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林浩初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一切真相,喜樂沒有逼他,此刻的他好像站在懸崖邊上,一旦觸碰,只有兩個結果。也許,生。也許,粉身碎骨。
林浩初的辭職申請沒有被批准,只是有其他人暫時代理了他的職務。喜樂從秦偉琛那得知,是林慕錦從中動用了很多關係辦成的。對外界宣稱林浩初身體不適,需要靜養。林浩初對此也沒用表現出太消極的情緒,喜樂也稍微安下心來。已經大四了,課程極少。所以,當林浩初提議搬到海邊的海景別墅時,喜樂沒有任何意義。一週的課程不到十節,林浩初現在有很多時間,當喜樂有課的時候,他會開車送她到學校。
海景別墅面積很大,只有喜樂和林浩初兩個人在這裡住,因為林浩初身份的關係,所以他的病情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於是沒有請傭人,什麼事情都是兩個人親力親為。林浩初自從搬來這裡以後,好像心情好了很多,也許每天面對寬闊的海面,整個人的確能放鬆下來。
離15號的日子越來越近,林浩初還是很抗拒江一寧的治療,喜樂從江一寧那裡學到了簡單的常識,知道催眠是更好治癒他病的方法,可是治療者必須是他很信賴的人。林浩初現在只是暫時比較不抗拒喜樂,可是喜樂心裡也沒一點底氣,很害怕。江一寧說過,如果失敗的話,也許分裂出的角色就完全佔據了他的意識。
離15號越近,喜樂越緊張,很多個晚上都睡不著,睜著眼注視著他的脊背到天明。林浩初表面上很鎮定,喜樂看不出他內心是否慌亂。
15號凌晨,喜樂依舊發現他轉醒,他靠坐在露台的籐椅裡,喜樂慢慢走近他,初冬的海風裡滿滿的鹹濕,迎面吹得臉頰有些刺痛。喜樂穿著白色絲質睡衣,輕輕從後面環住他,「又睡不著?」
林浩初看著沉沉的夜色,將手裡的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裡,「喜樂,我……真的會好嗎?」
喜樂頭擱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道,「會的,我們試試好嗎?」
「如果失敗了呢?我……是不是就徹底消失了?」林浩初看著滿天星光,聲音裡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喜樂心一顫,緊緊的勒住他,「不會失敗的。」
林浩初低低的笑了笑,「傻瓜,消失了,也未嘗不好。」他默默的垂下眼眸,「很多時候,我寧可自己從來不曾活過,明明我的存在沒有一點價值,卻讓我活了下來。他們都有最愛他們的家人和朋友,離開的反而是他們。呵呵。」他笑得時候連帶喜樂都跟著輕微顫動了下,「真TM可笑。」
喜樂第一次聽到他爆粗口,心裡卻是被他的話說得心驚,她低聲說,「林浩初,過去的就勇敢的放手讓它過去。媽她心裡有心結,你是她的孩子,她會愛你的,她只是心裡的那個結沒有解開。總有一天她會接受你的。」喜樂蹲在他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要健康的活著?健康的站在她面前。你看,你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還有那麼多心願沒有了卻,怎麼能就這麼放棄自己。如果沒了你,我怎麼辦?」
林浩初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不再說話。
「下午,我們試試好嗎?」喜樂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給我們一個機會。」
林浩初放開她的手,依舊沉默,良久,他瘖啞的嗓音在靜謐的夜色裡響起,「好。」
喜樂鬆了口氣,看來等天一亮就得去江一寧的診所一趟,得好好學習下催眠治療究竟該怎麼操作。
上午的時候,喜樂獨自去了江一寧的心理診所,江一寧把催眠的方法及要領都跟她說了說,特別的注意事項也教給了她。喜樂回到別墅的時候還不到12點。一進屋子,換了鞋,大廳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她上了樓,每一個房間裡都沒他,喜樂心裡一慌,跑到露台,也沒有人。拿出電話撥號,他的手機在客廳響起。
喜樂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冷靜,她慢慢走到鞋櫃面前,打開一看,果然他的拖鞋安靜的躺在鞋櫃裡。喜樂默默的坐回沙發裡,他還是要選擇逃避。驀地,喜樂抬起頭,他現在這樣的情況他能去哪裡,若是被別人發現他的異樣,林浩初就徹底的身敗名裂了。
喜樂換了鞋就往外跑,在沙灘上找了幾個來回都沒看見林浩初,她無措的站在沙灘上,看著不斷湧上岸來的海水,心裡百轉千回。讓自己強制鎮定下來,忽然靈光一閃,喜樂跑到路邊打車。
當喜樂來到北郊的墓園,終於看到林浩初坐在那一排排墓碑之間,他穿著黑色風衣,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安靜的坐在那裡,面前放著幾束白色雛菊,初冬的樹桿光禿禿的在他身後顯得有些寂寥。喜樂的鞋踩在乾枯的草坪上,一步步走近他,手緩緩的搭上他的肩膀。
他沒有回頭,依舊呆呆的注視著前面的墓碑,喜樂坐在他身邊,安靜的陪著他。
「林浩初,你……為什麼一直要逃避?你明明也很介意自己的病,為什麼要抗拒治療?」喜樂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林浩初斂下眉,依舊沉默以對。
喜樂咬了咬下唇,扳過他的臉對上她的眼睛,「告訴我,為什麼?你一直都很想康復的。拒絶治療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林浩初揮開她的手,視線移開,「不用你管。」
喜樂蹙起眉,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她猶豫著開口,「林浩初,你……是不是在掩飾什麼?當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浩初猛然轉過身,看著她的眼睛裡滿是怒意,「秦喜樂,少自作聰明。我不想治療是我的事,你不要再管我。」說完他就疾步往外走,喜樂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林浩初,難道是你做了什麼?你為什麼那麼害怕被催眠,是不是怕什麼東西被別人知道。」
林浩初有些暴怒的狠狠推了她一下,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秦喜樂,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管我?」說完他也不看摔倒在地下的喜樂就大步走下台階。
喜樂被他推倒在了台階上,他的力氣很大。穿著高跟鞋的腳狠狠的崴了一下,喜樂支著身子想起身,一動腳就疼得她「嘶」的倒抽一口涼氣。她看了看離她越來越遠的林浩初,心裡忽然有些絶望,生生嚥下了想喊他的衝動。她脫下鞋子,看了看紅腫的腳脖子,手指剛壓下去就疼得想掉眼淚。從小嬌生慣養的她,第一次受傷了還被拋在了荒郊野嶺,而扔下她的那個人居然是她的丈夫。喜樂坐在地上,此刻才發現自己居然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一雙熟悉的黑色皮鞋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喜樂抬起頭來,夕陽的餘暉灑下一層橘色光芒,那一片橘色披在他黑色的風衣上,林浩初站在她面前,不再是剛才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只是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彷如那個夜晚一般,他伸出手,語氣清冷,「摔疼了?」
喜樂忍不住就哭了起來,她一把打開他的手,「混蛋,總是這樣欺負我。摔疼了!就是摔疼了!哪都疼,全身都疼,心最疼!」
林浩初默默的蹲下.身來,背對著她,「上來。」
喜樂擦了擦眼淚,愣愣的看著他。
林浩初沒耐心的斜睨她一眼,「還是你要在這裡呆一晚?」
喜樂乖乖的環著他的脖子,爬到他背上,林浩初背著她,一步步走下台階。橘色的光芒讓兩個人的身上都染了一層昏黃色彩,好像老舊照片似的。那一瞬間,喜樂忽然想到了天荒地老。
吸了吸鼻子,她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脖子,「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說話嗎?為什麼要推我,我恨你,恨你。」
林浩初被咬了一口,只是皺了皺眉,他安靜的走著,沒有回應她。
良久,喜樂抬頭看了眼昏黃的晚霞,一層層夾雜著火燒雲在落日周圍,團團緊蹙,以一種慘烈的姿勢燃燒殆盡。喜樂忽然無聲的笑了,她靠在他的背上,聲音柔軟,「林浩初,如果你要守著你的秘密一輩子,就守著吧。我們就這麼過一生,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