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俞知樂出現之前,嚴遠青交往過不少女孩兒,在俞知樂失蹤之後,他也沒有斷過女朋友,交往的時候也是真心喜歡她們,但並不妨礙他時不時想起只見過幾面就銷聲匿跡的俞知樂。
他將這份執念歸咎於她毫無徵兆的失蹤。就像是看到一本有些興趣的小說,剛看了個開頭,滿以為就算不喜歡後面的情節,是否選擇看下去的權利也在他手裡,結果猝不及防地發現後面的頁數全都被撕掉了。本來只是有些興趣,因為沒有按常理髮展下去,反而變得無法不在意。
她的離開到底是出於自願還是因為意外?如果是出於自願,現在的她會生活在哪座城市?如果是因為意外,現在的她還活著嗎?
如果她沒有失蹤,他能搶得贏余子渙嗎?
不知道。
所有的答案都是未知,因為在那個傍晚,在昏暗的樓道里目送俞知樂上樓後,嚴遠青再也沒有見過她。她就像是從來沒出現在過這個小區,徹徹底底地人間蒸發,讓所有關於她的一切只剩下一個越來越淡的問號,漸漸被除了余子渙以外的所有人遺忘。
這麼多年過去,嚴遠青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對俞知樂這個人感興趣,還是單純想搞清楚她為什麼會突然失蹤以斷絕他的執念,給一切畫上句號。
但他沒有主動去找過俞知樂,偶爾從外公那裡得知余子渙從來沒有放棄尋找,但根本沒有任何進展,他也只會覺得對方太傻。為了一個可能再也不會出現的人,讓自己的生活永遠停留在過去固步不前,實在太傻。
但或許老天就是偏愛傻人。
當俞知樂奇蹟般地再次出現,和八年前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甚至連陪在她身邊的人都依然是余子渙,嚴遠青的執念卻沒有因為縈繞他多年的困惑終於有可能得到解答而消失,他比過去幾年中任何時候都更頻繁地想起俞知樂。想她當年是因為什麼離開,想她這些年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記,想她為什麼能接受八年前聲稱只當做弟弟的余子渙。
可是嚴遠青終究沒有余子渙那麼傻,不可能不管不顧地讓生活的重心只繞著俞知樂。所以余子渙能得到俞知樂,他只能作為無關緊要的同事在茶水間找藉口和她敘舊。
俞知樂聽嚴遠青說起她失蹤後余子渙的失態,想像了一下少年時的他躲在房間裡痛哭怒吼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樣子,和守著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秘密,憑著微弱的期望獨自尋找她的孤獨。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問題,是整整八年,其中要經歷多少挫折和失望,想想都讓人絕望,不知道余子渙是憑著怎樣的意念堅持下來。
俞知樂的鼻子有些發酸,她微微低頭,偏過臉平靜了一下,然後笑著對嚴遠青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嚴遠青的笑容在聽她說出這句話後稍顯僵硬,沒有了一貫的閒適自在,他的視線掩飾性地向邊上移了移,調整好表情後語氣輕鬆,像是在開玩笑一樣問道:「所以,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的秘密了嗎?」
她和余子渙共同的秘密,有關她這八年來成謎的去向和未曾改變的容貌,讓身為局外人的他能明顯感到隔閡卻思之若狂的秘密。
俞知樂看著他慢慢眨了眨眼,突然慧黠的神采從她眼底湧現,一點一點點燃了她透亮的眼眸,讓她的笑顯得機靈又得意,「你都說了是秘密,怎麼能隨便說出來呢?」
嚴遠青愣了幾秒的神後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再追問。
兩人一同離開茶水間,在出去的一瞬間,俞知樂感到有人飛快地從拐角處跑開,她一個箭步上前,看到了鄭芷蘭匆忙的背影。
大概也是想來倒水,但是聽到俞知樂和嚴遠青在說話,便躲在門口偷聽,又或者她就是發現俞知樂和嚴遠青都不在,刻意尋找後進行的偷聽。
俞知樂對鄭芷蘭的厭惡更深一層,幸好剛才嚴遠青只說到余子渙當年找不到她急瘋了,沒說其他要緊的事,她也沒有坦白穿越之事,否則被鄭芷蘭聽到,就算她不起什麼風浪也讓俞知樂覺得膈應得不行。
余子渙一般沒有特別要緊的公務,都會過來接俞知樂下班,這天也不例外,他按俞知樂的吩咐比她下班的時間稍晚幾分鐘到達寫字樓樓下,找位子停好車後耐心等了一會兒,看到陸陸續續有下班的白領從樓裡出來,正專注地透過車窗尋找俞知樂的身影,忽然有人走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敲了敲車窗。
余子渙皺眉抬眼,看到了一個有些面熟的女人,即使他記憶力超群,但只見過一面,還是用了幾秒的時間才回憶起這是俞知樂常說的那個愛耍心機的同事。
雖然俞知樂總是想辦法不和鄭芷蘭在一個時間下班,不是早幾分鐘就是晚幾分鐘,還讓余子渙不要在正點來接她,就是想避開牛皮糖一樣的鄭芷蘭,但誰想還是被鄭芷蘭鑽著了空子。
鄭芷蘭站在車邊對余子渙比手畫腳地說著什麼,見余子渙沒有反應,向他做了一個降下車窗的動作,然後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余子渙懶得理她,低頭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超過俞知樂平時下班時間十幾分鐘,但是又沒有收到她說要加班的信息,大概是臨時被工作拖住了,一會兒應該就會下來。
鄭芷蘭見余子渙根本沒有開窗搭理她的打算,思索了一下掏出手機打起了字,然後將手機屏幕貼在車窗上余子渙看。
[知樂和嚴哥在加班,讓我來告訴你不用等她了]
余子渙迅速讀完這行字,將車窗降了下來,冷冷地說:「嚴哥?嚴遠青?」
鄭芷蘭終於敲開車窗,喜不自勝,成功鏟下撬牆角的第一鏟,離她攻克余子渙的目標還會遠嗎?
「是啊,你也知道嚴哥嗎?他是我們的上司,平時很照顧下屬的,難怪知樂會和你提起他。」鄭芷蘭先是純真地笑著,好像很高興能遇到嚴遠青這麼個好說話的上司,隨後像是想到了一些讓她難過的事,表情變得沮喪起來,「但是可能我太笨手笨腳了,他更喜歡知樂,有什麼重要的工作都會先交給她,還常常和她聊天,今天我還聽到他們在茶水間有說有笑呢。」
「是嗎?」余子渙聽出鄭芷蘭發現他對嚴遠青有些介意後的竊喜,就算他不問,她應該也會想辦法告訴他俞知樂和嚴遠青在茶水間說了什麼,換句話說,這就是她今天找他的主要目的。他也確實好奇,便順水推舟地裝作沒看穿她的想法,問道:「他們都說了什麼?」
鄭芷蘭露出幾分明顯的遲疑,欲蓋彌彰地擺擺手說:「他們也沒說什麼,我只是路過,也沒太聽清。」
不過余子渙稍微流露出要關車窗的意思,她又趕緊道:「其實知樂可能已經和你說過,她和嚴哥以前就認識,而且……」
見余子渙停下關窗的動作,鄭芷蘭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這事你可能不想讓我在大街上說給所有人聽,可以讓我上車嗎?」
余子渙二話不說,伸手按關窗鍵,鄭芷蘭急了,在車窗緩緩上升的過程中嘴巴說個不停,生怕不能在車窗徹底關上之前讓她的話灌進余子渙的耳朵。
「知樂以前和嚴哥是男女朋友,但是因為嚴哥說你喜歡她,她不相信,鬧了矛盾才分的手,知樂還說只把你當弟弟,還有覺得你喜歡她表現得不夠明顯,然後還聽到她和嚴哥說到什麼秘密……」
車窗徹底合上,將車水馬龍的喧嘩和鄭芷蘭居心叵測、歪曲事實的聒噪一同隔絕在外。
余子渙目視前方,沒有反應。隔著窗戶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鄭芷蘭不由懊惱都是俞知樂一直不讓她接觸余子渙,害得她操之過急,應該先和他們搞好關係,然後再說出俞知樂的秘密,才能一擊必殺,讓他們生出間隙,她才能趁虛而入。
鄭芷蘭正暗自後悔,卻聽到車窗降下來的聲音,她懷著希望抬起頭,面前是余子渙的俊臉,即使在光線很差的馬路邊上,這張臉還是和她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光彩奪目,瞬間讓週遭的一切為之失色,完全是鄭芷蘭想像中的白馬王子。
然而人生中的王子第一次登場,她卻眼睜睜看著他帶走了她身旁的女配。明明她哪裡都不比俞知樂差,只因為她後遇到余子渙,所以就只能拱手相讓嗎?鄭芷蘭才不信這個邪。
余子渙對著她笑了,鄭芷蘭沉醉在他彎彎的笑眼和淺淺的梨渦中,也痴痴地笑了,但是余子渙說的話卻讓她有些聽不懂。
「曾經也有一個人像你這麼做過,而且他的演技比你好多了,他說的話真的困擾了我很多年。」余子渙乾淨的笑像是淬了毒,明知道他沒有在說什麼好話,鄭芷蘭還是沒辦法停止對他笑。
余子渙看著她頓了頓,笑意不減,說出來的話卻剎那間見血封喉,讓鄭芷蘭臉上的笑和血色齊齊褪去。
他一邊像看著稀世珍寶一樣笑著,一邊說:「你知道嗎?你是我在世上見過的最愚蠢,最惡毒,最不要臉的女人,麻煩以後不要再來髒我的眼,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