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癡帝(十二)

離春的聲音淡淡的,似乎不帶任何情緒,但兩人如此方才纏綿熱切,現在這份淡然讓阿九愣了一下,忍不住溫安慰道:「我現在可每天反覆記得阿春的味道,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阿春的。」

「你可真是時時不正經。」離春嗔了他一眼又平靜說道:「忘了也罷,總比記得我卻又厭棄我的好。」

「阿春,你真是怎麼也捂不熱,為何覺得我會厭棄你呢?」

離春轉過頭去深深凝視著他,日正中午,窗外有光,他背對著窗因此身上也隱隱含光,使人很難移開目光。

之前他雖癡傻,但相貌好、身形完美,聲音撩人,她想自己確實多少為他外在的條件迷了眼,才會總是對他狠不下心,任由他將她壓在明倫堂行苟且之事。

而現在他不復醒來時那般癡傻,身上更是增添了斐然風采,除此之外離春發現,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看過的東西過目不忘,對諸事自有一番見解,雙手均寫得一手好字,甚至能不費吹灰之力模仿他人字跡。

在她一開始被他折騰的無法下床時,夜裡她便發現他提著朱筆仿著她的字跡批改學生論卷,想為她分憂。她錯愕阻止他時,卻發現他將她的字跡仿的有七八成像,甚至連眉批朱評,都與她的想法相距不遠,讓她駭然不已。

她的書畫是苦練過的,自成風格也不易模仿,光是能在短時間之內擬出相似形貌就以十分驚人,更別提那些評語,那些論卷內容雖不高深,但也不是街談巷議能隨便聽到的言論。除了本身對這些議論有深厚的理解外,也得理解她平日論評風格及個性,細讀過她過往閱卷習慣,才能寫出那些字句。

從她發現阿九至今,也不過就一季的事情,她對他稱不上多了解,可他已經把她的行事摸透;識人並非易事,像他這樣的年齡與模樣,定是出身不凡、見多識廣,才能養成這般的城府。

而她不過是個面貌嚇人的孤女,就算年紀輕輕已是書院的女教先生,在許多人眼中也並不算什麼。在這樣的年代,即便女子地位不如過往低微,但多數的人還是認為女子長得好、嫁到個好人家,此後專心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阿九固然現在對他好,但離春也不是個完全的傻子,她感覺得出來他不喜歡她拋頭露面書院授課,只是現在他離不開她,所以按住不發作。母親當年與父親初見、也曾百般纏綿恩愛,但不消多久面對現實拖磨、戀怠愛弛,曾經的海誓山盟又有誰能堅守。

像阿九這樣的人,一旦恢復記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更何況富貴人家三妻四妾極為平常,可她卻不能容忍這種事情,將這些事細細堆砌起來,阿九又怎麼會一心只想與她糾纏。

「阿春,我不會厭棄你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阿九放下了碗匙,捧著她的臉認真說道,見離春不置可否的模樣,讓他有些心灰意冷,不過很快的他又打起精神笑著和她說道:「傍晚時河邊有個集市,聽說有些新奇的玩意,不如我們一起去瞧瞧。」

離春本來想點頭,不過想了想便懨懨說道:「之前還好,現在和你出去閒言碎語便多了。」

過去阿九癡傻,兩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其實已多有非議,但阿九畢竟失憶,離春又是一片好心,人們頂多是私下議論,但現在阿九即便身穿粗衣,依然光華難掩,好事者不免更加興奮的說長道短。

離春本來並不介意這些閒言閒語,但後來她確實和阿九有染,聽了那些話只覺得尷尬,加以書院也有流言,連倪少卿這樣的人竟也曾向她探問過,她便更不願與阿九同進同出。

「就說洞房花燭直接拜天地,這樣若有孩子也不需擔心,就怪阿春不願意。」

阿九不滿的說道,他聽不得別人說離春,恨不得撕了那些人的嘴,但離春不喜他這般,他也不能如何。聽他這麼說,離春也只能乾澀的說道:「待你恢復記憶再說。」

「也是,現在不記事,就算拜堂,也不能給阿春一個名份。」阿九笑笑,離春卻更愁悵了起來,她拒絕其實只是怕他恢復記憶後後悔,覺得她挾恩求報,說來也不過就是一己之私,無論他未來會對她如何,至少現在,他應當是真心的。

不求天長地久,也只能珍惜當下了,想到此,離春打起精神來笑著說道:「還是和你一起去集市看看,那些話語聽聽就算,比不上兩人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