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葉長春才不過剛十二歲。
十二歲的葉長春,人生中最大的痛苦,是爹娘留下的讀書寫字習武練劍的功課;最大的無奈;是要聆聽十七歲的惡霸姐姐葉長青的教訓;最大的樂趣,是想著法子整自己的姐姐葉長青與世交家的兄弟連玉榭;最大的無奈,則是後院那些經常踹了他挖的陷阱的野貓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後院親眼看見一只肥肥大大的老鼠,一頭撞進了他挖的陷阱,不能自拔的掙扎著。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以前也許是誤會那些野貓子了……
然後,他注意到對面牆頭上,有一個腦袋探出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最後冒出一排腦袋來。
葉長春不假思索的閃身到一棵樹後面,看著牆上的一排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腦袋一晃一晃,最後從其中伸出一個小腦袋,左右看了看,一躍從牆頭上翻過來。
葉長春冷眼看著那個看上去頂多七八歲的壞小子從地上站起身來,轉身往牆頭上一揮手,然後就見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身影從牆上翻過來,浩浩蕩蕩在後院裡鋪開來,伏身在地上搜尋著什麼,最後一個胖小子在那棵粗大的梧桐樹下面站住腳,又驚又喜的回頭低喊:
「老大!找著了!花狗在這裡呢!」
花狗?
葉長春在樹後面怔了一下。
他明明記得,剛才在陷阱裡看見的是一只老鼠的,為什麼叫花狗?莫非他看錯了,把一只小狗當成了老鼠?
只見第一個翻進院子的那個小個子,刺溜就那邊竄了過來,皺眉往坑裡看了看,卷起袖子就趴了下去,一邊嘀咕一邊去掏坑裡的花狗:
「這是哪個吃飽了撐得在這裡挖這麼大坑子?花狗要是崴了腳,看我我去找他算賬!……」
葉長春愣了一下,按捺不住氣憤,撐起主人的架子,仗著葉家人的傲氣,與自己比那幫人都高大些的個子,從樹後面從容走出來:
「你是何人?竟然跑到我葉家撒野,還敢辱罵主人?」
一幫孩子都愣住了。
趴在地上的「老大」,片刻之後才從土坑旁邊站起身,手裡拎著老鼠尾巴,那只碩大的「花狗」被人揪著尾巴,不住的掙扎著。
葉長春看清了,那的確是只老鼠,名字叫「花狗」。
「老大」仰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把葉長春上下打量一番,伸手抹抹髒兮兮的臉,向葉長春問道:
「你是誰?」
「我是這裡的主人家,」葉長春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長長的眉揚起來,修長的雙目瞪著馬貓兒,「你們竟然敢私闖民宅,知不知道我要是報官,你們就都要被關進大牢?」
「老大」看著葉長春,露出一臉驚訝,然後回頭跟自己的小兄弟嘀咕起來:
「這個小子,說話怎麼像書館裡的先生?一副老頭子相!」
「老大!別管他!我們一頓把他揍扁!翻牆出去就完了!」
「不行!萬一要是被蕭二鍋知道了,我又要挨揍了!」
「……」
葉長春徹底被無視了,於是一臉不爽的咳嗽了一聲。
老大轉過頭看看,不耐煩的向他擺擺手:
「等會你!我們商量著呢!」
葉長春愣了愣,然後生氣了,於是背起一只手,瞇起眼睛來不緊不慢的說:
「如果你們不服氣,看來我大可以去找那位蕭二鍋,然後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那個老大一愣,然後一臉倔強的往身後揮揮手,那群孩子立刻安靜下來,看著葉長春和老大對峙著。葉長春清清嗓子,指指老大手裡的老鼠:
「要解決問題很簡單,只要把那只老鼠借我用幾天就好了。」
葉長青最怕老鼠,連玉榭也是……
老大聞言卻立刻翻臉,瞪圓了清清亮亮的眼睛怒道:
「休想!我就是被蕭二鍋打一頓,也不會把花狗讓給你!」
然後後院裡鬧成了一鍋粥,混亂中葉長春看到那個老大被眾小嘍囉簇擁著,大大咧咧把花狗遞給身後一個人:
「大不了就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身著綢衣的葉長春,與一身襤褸的街頭老大正式單挑。
第一個回合,葉長春敗。因為葉家少主是規規矩矩使拳出腳,且又顧忌眼前這個小個子看起來比自己弱小許多,結果兩下就被上下其手掐人使絆子的老大摔倒在地,身上沾了一地泥。
第二個回合,葉長春總結經驗教訓,一出手就把小個子老大摔到在地。
第三個回合,小老大從地上爬起來,用袖子抹抹臉,豎起眉毛忽地沖了上來,與葉長春扭打成一堆。
葉長春努力推他。
小老大死死抱住葉長春的腰不松手,腦袋頂在他肩頭,腳底下還不停地踩著葉長春的腳。
葉長春感覺自己的腳背已經腫了……
他郁悶的從小老大的背後揪住他的衣服想扯開他,結果就感覺肩頭一陣刺痛,然後那個小老大一下跳開,用袖子抹抹嘴,向他得意一笑。葉長春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左肩上竟然有血絲滲出來!
那小子……那小子竟然咬他!
一陣歡呼從那堆小子裡爆出來,然後就在葉長春發愣的時候,那群小子已經往牆頭沖過去,你拉我扯全都翻了出去。
十二歲的葉長春,額頭隱隱跳起一根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