

  為什麼會突然發現這點呢?

  紫江站在長長的海報牆前面,感覺額頭滑下一條條黑線。每一個路過的女孩子都紅著臉看得目不轉睛,恨不得偷偷撕走其中一張海報——事實上,真的有人這麼做了,而紫江只覺得頭頂有烏鴉嘎嘎飛過。

  她終於知道那傢伙幹嘛戴太陽眼鏡了。

  「拍得很帥吧?」季天朗不得不承認自己幼稚,因為他確實有一點想讓紫江看看以他為模特兒的廣告海報,「大概把我十分之一的帥氣拍出來了。」雖然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啦!

  她額上冒出一滴冷汗,「你擦了口紅。」

  季天朗全身一僵,黝黑的臉和耳朵浮現可疑的紅暈,「那是……只有一點點!而且攝影師說很多拍照的男模都這樣!」該死的化妝師,早知道就該抵死不從才對。

  「還有一大包……」他刻意穿了緊身的泳褲,簡直讓小閨女們不敢直視,大概只有師奶們膽敢光明正大地雙眼瞪大直瞧吧!

  這真的不是牛郎餐廳的廣告海報嗎?

  季天朗驕傲地挺起胸膛,「那是真材實料,多少男人想有都沒有的size好嗎?本來造型師還準備了墊子以防萬一,結果他一看到我,就自卑地把墊子拿回家自己用了,哈哈哈哈……」而且沒有意外,那「一大包」以後還是她專屬的私人財產唉,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夠了哦,對這種事情得意洋洋,真的很蠢。「很猥褻。」

  紫江顯然不知道,她幾近嫌棄的語調,讓季天朗非常非常非常憂鬱,他感覺到世界暗了下來,只剩一盞淒清的燈光打在他背後,但又忍不住用滿不在乎的傲慢態度掩飾他的……呃,受傷。

  他絕不承認他原本非常非常非常期待得到某人的讚美——哪怕只是小小一句「還不錯」也好。

  「哼。」他轉身,悶悶地走了。

  紫江卻突然有所了悟,也許是因為她瞭解這傢伙有多自戀,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在聽到她的評價後完全不與她爭辯?

  她小跑步到他身邊,若無其事地道:「我覺得你平常的樣子更帥啦!」

  噹啷!季天朗的黑白世界瞬間亮了起來,彩虹滿天飛,還有小天使飛來飛去在唱歌。

  孔雀男的尾椎又翹起來了,「還好啦,我也是這麼想,其實不要拍得太真實太帥氣也好,我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畢竟他只想娶一個老婆,所以只能對不起千千萬萬個迷戀他的女性同胞了,唉。

  夠了哦。紫江忍著笑意,勾住他的手,「我們在幾廳?可以進場了吧?」一句話就服服貼貼,這傢伙也真好哄。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覺得海報拍得不好看,相反地,是太罪惡啦!路過的女性不被電死也會臉紅心跳,也許就因為這樣,她心裡莫名的覺得有些悶,才故意不老實地讚美他吧?

  他畢竟不是她的誰啊,有什麼理由因為他被看光光而覺得悶?更何況,她連海報上遮起來的都看過了……不對,紫江在漆黑的電影院裡捂著臉,不想繼續在莫名悶悶不樂的情緒上打轉。

  露兩點的明明就不是她,她到底在介意什麼啊!可惡……

  紫江的外婆終於辦理出院回到家那天,給了紫江一個首飾盒。

  「本來想在你出嫁那天給你,不過這次我自己也嚇到了,反正早晚都要給的,你先知道了也好……」

  紫江的緊張多過訝異,外婆怎麼一副時日無多的口吻?「既然是我結婚才要給我,那現在我可不收。」大不了她一輩子別嫁,希望外婆長命百歲!

  「又不只是這個原因,我看到天朗送你的東西,突然想也許應該讓你看看你外公留給你的東西。」

  紫江的外公是小有名氣的設計師,雖然主修工業設計,但作品很多樣化,北美和台灣都還有幾棟建築是她外公的作品,而他早期是做玻璃與金屬工藝出身,晚年退休後沒再有大型的建築作品,賦閒在家時就玩玩以前的金屬飾品設計。每逢外孫們出生,特別的節日與紀念,他都會為他們打造首飾與玩具。

  這個珠寶盒也是出自外公之手,有一道外公教她,只有他們爺孫倆知道的機關,就像中國古代貴族們收藏的多寶格一樣,裡面放了給她的飾物,和她各個年齡的照片擺在一起,代表著在各種人生階段裡「曾經」或「將會」值得紀念的,好像把她人生中所有美好時光全部珍藏起來一樣,超脫了時空限制與隔閡,美好的往事彷彿不曾遠去,仍舊空白的未來也被賦予了期待。

  她幾乎可以看見外公在工作台上專注地敲敲打打,想著未來的某一天,寶貝外孫女嫁人了,雖然他不見得能看到那一天,但是在製作這個珠寶盒的時候,他已經穿越時空看到她最幸福的樣子。

  紫江,外公給你一道謎語:

  什麼是時光?

  那是外公彌留以前安慰她、轉移她悲傷情緒的最後一句話。

  她從來都相信,「時光」是一條通往「墳場」的道路,眼前所有的一切,風的柔和、花的香氣、歡聲和笑語、感慨和淚水,一家人聚在餐桌前快樂地慶祝節日的到來……一切的一切終將走到那座「墳場」裡被埋葬,然後就像外公那樣,不會像電影和卡通裡可以變成殭屍或骷髏從墳墓裡爬出來——跟同年紀看鬼片就尖叫的小鬼不同,紫江超愛那一幕的,可惜後來她終究只能氣呼呼地罵那些大人騙人,根本沒有誰可以從墳墓裡爬出來!

  但是現在,她好像看到外公笑著告訴了她答案。

  時光是一個多寶格,你可以選擇讓它空著,或者擺滿你心愛的事物,更可以隨時淨空它,再隨時填滿它,用來自不同時期的寶物;你可以選擇鎖上它不再回憶,也可以時時來一趟時光旅行,記得曾經帶來快樂的一切,記得也許已經隨著歲月失去的力量與希望,記得現在的點點滴滴,有一天也要將它們收進多寶格里,未來一定要讓自己笑著回憶。

  只要你記得,那股力量就會永遠與你同在。

  現在她可以自己收著這個多寶格了,紫江決定不辜負外公的心意,把一條項鏈拿出來戴,外公說這是她的「成年禮」,滿十八歲時讓外婆送給她的,雖然她還沒滿十八歲,但紫江期待著擁有更多自由的那日到來。

  她開始找那些介紹外公作品的文章,雖然不多,但有心一定能找得到。

  一休假就往西雅圖跑的季天朗發現他的小女奴最近好像變得特別有活力,因為她不再無所事事地等他召喚,當他一下飛機,打電話給她,聽到的都是她在圖書館的答案。

  「想要發憤圖強,來當我學妹嗎?」那他會考慮留級兩年,說不定可以和她同校,哈哈……

  紫江想了想,搖頭。「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念大學。」也還沒想到將來要走哪一條路。

  季天朗瞪著回答完他的問題後就繼續埋首書堆中的紫江。

  他才是主人耶!有主人是專程從美東飛到美西讓女奴服侍的嗎?季天朗一把拉過紫江,讓她坐在他大腿上。

  「幹嘛?」專心在書本上的紫江一驚,這才發現兩人未免太親密了一些,但惡霸已經一手環在她腰上,一隻手臂簡直比汽車安全帶還牢穩地扣住她。

  季天朗眯起眼,覺得他想要抱抱還得想理由,非常不爽。「我會冷。」他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藉口汗顏,反而將手臂收得更緊,身體往後躺進柔軟的懶骨頭裡。

  紫江一陣無言,「我去把窗戶關上。」

  「會悶死。」

  「那我去幫你拿毯子。」她可是很認命地執行女奴的工作。

  「我不要。」說罷他就閉上眼睛了,擺明不給她討價還價。

  紫江瞪著季天朗頭傾向一邊,舒服地打著盹兒的模樣,拿他莫可奈何。

  其實他也沒阻撓她看書,她一樣可以坐在他腿上繼續看,可是這麼曖昧的姿勢還是讓她忍不住一陣咕噥。

  他弓起的左腿可以讓她靠著,紫江又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多少失去原有的專注,而且在這慵懶的午後,似乎不管什麼都能催人好眠——瀰漫的迷迭香香氣、微涼的風也好,外頭灑在綠葉間淡淡的日光也好、甚至是遠方的鳥鳴和遠得像幻覺似的塵囂,都像甜美的催眠曲,讓人昏昏欲睡。

  紫江打了個呵欠,放下書本。季天朗的手一點放鬆的跡象也沒有,她只好側過身,一手擱在他左膝上,克難地趴著小睡一會兒。

  懶洋洋地假寐的季天朗好一會兒才睜開眼,雙臂將枕著他膝蓋的小傢伙圈抱在懷裡,讓她轉而趴在他胸前。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不只怕驚動她,更不願小傢伙睡得不安穩,很輕很輕地讓她的頭枕在他胸前,替她調整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橫臂拿起一旁他的薄外套蓋在她肩上,然後才像摟著心愛寶物般,滿足地閉眼繼續睡午覺。

  其實沒有睡熟,早就因為他的動作醒過來的紫江,小手揪著他的外套,悄悄往上拉,蓋住她漸漸泛紅的耳朵和臉頰,然後聽著臉頰下沉穩的心跳,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奸詐地裝作若無其事。

  若是紫江必須到紐約住的日子,就由紫江去找季天朗,這是他們的約定。不得不說,這個約定減低了紫江必須見不想見的人的痛苦,所以這天她難得提早到了紐約,心裡想的是,乾脆先去找季天朗,在他那裡寄宿一晚,再跟老爸說飛機誤點好了。

  季天朗給了紫江他住所的鑰匙,說是方便他隨傳隨到,所以一下飛機她就直接搭計程車到他住的公寓。

  季天朗沒住在高級社區,選擇一般住宅區,有點吵鬧,治安還可以。她拎著小小的行李爬上五樓,卻在樓梯轉角處愣住。

  為什麼她偏偏要像老套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一樣,碰巧撞上這一幕?

  是說,如果她晚個幾步,也許會變成類戲劇的女主角——打開房門直接抓姦在床!但這樣感覺似乎也沒有好一點。

  愣了三秒的紫江回過神來,心想她把自己當成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未免也太好笑了,她跟季天朗根本什麼也不是,所以就算此刻有個辣妹正掛在他只穿著一件牛仔褲的猛男體魄上激吻……哦,那雙穿著迷你裙和長筒靴的腿都快盤到他腰上了,姐姐果然有練過……呃,重點是,這應該不關她的事吧?

  紫江不想承認心裡有任何的失望和受傷,悄悄地下樓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母親發現父親外遇那時的感受是怎樣?一定比她現在更痛苦、更震驚一百倍吧?而且把她和季天朗拿來與父母做比較,又比自喻為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更可笑了。

  她連生氣都沒資格,畢竟她只是為了補償季天朗因她所受的精神和心理損失——他自稱從那時起他的身體不比以往,需要有人三不五時陪他勞動、做家務,或者逛街吃飯閒抬槓,季天朗本來就有交女朋友的權利啊……

  紫江用力深呼吸,她想是因為爬了五層樓,所以才覺得胸口有點悶痛吧?

  謝天謝地,季天朗在紫江的身影消失前看到她了。他的掙扎變得更激烈,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像猴子般爬到他身上的辣妹推開。

  「該死!你再鬧信不信我揍你?」他抹著嘴,忍住反胃的衝動狂奔下樓。

  「你要去哪?」前一刻哭得睫毛膏在臉上流淌成黑河的季明晴,皺起臉撫著摔疼的屁股,亂沒形象地爬到欄杆旁。「不要想不開去裸奔啊,你老姐我被男人拋棄都沒這麼做了,那又不是你的初吻,幹嘛這麼婆媽?喂……」

  算了,不管他,她宿醉,吐到膽汁都出來了,昨天真不該吃一大堆大蒜,那味道夠嗆的,她以為季天朗會當場吐給她看說,好可惜……

  啊,她需要喝水。季大美女軟著身子,爬進屋裡找水喝去了。

  那個死三八,只是不想借她住一晚,竟然把剛吐過的嘴湊上來……

  Fuck!想到那味道,季天朗真的快吐了,但是他急著追回紫江,腳下沒停地狂奔,直到在街角攔住那個提著行李,低著頭走得飛快的身影。

  「你誤會了!」他劈頭就道。

  「什麼?」紫江一臉不明所以,儘管心裡明明在意得要死。

  好吧!其實她很想大吵大鬧,像她母親責問父親那樣,用尖酸刻薄的言詞諷笑地反問:誤會什麼?誤會他和路人甲舌吻其實是她的幻覺?她看到的其實是阿飄?

  季天朗瞪著她,只用了一秒就分辨出她表情微妙的不同,雖然很緊張,但心情卻也因此豁然開朗。

  她似乎很想裝作不在意,但那個臉真的有夠臭的!然而這樣的紫江卻讓季天朗開心得想歡呼。

  他畢竟不是一相情願啊!

  「那個女人叫季明晴,剛好是我唯一的姐姐,我們季家這一代唯一的女霸王,這養成她變態地喜歡淩虐我和幾個堂弟當樂子,剛剛那醉鬼差一步就要把昨晚吃的東西吐到我嘴裡!」季天朗血淚控訴。

  Shit!又想起那個味道,他真的要吐了……

  「……」聽起來真的很噁心。紫江很想同情他,但嘴角卻不爭氣地往上揚,「哦。」好可憐。她往後退了一步,這動作讓季天朗雙眼危險地眯起。

  「你什麼意思?」

  紫江搖頭,「你漱過口了嗎?」別過來啊……

  「老子忙著追你,哪有時間漱口?」見她越來越明顯的嫌棄模樣,他就一把無明火起。

  還真是令人感動啊!紫江只好安撫他道:「乖,別激動,我們現在就回家刷牙漱口,乖哦……」她覺得自己好像牽著以為要被遺棄的大狗狗,還得一邊不停地安撫他,忍不住莞爾。

  儘管如此,她仍不想坦承自己對季天朗有任何佔有慾和在意,雖然真相大白後的那一瞬間她幾乎鬆了一口氣,開心得想笑,對比前一刻在意到強忍眼淚的那種鬱悶,似乎已經不容她再狡辯。

  越在意的,失去時就越痛。這是她看著母親,看著外婆,看著她的家人這麼多年來的分分合合所明白的道理。

  她隱約害怕著這份在意,卻貪戀著,不想放手。

  「美眉。」季明晴以讓紫江尷尬的親密姿勢,幾乎貼著她的臉,大眼寫滿好奇地打量她。此刻,紫江盤腿坐在季天朗住處客廳擦得發亮的木質地板上,而季明晴翹著屁股爬到她面前,眯起眼。「你跟小朗到幾壘?接吻了嗎?」

  「……」果然有很濃的酒味,雖然剛進門時大美女正努力地漱口。「還在本壘,而且我只是……」只是他的女奴?這能說出來嗎?好像怪怪的。

  話說完,紫江又想起,在台灣時季天朗那突襲的一吻,算嗎?他有事沒事就要牽牽手,抱著她打瞌睡,算嗎?

  「要不要姐姐教你幾招?讓你的男人光是吻你就欲仙欲死……」性感小野貓粉舌舔過櫻紅嫩唇,越來越靠近紫江,直到氣息吹吐在她臉上。

  把宿醉後嘔吐的穢物吐到對方嘴裡,確實很「欲仙欲死」,恨不得已經成仙入定或者乾脆死了就不覺得噁心了!

  聽說,季大美女真的在昨晚跑去找膽敢劈腿的前男友,當著他現任女友的面吻他,然後吐了他滿滿一嘴還溢出來……超惡的。

  「你要幹嘛?」徹底刷完牙的季天朗以捍衛者姿態推開親姐,母雞護小雞似的保護小女友不被變態蹂躪。

  這女人當眾和同性舌吻過,照片還登在貴族女校「帕洛瑪」的校刊上,隔天她就被退學了。像昨天那種把穢物吐在前男友嘴裡的行徑,然後跑來用同樣變態的手段騷擾他這個親弟弟,認識她的人完全不覺得意外——也許被害者不只他一個人,這女人的下一站或前一站可能就是另一個住在紐約的堂弟!

  「我是在為你的未來謀福利!」季明晴毫不客氣地一掌往季天朗頭上巴過去,「最後受惠的是誰啊?不知感恩,有異性沒人性。」她瞪著小弟抱住女友的模樣,一手擋在眼前倒向一旁,「啊……現在的我是見光死啊!太過分了,不讓我借住也不用這樣……」

  見狀,紫江有些愧疚,季天朗卻不為所動。

  「知道就快滾,不要當電燈泡。」他推著季明晴往門外走。

  「美眉,姐姐告訴你一句至理名言——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榨乾他,然後就拍拍屁股閃人吧!」

  「滾!」季天朗把挑撥離間的親姐丟出門外,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你幹嘛對你姐那麼凶?為什麼不收留她住一晚?」

  「我給了她我皮夾裡所有的錢,已經夠仁至義盡了,還有我的房間不給醉鬼睡!」他可是很愛乾淨的。

  所以明晴姐姐真的是「榨乾他,然後就拍拍屁股閃人」?果然有練過就是不一樣啊……

  「我以為你明天才會到。」電燈泡走了,現在是溫馨的兩人小世界,慘遭變態蹂躪的不爽很快地就被他拋在腦後。

  紫江不想承認自己只是想快點見到他,「我……我找到一些設計學校對外開放的講座,想去聽聽看。」

  「哪間學校?要我陪你去嗎?」

  她發現她總是找季天朗商量事情。母親對她採取放牛吃草的教育方式,外婆忙著照顧福爾摩沙僅剩的幾家分店,她和父親又漸行漸遠,季天朗出現後她對他的依賴卻越來越深。

  誰教他從來不曾拒絕對她伸出援手?無論她有什麼困擾和煩惱,只要找他傾訴,他一定會替她想辦法。他不會向她保證什麼,不會強調他正為了本來與他無關的煩惱做著哪些努力,要她感恩或要她不可鬆懈,但一切的一切總會在他的默默支持下解決。

  「如果你有空的話,能陪我去也很好。」這樣的依賴是好是壞?十六歲的紫江已經煩惱起這樣早熟的問題。

  「把你的刑期加長而已,沒有什麼有空沒空。」他露出惡劣的笑容,紫江沒了以往的無言與嗔怒,只是默默地紅了臉頰,假裝專心地在本子上畫畫。

  「這啥?」他單手支頰,看她畫畫也很高興。

  「我看到報紙上有婚戒設計比賽,想參加,不過時間趕不上,而且我只畫了一隻。」

  「看起來不像啊。」

  「都是白鑽,不覺得很無聊嗎?」

  「是沒錯,但你為什麼想把婚戒做成這樣?」總要能說服別人這個新概念的來由,創意才能成立。他不會沒頭沒腦地鼓勵小丫頭,雖然也舍不得嚴厲批評,對她的引導和激發總是儘可能不留痕跡。

  「這戒指的主題是『戀』。可能說婚戒太不切實際吧,也許婚姻並不一定要有愛情,那我會想把它做成手銬……」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這樣,想想你外公和外婆。」季天朗提醒她,不想她陷入負面思考的泥沼。

  紫江聳肩,「所以我假設戴上戒指的人是戀愛,然後結婚,但也不能保證他們長長久久。」總有一天其中一個會先離開,死亡,或者變心。「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愛上一個人之後心就不再自由,好像受困在荊棘叢裡一樣,痛並快樂著。」

  「……」這個設計理念會被採用才有鬼!但「痛並快樂著」,卻意外地觸動了他的心,簡直是他心境的寫照。到底是誰讓她有這樣的想法呢?季天朗內心悄悄升起警戒,卻不動聲色。

  「每一個人的未來都還沒有被決定,讓眼前的一切在未來不會後悔,不會遺憾,不是更好嗎?」他揉亂紫江的髮,「很晚了,去洗澡睡覺吧。」

  洗完澡,紫江很自動地抱著枕頭躺到季天朗房間的大沙發,不敢跟大少爺搶床睡,結果卻被季天朗挖起來。

  「那邊。」他朝床鋪努了努下巴。

  紫江真是受寵若驚,想不到大少爺打算把床讓給她呢!但她也沒跟他客氣,老實說,她肖想他那張感溫床很久了,於是很快樂地躺上去,當季天朗還在洗澡時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三更半夜了,紫江才發現季天朗根本沒去睡沙發,他赤裸著上身,將她困在他懷裡,理所當然地安眠。她的額頭抵著他的鼻尖,感覺到他的唇擦過她的眉毛,熟睡中的季天朗將她抱得更緊,在睡夢中滿足地喟嘆。

  難道女奴的工作還包括當抱枕嗎?

  痛並快樂著。

  好像沒什麼好感傷,但總是有一股不確定感在作祟,哪怕兩人「似乎」已經無比親密。到底少了些什麼?因為不知道這樣的快樂是單方面或雙方面的?也許就是如此,她才會遲遲畫不出另一隻戒指。

  唉,她並不想陷入這種不自由的關係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