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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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癡帝(一)

⋯⋯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楞嚴經》

※※※

雲沉天陰、碎雪紛飛,讓狹小的胡同裡一片陰白,離春身披粗麻素服、雙手捧著白布覆蓋的牌位,在胡同淒涼的方寸間蹣跚前行,通身慘白的彷彿染不上任何顏色。

不過當狂風捲過,吹開頭上遮掩住面容的麻帽時,她臉上那塊鮮紅觸目的胎疤,便肆無忌憚的在這片蒼白間抹上了一塊駭人重彩。

離春生出來時,臉上就帶著這塊宛如被火紋過的紅疤,隨著年歲漸長,這片胎記顏色不見淡化,反倒益發觸目。她父親聽了旁人的唆使,認為這是不祥的象徵,便將離春及其母從府裡遷出,搬至城郊外院。

至此完全寒了心的母親,沒多久後就典當掉身上僅存的首飾,收拾起行囊帶著她離開了小院,到了別的城鎮租房住下,此後完全與父親斷去聯繫,開始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日子。

「娘親⋯⋯」

離春雙眼無神地望著滿天風雪,任由冰刃似的寒風一刀一刀刮過肌膚,彷彿完全感覺不到身上的痛。她沒想到母親會走得這麼快,明明那天母親醒來時臉色紅潤,難得順從的喝下了整碗藥,又說了好些話才又睡去,但原來那只是迴光返照。

『離兒,你要記得,情愛一事皆是虛妄,你可千萬別相信任何男人的蜜語甜言。』那時,本來因久病而不常開口的母親,難得滔滔不絕的說道:『你爹當實與我山盟海誓,讓我不顧一切委身於他,但當他靠著我給他的金銀謀得官職,而我卻家道中落時,他卻娶了別人,還隱瞞這事騙我進門做妾,之後又嫌棄我想法太多、又嫌棄我生了你⋯⋯』

說到這裡,她枯瘦的雙手死命著掐著離春的手腕不放,宛若溺水之人緊攀著唯一生機。

『當時有多少人求娶於我,我偏偏選了他,人人都說我是才女把我高高捧起,但實際上我何其愚蠢⋯⋯好孩子,你可千萬別像我,以為自己很有想法,卻踏進情愛陷阱之中,多年還不清醒⋯⋯』

母親哀切的叮嚀猶在耳畔,但屍身卻已冰冷,想到這裡,離春終於感到冷,她哆嗦著身子,無聲的留下了淚水。這條熟悉的胡同今日竟似乎怎樣走也走不到底,她蹣跚捧著母親的牌位,好不容易踏入家門時,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就整個人往地上撲去。

本來她是可以來得及以手挽回跌勢,但她緊抱著牌位不願放手,當下便結結實實跌入冰雪。

「阿春、阿春,你是不是摔疼了?」

一個有些呆傻但卻低沈動聽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同時間一雙屬於男人的手,手忙腳亂地在她身上抓扶著,想要把她從地上撈起來。

離春推著男人的手,想抗拒他這樣太過親密的舉動,但對方恍若未覺,笨拙且堅定的環住了她的身體,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便三步併作兩步的抱她進入了室內,放上鋪著薄被的板床。

「阿九⋯⋯」離春有些無奈地開口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他正撩起她喪服白裙,毫不避諱的俯下身子往她破皮的傷口吹去,同時還鼓著嘴,含糊不清的說道:「疼疼吹飛、疼疼吹飛,阿春不痛,阿春不痛了。」

看著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急切且笨拙的安撫,一股酸澀湧上離春的鼻間,她強壓住哽噎,勉強維持情緒,口氣平淡的說道:「不痛的,你別擔心。」

「真的不痛了?」

阿九搧動著小扇般濃密的睫毛,語氣中依舊帶著擔憂,直到見她認真的點點頭,他才鬆了一口氣爬起身來,拉過旁邊的凳子,乖乖坐在她身邊認真地望著她。

他是一個長得很好的男人,鳳眼微挑、眼角含情,如黑曜般深闇的瞳仁,時時閃動著星芒,鼻挺優雅、薄唇型美,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以外在條件來說,毫無疑問是位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可惜他現在舉止憨傻幼稚,說起話來總有些笨拙,一身略嫌小的短打粗布衣更讓他像是蒙塵的明珠般毫不起眼。

望著他這副模樣,離春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阿九,我不是告訴你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可以任意撩起我的裙襬。」

「阿春為我上藥時不都是直接掀我的衣服?」

阿九說的理直氣壯,一雙星眸不閃不避,毫無害羞之意,反倒是離春聽了這一句微微紅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