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躲閃到一片,青花瓷花瓶撞擊到牆壁上,清脆的聲響散落一地碎片。喜樂膽怯的看著他,「林浩初,安靜下來!深呼吸!」
林浩初重重的喘息著,他陰鶩的看著何詠清,「出去。」
喜樂連忙拉著何詠清走出房間,帶上門,她看了眼已經完全呆住了的何詠清,「你看到了,他現在變得很暴躁。」
何詠清站在門外,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聲音裡有些顫抖,「他……經常這樣?」
喜樂搖了搖頭,「只有對著你和他母親的時候會這樣。而且……」喜樂頓了頓,「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時候。」
何詠清沉默下來,他顯然被林浩初的樣子給震撼住了,他慢半拍的對喜樂說道,「我,想多知道些關於他的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喜樂回頭看了眼帶上的房門,裡面已經安靜了下來。她示意何詠清下樓,到了樓下,喜樂把林浩初的病情以及誘因還有拒絶治療的舉動都一一告訴了何詠清。何詠清聽完以後是長久的沉默,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苦澀的笑,「我何詠清奮鬥了半輩子,以為可以做個最好的父親,卻不想,偏偏是我,斷了自己兒子仕途,害得他變成現在這樣。」他無奈的垂下頭,聲音低落,「我是個罪人。」
喜樂心裡深深的嘆了口氣,看著瞬間似乎垮掉的何詠清,她也說不出更惡劣的話來攻擊他。
「那年,他帶著他的特種小分隊把我和泰國的合作商給包圍了……」何詠清忽然開了口,喜樂驚愕的抬起頭看著他,被林浩初苦苦隱瞞的真相即將被揭穿,她的心臟開始抑制不住的劇烈跳動著。
何詠清靠進沙發裡,手無力的扶在沙發扶手上,微仰著頭,「沒錯,我一直在做毒品交易。直接通過泰國拿到貨源,然後走私到美國。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出過岔子,沒想到,卻在那次差點全軍覆沒。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我的兒子,兩軍交鋒,我自是首先想到自保。我……終究是釀成了大錯,親手打傷了他的腿。」
喜樂的心一沉,那麼,何詠清就是殺死了廝年的兇手?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起,看著何詠清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憤怒。
何詠清顧自說著,沒有覺察到喜樂的異樣,他臉上有些痛苦的樣子,抬起右手搭在額際,「直到一年前,我回國,遇到以前的故人。聽說了,葉鴻,生下了一個孩子……調查之後才知道。他竟然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想方設法的接近他,為了見他,特意將錦星的大半收益用來做慈善,特意邀了政府的人出席,就是為了見他一面。」
喜樂只能傻傻的聽著,原來林浩初之所以一直隱瞞,是想隱瞞何詠清的身份?對於身為國家幹部的他來說,包庇隱瞞犯罪行為,這該是多大的罪?他,居然那麼糊塗的做了。而且,即使永遠被那樣的心理折磨著,他都要替何詠清隱瞞。喜樂一陣心酸,林浩初,你是有多傻?
何詠清還在繼續說著,只是這次聲音越發的低了下去,「我……真是糊塗,傷了他一次又一次。一年前,在我計劃與他相認的時候,泰國的合作商被泰國警方抓獲,我差點也被牽連。我……」他有些沮喪,有些說不下去的樣子,「我居然懷疑是他,所以,我曾經想過試探他。」
喜樂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居然……」她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他有多渴望親情嗎?作為父母,是子女在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你們,卻生生成了他世界的魔鬼,帶給他的永遠都只有無盡的傷害,林浩初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和他母親都是不折不扣的劊子手!」
何詠清垂下頭,額頭的頭髮散落下來,其中似乎隱隱有幾縷泛著銀白的光芒,他默默的坐在沙發裡,身上不再是那種不可一世的氣場,全身都散發著無盡的失落,「我有我的無可奈何,我身後背負著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他們都是和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的兄弟,我今天的江山一半都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打下來的。我不能自私的不管他們。」
喜樂無語的看著他,到現在了他依然說得理直氣壯,「我真的懷疑他身上流著的真的是和你一樣的血嗎?他可以那麼毫無條件、毫無理由的相信你,保護你。而你呢?」
喜樂的拳握得更緊,她唇抿得緊緊的,「你做的孽,終會有報應的。」
何詠清抬起頭看著喜樂,眼角的皺紋瞬間清晰可見,喜樂咬了咬牙,終是什麼也沒再說。她堅信,他的罪,法律會制裁他。
一陣長久的緘默之後,他緩緩抬起頭,卻不是回答喜樂的質問,「我會想辦法讓他康復的。」
他起身,對喜樂深深的看了眼,「幸好他身邊還有你。」
何詠清走後,喜樂在樓下坐了很久很久,此時此刻,對於林浩初的感情,已經不再是最初開始時那種簡單的少女內心的萌動。慢慢走近他,慢慢瞭解他。見識到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慟,甚至他的淚,她的心已經完全被他緊緊的攥住,呼吸不能,歡笑不能,痛苦不能。
打開臥室門,林浩初安靜的在床上躺著,白色的床單和被子,他白色的襯衫隱匿在裡面,只有烏黑的髮絲在那一片白色裡越顯分明。黑白相間,好似一幅清冷的黑白墨畫。喜樂走過去,掀開被子一角,悄悄的躺了上去,頭輕巧的枕在了他的肩上。
林浩初緩緩的睜開眼,看著白色的屋頂,抬起手順勢將她攬住,兩個人安靜的躺著。
良久,林浩初忽然開口,「他……走了?」可能因為太久沒有出聲,他的聲線有些粗噶。
「嗯。」喜樂只覺得胸口悶悶的,「他都告訴我了,林浩初,你才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林浩初的視線移到了屋頂的水晶燈上,璀璨透明的水晶裡倒影出兩個人相依相偎的場景,他又重新闔住眼,好像很累的樣子,「我以為他很怕他的身份被知道,沒想到他會主動告訴你。」
喜樂輕輕嘆了口氣,「他,應該是真的知道錯了。」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很久之後,喜樂看了看他的臉,他的睫毛微微的顫抖著,喜樂側過身,往他懷裡埋了埋,一滴冰涼的液體滴落在林浩初的鎖骨上,他的手臂緊了緊,低聲哄著她,「怎麼忽然哭了?」
喜樂壓抑著自己抽泣的聲音,身體開始顫抖,她緊咬著自己的食指,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卻死死的不說話。
林浩初側過身與她面對面躺著,吻去她的眼淚,他忽然低低的笑了,眼睛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喜樂,你的眼淚是甜的。」原來,有人在乎的感覺是這樣的。
喜樂被他逗笑,揪著他的衣襟亂抹一氣,鼻涕眼淚都往他身上蹭。
「林浩初,你要快點好起來。我的心都快要不能負荷了,你呢,還能承受多少?」喜樂悶在他胸口,說的話有些甕聲甕氣,她真的害怕有一天他會承受不住徹底崩潰。秦喜樂的世界沒有林浩初,她無法想像那一天,即使,他從未坦誠過愛她,至少,他的依賴,她清晰可知。於她,這就夠了。
林浩初吻著她,捧起她的臉,「好。後天,我們……試試。」後天,15號,他想嘗試下,至少,為了她。
喜樂笑著點頭,勾住他的脖頸,「你一定會好的。」
不遠處一輛黑色的保時捷裡,何詠清拿著手機慢慢摩挲,海風透過開了一半的車窗吹亂了他的頭髮,看著那個熟悉的號碼,沉默了很久,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按下撥號鍵。電話接通,那端傳來了記憶深處被刻意遺忘了三十幾年的聲音,「喂。」
何詠清忽然沒了言語的勇氣,他緊張的嚥了嚥口水,那端的人又「喂」了一聲。
「是我。」何詠清緩緩的說著,心裡翻騰起萬千情緒。
那端沉寂了很久只剩下兩個人清淺的呼吸聲,意料之中的「嘟嘟」聲傳來,何詠清沉沉的靠在了椅背上,看著一片蔚藍,心裡百轉千回,他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過去。
葉鴻猶豫了一會,她瞭解他的個性,知道他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拿起手機一看,「我必須和你見一面,時間你安排,如果你不想我直接去找林慕錦的話。」
她氣憤的把手機狠狠摔在了地上,結實的機身還是被摔得手機與電池分離開來。何詠清,你除了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你還會什麼?她痛苦的跌坐回床上,刻意遺忘的記憶剎那間如洪水猛獸般奔湧而來,那些年少時的歡聲笑語,記憶裡那個英俊少年的純白襯衫……她淚流滿面,低聲呢喃,「時至今日,你還回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