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便宜誰的賭局

  廳上所有的人都怔住,才不過眨眼的工夫,對面椅子上竟多了個黑衣女子,瓜子臉蛋,長長的頭髮如墨般漆黑閃亮,用紅色髮帶簡單地束起,整齊的劉海幾乎連眉毛也遮住,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十分俏皮可愛。

  見眾人吃驚,她似乎很得意,跳起來站到椅子上,一隻穿著黑底描金靴的腳蹬上桌沿,居高臨下地望著對面的蘭大小姐:「我來與你賭!」

  蘭大小姐看了她半日,瞪眼:「你怎麼知道我會跟你賭?」

  黑衣女子想也不想,伸手朝紅衣女一指:「因為我也討厭她。」

  「有道理,」蘭大小姐忍不住笑起來,重新往椅子上坐下,開心地點頭,「我跟你賭啦。」

  眾人都發笑。

  紅衣女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款款行至桌旁,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順便沖江小湖眨了眨眼:「我不討厭看賭錢。」

  見江小湖仍是發痴,蘭大小姐冷笑:「桌子上才是賭錢的地方,他臉上沒有骰子。」

  「我是看賭錢,但說說話也不行麼?」媚笑。

  「我賭的時候,不喜歡有人說話。」

  紅衣女忍住笑:「好好好,我只看賭錢,請。」

  蘭大小姐未及言語,旁邊的黑衣女子卻已等得不耐煩了,跳到地上,伸手取過骰盅:「我們賭大小,我搖你猜,一局定輸贏。」

  「為什麼不是我搖你猜?」蘭大小姐不同意。

  「因為你佔了便宜,」兩錠大大的銀子被扔到桌子上,黑衣女子眨眼,「這是五十兩,我不要你的賭注,你有本事就將它贏去,如何?」

  天下竟有這麼便宜的事!贏了得銀子,輸了不給錢。

  蘭大小姐愣。

  「是不是很合算?」黑衣女子口裡雖在問她,眼睛卻笑眯眯地看著江小湖。

  江小湖苦笑,喃喃道:「合算得很。」

  黑衣女子又不看他了,一本正經地轉向蘭大小姐:「你賭不賭?」

  看看桌上那兩錠銀子,蘭大小姐轉了轉眼珠:「賭,不過你的賭注太少,還要加上點東西才行。」

  「讓你白贏五十兩還不夠?」黑衣女子詫異。

  「不夠,」蘭大小姐站起身,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她伸手指著黑衣女子,「你若輸了,不但要留下這五十兩銀子,還要留下一隻鞋子。」

  鞋子?所有人都瞪大眼。

  黑衣女子也沒料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頓時愣住:「你要我的鞋做什麼?」

  蘭大小姐不回答:「你賭不賭啦?」

  黑衣女子猶豫:「若我不答應呢?」

  蘭大小姐坐下:「那就不賭。」

  黑衣女子直直瞪了她片刻,大聲道:「賭,當然要賭!」

  旁邊,幽幽嘆息聲起。

  「我和她賭,你嘆什麼鬼氣?」黑衣女子「砰」地擱下骰盅。

  「你賭你的錢,我嘆我的氣,有何不對?」紅衣女咯咯地笑,絲毫不理會她的臉色,口裡自言自語,「想不到有的人賭癮還不小,只怕今天要光著腳出門了。」

  黑衣女子羞惱:「你憑什麼說我輸?」

  紅衣女想也不想:「因為我也討厭你。」

  話音剛落,廳上立即響起一陣笑聲,黑衣女子氣得噎住。

  紅衣女眼波橫斜,突然從左手腕上褪下一隻金燦燦的、鑲著碧綠貓兒眼的鐲子,擺到桌上,再推至江小湖面前,莞爾:「聽說江公子也愛賭,我們不妨也借勢賭上一局?」

  「賭什麼?」江小湖嚇一跳,結結巴巴道,「我我沒這麼貴的東西……」

  「我也不要你的賭注,」紅衣女搖頭打斷他,媚笑,伸手指著黑衣女子,「我賭她一定會輸,若是她贏了,這鐲子就是你的。」

  這架勢擺明了是和黑衣女子作對,眾人暗自好笑,眼睛都齊刷刷地看著江小湖,心想遇上這麼便宜的事,是誰都會答應的了。

  哪知,江小湖看了看紅衣女,搖頭嘆氣:「我只喜歡賭,並非喜歡錢,不公平的賭局,贏了也沒意思。」

  聽到這個答案,蘭大小姐頗為滿意,將那隻鐲子丟回去:「聽到沒有,我夫君不跟你賭!」

  紅衣女並不在意:「既覺得沒有賭注無趣,江公子不妨出點賭注就是了。」

  江小湖洩氣:「我沒有錢。」

  「沒有錢,還有人,」紅衣女眨眼,抿嘴,「我身邊正缺個人,江公子若輸了,從此便跟著我走,如何?」

  此話一出,不但江小湖,所有人都瞠目結舌,這麼一來就算他輸了,也是白白撿了個大便宜,這小子的運氣也太太太好了點吧!莫非長得俊的男人都比較受歡迎?

  「不要臉!」蘭大小姐氣得罵。

  黑衣女子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下來,點頭贊同:「這女人果然不要臉,搶別人的丈夫。」

  紅衣女面不改色,嬌聲笑道:「誰不要臉?我只說是身邊缺個人伺候,誰竟會有這種不要臉的想法?」

  蘭大小姐咬牙,黑衣女子也無語。

  「我絕不會輸,」紅衣女看看面前的鐲子,又轉向江小湖,柔聲道,「放心,跟著我的人,我都不會虧待的,你可願意賭一把?」

  江小湖兀自猶豫,忽然對上身邊蘭大小姐殺人的目光,頓時嚇得抖了抖,慌忙搖頭:「不賭,我現在有老婆了,不能跟別人走!」

  紅衣女面色微變,很快又恢復如常,看著他同情地嘆了口氣,不再勉強:「男人娶個母老虎,實在不幸。」

  蘭大小姐氣白了臉,瞪著她許久,突然伸手取過骰盅,丟給黑衣女子:「有的人就像蒼蠅,趕都趕不走,越趕她越聒噪,咱們還是快賭吧。」

  「過十為大,猜中你贏。」

  「好。」

  黑衣女子將骰盅在手上託了托,卻並沒有搖,而是神秘地一笑,緊接著雙手猛地向上一拋,那骰盅便直直飛起在半空中,與此同時,俏影閃動,身形突變,待眾人驚回神時,她已將旁邊桌上的幾張牌抓在了手上。

  一張牌一張牌接連從不同的角度打出,空中的骰盅飛速旋轉起來,底下彷彿被什麼東西托住一般,下墜之勢極緩,劈劈啪啪的擊打聲和裡頭骰子的碰撞聲混成一片。

  這黑衣姑娘竟是位高手!所有人都不敢出聲,擔憂地看著旁邊的蘭大小姐,這麼精妙的功夫,誰知道會搖出個什麼來,要贏實在是難了。

  蘭大小姐神色凝重,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著那下降的骰盅。

  「砰」!骰盅落定。

  黑衣女子笑道:「是大是小?」

  蘭大小姐想也不想:「大。」

  聞言,黑衣女子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地伸出雙臂撐在桌子上:「你可認準了,一言既出,將來反悔就來不及了。」

  蘭大小姐也迅速伸出雙手按住桌沿,挑眉:「准了,大!」

  見她二人始終以手扶桌,互視對方,既不開盅,也不說話,旁邊看的賭徒們都覺得莫名其妙,誰知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面前的賭桌竟開始搖晃起來,咯吱咯吱作響,越來越劇烈,賭徒們終於發覺事情不簡單了,紛紛交頭接耳。

  突然,旁邊的紅衣女站起身。

  紅袖輕拂,待眾人反應過來時,桌上的骰盅已經被揭開了。

  所有聲響立即消失。

  盅裡,三粒翻騰的骰子全部靜止。

  「四五六,大!」不知是誰驚呼一聲。

  「果真是大!」

  「好眼力!」

  蘭大小姐鬆了口氣,收回雙手,展顏:「你輸啦。」

  紅衣女亦拍手輕笑:「可憐可憐,果然有人要光著腳丫出門了。」

  眾人哄笑著看向黑衣女子,都在猜她會不會被氣死。

  黑衣女子果然緊緊抿著唇,已經氣得臉色發青,狠狠地瞪著紅衣女,雙拳微握,似乎想怒,卻又不好發作,然而的確是輸了,她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抵賴,於是只得冷冷地哼了聲,將那兩錠銀子往前一推:「輸就輸,有什麼大不了的!」

  「哦,閣下大方得很,小女子佩服佩服!」紅衣女拍著胸脯,笑得喘不過氣。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不理她。

  紅衣女笑夠了,直起身,眼波一轉:「但我記得,賭注好像不只這些。」

  真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脫鞋子,此事說起容易,卻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做得出來的,黑衣女子頓時漲紅了臉,既不開口,也無動作。

  蘭大小姐猶豫了一下:「那不過是開玩笑的,你不用……」

  「你以為我要賴帳?」黑衣女子咬牙打斷她,倏地跳到桌子上,蹬下一隻靴子,「我認輸便是,拿去!」

  說完身形一閃,不見了蹤影。

  「老婆?」江小湖碰了碰蘭大小姐,指著那隻小巧別緻的靴子,問出心底的疑惑,「你要她的銀子就夠了,要一隻鞋有什麼用?」

  「你沒看出來,其實她就是上午那個老婆婆!」蘭大小姐回過神。

  江小湖嚇一跳:「她分明是個姑娘,怎會變成老婆婆?」

  蘭大小姐拾過桌上的銀子,拿到他眼前晃了晃,悄聲笑:「她的易容術真厲害,不過這兩錠銀子我卻認識,她騙了我們餓肚子,我只是想教訓教訓她嘛。」

  江小湖大悟:「老婆聰明!」

  蘭大小姐想了想,收起笑容,轉向紅衣女:「隨便怎樣,我也不會謝你。」

  紅衣女笑道:「我幾時要你謝了?」

  「那你做什麼幫我?」

  「因為我討厭她,所以喜歡看她輸,」紅衣女抬起手,輕輕攏了攏鬢邊的髮絲,姿勢優美,風情萬種,「你以為你真的佔了便宜?」

  「我沒輸東西。」

  「你的確沒輸,只是丟了而已。」

  丟?蘭大小姐突然明白過來,趕緊檢視身上的東西,不消片刻,她就變了臉色,上午從丫鬟那兒得的兩件純金首飾竟不見了!

  「老婆怎麼了?」

  「她偷了我的東西!」自從當初全身首飾被偷走,蘭大小姐就痛恨小偷,想不到如今再次上當,她氣得衝門外直跺腳,「原來她是個小偷!再讓我瞧見,必定抓來揍一頓才解氣!」

  眾人失笑。

  「得了銀子,丟了金子,好像誰也沒佔便宜,」紅衣女開心地搖頭,忽又掩口笑,「女人若是太愛生氣,皺紋會多的,特別是母老虎。」

  「誰是母老虎!」

  「我在說你麼?」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蘭大小姐很明智地閉了嘴,咬牙瞪了她片刻,突然也笑起來:「你好像也丟了東西。」

  紅衣女變色。

  經過這麼一提,眾人才發現,先前桌上那隻金絲貓兒眼的鐲子真的不見蹤影。

  眾目睽睽之下取走東西,竟無人察覺,那黑衣女子還真是神通廣大,明白過來之後,在場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江小湖忍住笑:「原來誰也沒撈到便宜。」

  「不過一隻鐲子而已,」瞬間,紅衣女又恢復媚人的笑,舉步朝門外走,「賭局也完了,我也乏得很,該回去歇息了。」

  翩翩然的姿態,男人們的眼睛又開始發直。

  走過江小湖身邊,她故意頓了頓腳步,用極細的聲音輕輕道:「我住在西雲街胡同。」

  江小湖呆呆地點頭:「哦。」

  她微微一笑,出門去了。

  見江小湖還是望著門外發傻,蘭大小姐氣得狠狠地踩他:「不許去!」

  「哎喲!不去不去……」

  「走了!」

  目送他夫妻兩個出門,賭場裡所有男人都擦了擦汗,面露同情之色,果然母老虎是娶不得的,雖然這隻母老虎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