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湖,走快點啦!」
「老婆,我好餓。」
「咕咕」的聲音傳來,也不知到底是誰的肚子在叫,蘭大小姐停住腳步,洩氣地望著江小湖:「其實我也很餓。」
江小湖發愁:「再沒錢,我們都會餓死的。」
「怎麼辦?」
「那你還把錢給那個老婆子……」
提起此事,蘭大小姐怒:「你沒見她很可憐嗎!」
江小湖喃喃道:「我比她更可憐。」
「你還敢說!」蘭大小姐拎起他的耳朵。
「不敢不敢,」江小湖哭喪著臉,雙手摀住耳朵,哇哇直叫,「別擰啦老婆,你看我本來就比她可憐,餓肚子,還要挨揍。」
蘭大小姐瞪著他半日,突然「撲哧」一聲笑起來,放開他,兩隻眼睛彎彎如月亮:「你說得對,小湖,你好像真的比她可憐。」
江小湖連連點頭:「老婆知道就好。」
溫飽是個大問題,肚子的需求越來越強烈,想了片刻,蘭大小姐取下身上唯一的首飾,也就是那副小得不能再小的白玉耳墜,或許因為太不起眼的緣故,當初竟沒有被小偷偷走。
她傷心地捧著耳墜看了會兒,小聲道:「這是十四歲那年,我娘送給我的。」
「你……」
「當了吧。」
江小湖拿耳墜去當鋪了,蘭大小姐獨自站在街口等,看著面前一張張面孔晃過,回想從前的生活,更生起許多淒涼之感,更令她傷心的是,現在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蘭家大小姐是隻母老虎了,因為她昨晚不但親自闖妓院,竟然還親手把丈夫丟出窗外,母老虎,這可是最讓女人丟臉的一個稱號了!
「可小湖不是很討厭我啊。」她喃喃道。
正在此時,旁邊巷子裡有人向她招手:「小姐!」
看清來人,蘭大小姐拋開愁緒,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老爺叫我來的!」
巷子深處。
丫鬟謹慎地望瞭望巷子口,確認無人偷聽之後,才拉著蘭大小姐的手細細打量,驚訝:「才兩日不見,小姐怎麼變成這副模樣啦,你的首飾呢,不是說有錢做生意的嗎?」
蘭大小姐臉紅了紅,也不及解釋許多,問:「我爹娘可好?」
丫鬟點頭。
蘭大小姐這才放心:「爹爹找我做什麼?」
「小姐對江小湖那麼凶,老爺如今可氣死了,」丫鬟為難地看看她,還是吞吞吐吐地將蘭大老爺的原話給說了出來,「老爺說,小姐既然不聽話,非嫁給了江小湖,就該好好伺候夫君,不能辱沒家門,叫人笑話咱們蘭家沒教養。」
蘭大小姐不服:「可是他要去那種地方……」
「小姨娘也猜到啦,她叫我跟小姐說,男人都喜歡那樣,習慣就好,」丫鬟掩口笑了,「小姐只要討夫君喜歡,別人才會誇你賢惠。」
「我不要那樣,」蘭大小姐堅持,「小湖會喜歡我的。」
丫鬟搖頭:「老爺說,男人都不喜歡母老虎的,既嫁了人,就該想法子討夫君的歡心,昨日的事已經惹人看笑話了,今後不許小姐再打江小湖。」
蘭江兩家的關係眾人皆知,雖然如今江家敗落,父親的心思蘭大小姐還是明白的,她撇了撇嘴,沒好氣地拿腳踢石子兒:「他這麼沒用,我實在受不了嘛!」
丫鬟再叮囑了她兩句:「小姐記著就是,老夫人在家等著,我要快些回去。」
蘭大小姐慌忙拉住她:「等等,你身上可有銀子?」
丫鬟眨眼:「老爺說你私自嫁人,不許給銀子。」
蘭大小姐氣得放開手:「不給算啦,誰稀罕!」
見她賭氣,丫鬟抿嘴笑了:「我雖沒帶銀子,卻帶了兩件小姐往常用的首飾,若省著些,也能度幾日的。」
「太好了!」
「小湖,我們不能總靠當東西度日,否則你會更沒用的。」
「那我去賺錢。」
「不行,我們一起去,」蘭大小姐發現其中不妥,立即眯起眼睛,防備地瞪著他,「你拿了錢,肯定又要跑去賭!」
「老婆真厲害,這也知道,」江小湖嘆了口氣,點頭:「除了賭,我的確不會別的賺錢法子。」
「看別人怎麼賺,我們就怎麼賺啦,」蘭大小姐想了想,指著遠處一個賣燒餅的老婆婆,「不如我們賣燒餅吧?」
江小湖看看她:「你會做燒餅?」
「不會。」
「我也不會。」
「那……我們開個布莊好不好?」
「老婆,這幾兩銀子夠買幾塊布的?」
「那等賺多了再開。」
江小湖又嘆氣:「你看我們什麼都不會,能賺少就不錯了,怎麼賺多?」
蘭大小姐不說話了,從小在家她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裡學過什麼營生,可如今再不賺錢,這點銀子遲早都會坐吃山空的。
「老婆,你有法子?」
「怎麼只問我?」蘭大小姐煩躁,「你是男人,也這樣沒用!」
江小湖看她一眼,往旁邊石頭上坐下,雙手抱住膝蓋,模樣很是喪氣:「我本來就沒用,你還是別跟著我了,回去吧。」
蘭大小姐怒:「什麼!」
「我不是要趕你,」見她發火,江小湖這回倒不害怕了,喃喃道,「多謝你陪了我這麼幾天,不過跟著我你會吃苦的,我不想看你吃苦。」
蘭大小姐愣住。
江小湖垂首:「跟著我沒好日子過,我不想老婆天天挨餓。」
蘭大小姐緩緩垂首:「可你不會一直這麼沒用啊。」
江小湖抬臉看著她:「我若是一直這麼沒用,你還會陪著我麼?」
蘭大小姐沒有回答,沉默半日,她突然也在旁邊坐下來,握住江小湖的手輕輕道:「沒事的小湖,只要你想有用,將來就一定會變得有用的。」
江小湖喜:「當真?」
「真的。」
小夫妻兩個互相鼓勵之後,頓時對未來充滿信心,二人並肩坐在石頭上,開始冥思苦想,尋找賺錢的好法子。
須臾。
二人同時抬頭,互視一眼。
江小湖乾咳兩聲,迅速移開視線:「老婆有法子了?」
蘭大小姐趕緊垂頭:「沒。」
「那……怎麼辦?」
「不如……我們去賭吧?」小聲。
「好。」
昏暗的燈光下,酒氣煙氣脂粉氣混合成一股嗆鼻的味道,在五間寬敞的廳房中瀰漫,每間廳房皆設了三張大大的桌子,一張牌九,一張骰子,一張單雙,另外還有四個黑衣大漢往來巡視,負責秩序兼抽成,賭徒們聚集在桌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每個人臉上都冒著油光,神情各異,緊張,興奮,喪氣……滿頭珠翠的少女們媚笑著,在各個賭桌間穿梭來去,招呼熟客。
這裡不是擁翠樓,而是全城最大的賭場,秋風堂。
和賭鬼們擠在一起,蘭大小姐開始有些不自在,然而幾把賭下來,手氣竟出奇的好,一小塊銀子很快變成一小堆,她試著推了次莊,一小堆銀子又變成一大堆,頭一次賺到這麼多錢,她開心得不得了。
「七點小,又是小!」眾人起鬨。
「哇,老婆手氣真好!」江小湖在旁邊助威。
「這個有竅門的啦。」蘭大小姐得意,不好意思說當初是因為被他丟池塘餵金魚,回去從此苦練骰子,居然練出了一手賭技。
銀子花花流入口袋,他夫妻二人推莊連勝,旁人卻面色灰敗,滿頭大汗,議論紛紛,想不到沒用的江小湖如今娶了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不說,賭技還這麼了得,就算是隻母老虎,他小子還是撿了便宜啊。
漸漸,這一桌的人散去不少。
江小湖拉了拉她,小聲道:「老婆,夠了吧,再這麼下去,今後都沒人敢跟你賭了。」
蘭大小姐這才回過神,發現滿桌的人已剩不到一半,其餘都跑別桌翻本去了,於是悄悄湊到江小湖耳邊,說出自己的打算:「我想再賭幾把,多賺些銀子開布莊,今後就不用再來賭了。」
「原來今後不賭了啊。」江小湖失望。
蘭大小姐狠狠瞪他一眼,高聲道:「還有誰來?」
「我來。」
聲音柔媚無骨,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其中還夾雜著吃吃的笑,聽在耳朵裡極盡挑逗誘惑,就彷彿有個□的女人貼身站在你面前,身上披著一層薄薄的紗,其中峰壑若隱若現,然而你卻偏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不能做,那種感覺既享受又折磨,勾得人心癢癢的。
聽到這個聲音,江小湖只覺得有一縷春風毫無預兆地蕩上心頭,全身連骨頭都酥了,等見到那個曼步行來的佳人之後,他更是兩眼發直魂飛天外,一副不知身在何處的模樣。
其實不只他,廳上所有男人的脖子都僵硬了,眼睛看著同一個方向,哪裡還顧得桌上的牌和骰子,就連同是女人的蘭大小姐也看呆了。
佳人紅衣似火,肌膚卻晶瑩如雪,兩隻眼睛一斜一轉,彷彿生生兒的要把人魂魄給勾去,就憑這眼神,此刻她若說要誰的命,也必定有甘願的了!
被男人們這麼無禮地注視,她似乎並不在意,要命的眼睛只望著江小湖。
「我來與你賭,好不好?」
要跟他賭?所有男人大失所望,心裡都在罵,媽的這沒用的小子豔福還不淺!
「好好……」江小湖本人似已看得發痴,那兩道目光如同膠在她身上一般,移動不得,只管傻傻地點頭,口裡喃喃道,「我們賭……」
「不賭了!」嬌脆的聲音打斷他,蘭大小姐狠狠擰了他一把。
「哎喲!」慘叫聲中,江小湖終於回過神,遺憾地陪笑,「不賭了不賭了……」
原來這小子也沒那麼大福氣啊,所有男人心裡頓時都平衡多了,甚至有點幸災樂禍,還好自己沒有娶到這樣的母老虎。
「你老婆吃醋。」紅衣女掩口,看著江小湖吃吃的笑。
「胡說,誰吃醋了!」蘭大小姐漲紅臉,拉起江小湖就要走,「今天我們不賭了,你找別人吧!」
紅衣女也不攔她,只是瞟了瞟廳上那四名黑衣大漢,露出不解之色:「贏了就走,秋風堂竟有這種規矩?」
秋風堂雖是地下賭場,規矩卻很森嚴,也很公平,加上背後勢力不小,從沒有人敢作弊鬧事,所以生意才做了這麼大,如今黑衣大漢們聽見她這麼說,立即上前將二人攔下。
江小湖眨眨眼,湊到蘭大小姐耳邊,陪笑:「老婆,這是規矩,就跟她賭……哎喲,不賭!不賭了哇!」
腳上挨了重重的一踩,他哇哇叫著跳開。
蘭大小姐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徑直往桌旁椅子上坐下,看著紅衣女冷冷道:「我說不賭就不賭,你若不肯走,儘管在這兒等好了。」
「哦?」紅衣女一點也不生氣,反倒笑得更開心,同情地望著江小湖,「原來你娶了隻母老虎。」
這句話不輕不重,卻正好戳到蘭大小姐的心事,她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冷笑:「誰是母老虎!我今天就不和你賭,怎麼!」
話音剛落,頭頂上也傳來一陣鈴鐺般的笑聲。
「你既不和她賭,那就跟我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