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癡帝(十五)

天下紛亂,群雄割據,但舊朝勢力並未完全泯滅,如敦盛城的蔚王以及敖城的螭王,都打著舊朝名義各執一方,但在保守派人士的眼中,螭王各方面都比蔚王來的強。

首先,螭王並非新政的擁護者,很明顯較能維持舊勢力的利益。再來,螭王是先帝第九皇子,比作為皇姪的蔚王血統更為純正。最重要的是,螭王自己控有軍權,轄地內富強繁盛,就算撇去正統之名,他也是個讓人無法忽視的霸主,更別提他還未及而立之年,這樣的成就又怎能不讓人驚嘆。

若論起螭王的崛起,總也讓人津津樂道,談個三天三夜也不厭煩,螭王的母妃莊妃出身望族,本來也十分受寵,生下這個小兒子後先帝極為疼愛,不足百日就受封為郡王,自幼聰敏,可說是天之驕子。

哪知在他六歲之時,莊妃的家族因犯事被抄,莊妃向先帝求情卻被駁斥,最後鬱鬱而終,先帝對這個小兒子便開始不聞不問,沒多久之後,本來伶俐的孩子在冬日落水,大病一場醒來後便犯了傻,變得像一般三歲孩子那樣成天只想討吃玩耍,數年均是如此,人人均笑稱他是傻王或癡王。

到了他十二歲,重病的先帝不知是怎麼地想起了這個兒子,宣他覲見,見他那嘻笑癡傻的模樣,竟也荒唐的將他封號為「螭」,說是龍生九子各有所貌的意思,然後就累封為親王打發他到藩地上去了。

十二歲的藩王癡傻、沒有母族依靠、沒有父皇眷寵,所封之地離京城又偏遠,人人都想這皇子是被棄,恐怕活不了多久時間。不過在五年之後,先帝駕崩之時未立太子,諸皇子自相殘殺、各地藩王紛紛起兵,天下大亂之時,眾人才發現那位又癡又傻的螭王,竟搖身一變成為威風凜凜的少年將軍。就見他舉劍策馬馳騁沙場,不消幾年便已雄據一方,成為新一代的霸主。

但當眾人以為他會趁著氣勢如虹之時,舉兵直向京城稱帝時,他卻偃武修文,在不疾不徐的在打來的領地上推行文教、鼓勵農耕與商業,有模有樣的治理了起來。

一開始許多人都不懂他為何不趁勢而為爭取帝位,但在數年之後,京城及附近城鎮因諸王相爭掠奪殺罰、變得敗破蕭條之時,終於有人看出當年螭王為何會如此行事。

當時螭王雖是一方之霸,但同時間也有許多領有軍權、背景雄厚的將領望族們一心想要稱帝,就算螭王有正統之名,只要各方勢力並未削弱,一個個領兵往京城撻伐,羽翼方豐的他很快就會被耗盡,太早登帝不過風光一時,根本無法長久。

相對的,在眾人汲汲於帝位、專注於佔領京城及相互殺伐之時,他修整民生、富國強兵,既能博得好名聲、儲備往後爭奪天下的力量,同時還可收攏各殘餘勢力,壯大自己實力,待時機一到,他便可舉兵自立,一統天下。

而現在或許正是所謂最好的時機。

離春望著自己被精心照料,柔嫩的沒有一絲薄繭的白皙手指,又抬頭看向窗外瓊樓處處、錦簇花團的美麗院落,神色不見一點喜悅,反倒有幾分憂愁。

荼蘼花開、春期已盡,她隨衡玨回到螭王府已一年有餘,衡玨也早已完全恢復了記憶,他確實沒有忘記她,也一直待她很好,每天將她錦衣玉食的供著,也為她安排了離他最近、庭園最美的院落住下,彰顯他的愛寵。但或許在他憶起他是螭王的那一天,他們就註定只有漸行漸遠的路。

他並不好色,加以多年一心在稱霸與王政之上,甚至連正妻都沒迎娶,更未立側妃,但府裡總不免有些姬妾,一開始他並不讓她知道,將她們隔開,而她沈醉在與他的纏綿之中,也不去探問這種事,但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衡玨帶她回來之後,只待在她院中,那些姬妾怎麼可能不起心思,她在花園中「巧遇」了數名姬妾幾次後,便逐漸從幻夢中清醒了過來,即便衡玨得知了這事,怒將所有姬妾打發出去,也無法阻止她產生裂隙的心。

她是一個平凡女子,好不容易獲得了情愛,便想對方只有她一人,衡玨的過去她管不著,但未來呢?他胸懷天下,她怎麼可能佔著他不放,更何況兩人之間的問題還不只是這些事。

「曾姑娘,奴婢服侍您用藥。」

柔順溫婉的聲音在不遠處輕輕響起,離春抬頭就見到一個窈窕纖細的聲音捧著碗靜立在門邊,等著她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