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千年暖玉杯乃是稀世寶貝,水城主為此可是花了大價錢。」
「真能解百毒,神了!」
「難怪金還來花這麼大力氣都要弄到手,千手教最擅使毒易容,若真有了這剋星,往後還有誰怕他們。」
「聽說水城主也沒發多大火。」
「水風輕要找誰麻煩,幾時發過火?」
蘭大小姐雙手抱著一匹布,等那幾個人走遠,才悄悄碰了碰江小湖,問:「小湖,你說千年暖玉杯真有那麼神嗎?」
江小湖仔細想了想,點頭:「世上寶貝多得是,說不定有。」
蘭大小姐搖頭:「我不信,能解百毒,太不可思議了!」
「這算什麼,」江小湖隨口道,「我家的寶貝更不可思議。」
他這麼一提,蘭大小姐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你家那件寶貝究竟是什麼?」
發覺說漏嘴,江小湖慌忙閉緊了唇,一個字也不肯說了,只是搖頭。
蘭大小姐大為懊惱:「不說算啦!」
老婆生氣,江小湖也沒了主意,猶豫許久,拉著她低聲道:「爺爺說過,這事不能告訴別人,一說出去我就會沒命的。」
想起那個一直潛在江家院子裡的、神秘的人物,蘭大小姐愣了半日,垂首:「好了小湖,我不問,你也別說出去。」
「老婆最好。」江小湖抱住她。
「那當然,」蘭大小姐展顏,順勢將布往他懷裡一塞,「你先在這裡等,我要去隔壁街上的寶硯齋買些紙墨。」
「好。」
「不許跟別的女人走。」
「……好。」
兩條街很近,只需要穿過一條小巷就行,所以蘭大小姐很快就到了隔壁街上,進寶硯齋買了些紙筆,抱著它們快步往回走。
「小姐!」巷子裡有人在等她。
「你怎麼又來啦?」蘭大小姐開心,走過去,「爹爹和娘可好?」
「都好,老爺擔心著呢,」丫鬟抿嘴,忍住笑,「他老人家叫我來問一聲,小姐如今可還揍江小湖?」
蘭大小姐心虛:「沒有啦……他很喜歡我的。」
「那就好,老爺也放心了。」
「可是心落她……」
「老爺說他已經知道這事,會教訓她的,小姐要好生伏侍夫君,別給蘭家丟臉。」
「哼,他不是不認我了嗎!」
「老爺無子,怎捨得真把你趕走,」丫鬟看看四周,湊到她耳邊悄聲笑道,「我看,小姐若當真遇上了什麼難處,老爺必定不會不管的。」
蘭大小姐撇嘴,似乎想起了什麼,緊緊抓住丫鬟一隻手:「你回去跟爹爹說聲,江家院子裡好像有千手教的人,想害小湖,叫他老人家快想辦法幫幫我們。」
丫鬟嚇一跳:「千手教厲害得很,你怎會惹上他們?」
蘭大小姐焦躁:「自然是為那件寶貝了,我懷疑他們和江家的血案有關,小湖說,白日驚風劍譜已經被江老太爺燒了,他們當年只怕什麼都沒得到,所以才一直在暗中監視小湖,你快去告訴爹爹,千萬不要說給別人。」
丫鬟緊張地點頭,顧不得許多,轉身就走。
目送她走出小巷,蘭大小姐長長吐出口氣,正要轉身,誰知就在這當兒,後頸突然一涼,緊接著她只覺眼前一陣發黑,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且說江小湖乖乖地抱著布,站在原地等老婆,足足半個時辰過去,始終不見蘭大小姐的蹤影,心中不由也疑惑起來。
「怪了,好好的紙筆,被誰丟在了旁邊巷子裡。」
「怕是沒用的吧。」
「都乾乾淨淨,新的呢。」
……
聽到路人談話,江小湖心下暗驚,皺了皺眉,大步走進巷子。
大張大張紙散落在地上,旁邊還有兩支嶄新的細桿湘妃竹筆,好在這些東西都不是什麼稀罕物,因此並未被人拾去。
江小湖凝神看了半晌,俯身掀開兩片紙角,拾起底下的那錠墨。
墨身上雕著三個細如蚊腳的金字:寶硯齋。
「你老婆被人劫走啦!」頭頂傳來笑聲,竟是賭場遇上的那個黑衣女子,此刻她正橫坐在牆頭,一雙黑底描金靴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手裡拿著串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
江小湖頭也不抬,苦笑:「邱小妹!邱姐姐!邱祖宗!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被劫走?」
「我這不是來跟你報信了嘛,」黑衣女子咬下最後一顆糖葫蘆,衝他眨眼,「你看,你若是親手救出老婆,今後她揍起你來,說不定下手會輕些。」
江小湖瞪她:「你看我現在能救誰。」
「你可以找人幫忙。」
「你說這麼多,就是想知道他在哪裡。」
「聰明!」黑衣女子輕輕巧巧躍下,站到他面前,一臉無奈,「我看劫走她的那個人武功不弱,未必打得過,所以沒敢動手,何況你現在也只有找他了。」
江小湖想了想,苦著臉搖頭不止:「小祖宗你饒了我吧,那傢伙雖然是差勁了點,但好歹也算我朋友,我怎能出賣他?」
黑衣女子轉身就走:「那你自己去救老婆好啦。」
江小湖慌忙叫住她:「小祖宗,我說了,你一定要快些把他找來。」
「放心,」黑衣女子倏地回過身,毫不猶豫應下,「只要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就有本事叫他來。」
「放心個屁,我只擔心,那傢伙要知道我出賣他,來了之後會不會第一個宰了我。」
「你以為他很夠朋友?」黑衣女子望望四周,跑過來湊到他面前,「其實昨晚除了答應你的那東西,他還順手撈了件攢珠鶴,那些笨蛋沒發現罷了。」
「什麼?!」江小湖叫起來。
「真的,聽說要送給第一名妓江柳青。」黑衣女子撇嘴。
江小湖氣得:「好好,順手牽羊這種事,他倒習慣得很!」
「現在你是不是不用內疚了?」
「不用,一點也不內疚。」
「那他在哪裡?」
老婆才娶回來幾天就丟啦,瞧那小子慌慌張張沒頭蒼蠅般亂撞,逢人就問,看來他對這隻母老虎還不錯嘛,街上有人在議論。
天黑,江小湖垂頭喪氣走回江家。
推開大門,院子裡仍是黑漆漆的,大片的房屋和閣樓都在夜中沉寂,草叢裡不時響起蟲鳴,好在這條路已經走得熟了,也不會撞上什麼東西。
轉過廊角,就是平日睡的那間臥室。
他停住腳步,訝然。
房間裡依稀竟亮著燈光。
「老婆,你回來了?」他大喜,快步上前,推開門就闖進去。
進門第一眼,江小湖就看見了蘭大小姐,她正靜靜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大大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眼神卻有些空洞,聽見江小湖的驚呼,她既不答應,也沒有表情,仍是一動不動坐著,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
江小湖這才發現,除了蘭大小姐和椅子,左右兩邊還站著六個黑衣人,手中兵器或刀或劍,除去那幾雙銳利的眼睛,其他地方幾乎都被黑布蒙上了。
「你們做什麼抓她!」大急。
正要上前,不想一隻手從身後將他拉住。
「想不想救你老婆?」這張臉和那幾個黑衣人一樣,都蒙著布,除了眼睛什麼也看不清,但那驕傲的目光卻已告知了他的身份,這裡是他說了算。
「想,」江小湖慌忙點頭,「怎麼救?」
「容易得很,」那人神秘地笑,「拿東西來換,不就好了?」
江小湖大喜:「你說要什麼東西,我就拿,不過銀子我是沒有的。」
「不要銀子。」
「那更好了,你要什麼?」
「寶貝,」那人緩步踱到蘭大小姐身旁,隨手摸摸她的下巴,「你家不是有件寶貝麼,想要你老婆回去,就拿它來換。」
江小湖呆了呆,搖頭:「我沒有寶貝。」
那人不說話,輕輕冷哼一聲,沖旁邊遞了個眼色,緊接著便有黑衣人上前,從腰間抽出個什麼東西遞到他手上。
寒光頓閃,竟是把鋒利的匕首。
「過來。」招手。
看見凶器,江小湖早已嚇得兩腿發顫,哪裡還敢過去:「這……你做什麼?」
「不想救你老婆?」匕首抵在蘭大小姐的頸間。
「我過來,我就過來!」江小湖慌忙走上前。
似乎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那人嗤笑,迅速抓過他的手,拿匕首在上頭緩緩比試。
「做什麼……哎喲!」刀鋒微偏,血口頓現。
「你瞧,這刀多快。」那人丟開他,突然伸手拍開蘭大小姐的啞穴。
「小湖!」
「老婆!」
來不及多說,江小湖就被踹到了一邊。
匕首泛著冷光,貼在蘭大小姐光滑的臉上,然後緩緩下移,最終停在那纖纖的手指旁。
那人面不改色,笑問:「你老婆的手好不好看?」
江小湖擦汗:「好看。」
「若是這手上少了個指頭,還好不好看?」
「你……別!」江小湖驚呼。
「小湖別怕,他不敢的!」蘭大小姐雖也害怕得很,口裡卻不饒人,橫眉,「你們敢動我,叫我爹爹知道,必不饒你們!」
「我怕得很!」那人大笑,並無懼色,反伸手拍拍她的臉,嘆了口氣,「好好的美人,我也不捨得下手,只怪你嫁了個沒用的傢伙。」
「老婆……」江小湖哭喪著臉。
蘭大小姐一語不發,故作鎮定,小臉卻已煞白,眼見匕首揚起,手指馬上就要遭殃,她還是忍不住尖聲驚叫。
「別別別!」江小湖慌忙阻止。
那人住手:「想明白了?」
深深吸了口氣,江小湖閉上眼,伸出雙手,結結巴巴道:「你們……你們宰我的手好不好,不要害我老婆。」
沒用的江小湖居然敢說出這種話,房間裡所有人,包括蘭大小姐都怔住。
那人勉強忍住笑,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語氣竟好了許多:「我不宰你的手,只要把寶貝交出來,你跟你老婆都沒事了。」
「真的?」江小湖睜開眼,似有不信,移開目光望著窗外,考慮,「你們怎麼知道寶貝在我這裡?」
那人愣了愣,冷聲道:「江家人全死光了,自然在你這,你若說出來,我便饒你一命。」
江小湖遲疑:「可說出來我也會沒命的。」
那人柔聲誘惑:「不會,你若說出來,我保證放了你夫妻。」
江小湖不語。
一直沉默的蘭大小姐突然道:「小湖,別信他!」
江小湖看看她,點頭,咬牙道:「你們還是殺了我吧!」
「江小湖也有不怕死的時候,」那人目光一閃,揚起匕首,「既這麼想死,我便成全你如何?」
「他的確該殺,但要先讓給我。」勁風襲來。
匕首落地,右手赫然已中了一枚毒蒺藜,那人大駭,再看旁邊,六個黑衣人已無聲倒地,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
椅子上的蘭大小姐也呆了。
救命重要,那人省悟過來,出手如風,連點自身幾處大穴,以免毒氣流竄,同時望著窗外沉聲道:「想不到此地竟有高人,閣下不妨報上名來。」
「笨蛋,你見過留名字的小偷麼!」女子的笑聲響起,「是不是不能動?一個時辰之內若拿不到我們的獨門解藥,你就沒命了。」
那人臉色微變:「千手教?」
「我的名字不方便報。」眨眼,窗檯上就多了個黑衣人。
挺挺的鼻子,高挑的眉毛,俊美的臉帶著一絲痞氣,看上去身材並不小,不過身上的披風更寬大,他斜斜倚著窗櫺,雙臂交叉在胸前,活像只抱著翅膀的蝙蝠。
兩隻眼睛冷冷地瞪著江小湖。
江小湖咳嗽:「總算來了。」
「不要以為我是來救你的,」黑衣人冷笑,「出賣朋友,這種傢伙殺一千次也不夠。」
江小湖也怒:「你他媽夠朋友?誰拿了那隻攢珠鶴?」
黑衣人馬上閉了嘴。
並非為別的,而是這幾句話的工夫,那個中了毒蒺藜的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先前那黑衣女子迅速竄進房間,蹲下身查看,有些驚慌:「不對,這毒沒這麼快發作啊!」
「是自盡,」椅子上的蘭大小姐突然出聲,「這種人辦事都要預先將毒藥含在嘴裡,想必事情失敗,怕我們逼問,所以自盡了。」
黑衣女子恍然,起身拍開她的穴道,望著窗上的黑衣人:「現在怎麼辦?」
黑衣人與江小湖對視一眼,不語。
蘭大小姐卻有點惋惜,站起來踢踢地上的屍體:「沒有活口,問不出什麼啦。」
江小湖嘆氣:「老婆沒事吧?」
蘭大小姐搖頭,快步走到他旁邊,防備地盯著窗上的黑衣人:「前幾天嚇我的就是你,你應該不是來偷東西的!」
黑衣人瞟她一眼:「你以為,這窮小子能有什麼東西讓我偷?」
江小湖板著臉:「有個小偷朋友,自然要窮點才好,省得被他偷光了憋氣。」
蘭大小姐咬唇忍住笑,故作怒色:「那你做什麼嚇我!」
不等黑衣人回答,江小湖迅速拉著她背轉身,悄聲道:「老婆,這傢伙本來就是小偷,當然喜歡偷偷摸摸嚇人,你就別問了。」
蘭大小姐點頭,突然揪住他耳朵:「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早說過她不笨,」黑衣人拍手,總算笑得愉快,「這就對了,你夫君的確該揍,下手應該再重些才是!」
江小湖吃疼,怒:「有你這樣的朋友麼!」
黑衣人笑:「沒有,不過現在有了。」
蘭大小姐也發笑,丟開江小湖:「原來你還有朋友是千手教的,這個恩公叫什麼名字?」
「什麼恩公,」江小湖揉揉發紅的耳朵,沒好氣,「他手多,叫他四隻手就行了!」
「千手教都是小偷,小偷都是三隻手,哪來四隻的?」蘭大小姐提醒。
江小湖一本正經地解釋:「人人都三隻手,怎湊得齊一千隻,頂多九百九十九,所以有個人一定要有四隻手,才好叫千手教。」
「說得是,」蘭大小姐好奇,「他既然比別人多了隻手,偷的東西也一定更多了?」
「他那隻手不偷東西,」旁邊的黑衣女子跳過來,鼻子裡哼一聲,「那隻手是專偷人心的,女人看見他,都該小心些才是。」
聞言,黑衣人險些掉下窗檯:「靈靈!」
蘭大小姐忍不住笑出聲,不過下一刻,所有笑意全部變成了震驚,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瞪圓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莫非你就是……」
江小湖點頭:「千手教,只有一個人才是四隻手。」
誰才配有四隻手?蘭大小姐張了張嘴,那個名字早已在嘴邊打轉,卻始終沒有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