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哪一種在意

  余子渙的反應就好像剛才根本沒接過電話,俞知樂差點要懷疑那個電話是她的幻覺。想到余子渙拿走聽筒前他爸爸說的週末安排,她還是沒辦法和他一樣當成什麼都沒發生,吃了一會兒麻辣燙後忍不住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什麼?」余子渙停下從她筷子下搶食的行為,抬頭用疑惑的眼神看她,看起來似乎真的沒聽懂俞知樂的話。

  「就是剛才那個電話,那是你爸爸打來的吧?」

  「嗯,是我爸打來的。」余子渙若無其事地埋頭撈了一筷子娃娃菜,左手在下方護著不讓辣油滴到其他地方,右手將筷子送到俞知樂嘴邊,「啊——張嘴,多吃點蔬菜,不要光吃肉。」

  俞知樂聽話地將娃娃菜咬進嘴裡,又辣又燙的觸感讓她說起話來有些口齒不清,「他前面和我說讓你週末帶我一起什麼地方來著,我沒聽清,你就接過去了,他沒和你說去哪裡嗎?」

  「說了。」余子渙回過頭將筷子擱到碗上,垂著眼不看俞知樂,語氣也有些冷下來,「你想去見他?」

  「當然不想見。」余陽林莫名的優越感簡直要從電話聽筒裡噴湧而出,俞知樂本來對他就沒有好感,被他那麼一諷刺更不可能想見他。但說完又有些後悔似乎回答得太快太絕對了,小心地補了一句,「但他畢竟是你爸,所以……」

  余子渙聽出俞知樂因為他爸和他的關係而有所顧慮,不敢隨意置喙,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我記得你說過,有沒有血緣和是不是親人沒有必然聯繫,我雖然叫那個人爸,但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對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只是懶得想別的詞兒來指代他罷了,而且在可見的未來,我也不認為我會改變這個想法。所以以後你如果對他有什麼不滿,不用考慮他和我有血緣關係這一點,儘管當他是個沒有禮貌的陌生人來對待就好了。」

  「真的?」俞知樂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可以無視對自己不負責任的父親,但別人未必可以隨便說他父親壞話,就算他嘴上說不在意,心裡難保沒有疙瘩。

  「當然。」

  「那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

  余子渙沒有立即回答,如果是其他人問起,他大概會順著答「完全不在意」,但因為是俞知樂問的,他思考了一下後答道:「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說完全不在意也不太準確。可是也不是你所想的那種表面不願意原諒,心底其實還對他有不切實際的期望,期望他可以彌補這些年的錯誤,然後我可以和他修復父子關係,不是這樣的在意,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更不想原諒他。」

  余子渙的語氣很冷,眼神更冷,不是一般提及余陽林時刻意表現出來的冷漠,而是透著鑽心刺骨的恨和深入骨髓、堅冰般的寒意,「他明明就很在意我媽失節,如果不是他逞英雄裝大度,將她娶到手又不珍惜,我媽現在可能還活得好好的,我外婆也不至於積勞成疾。他根本沒有承擔起一個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他一走這麼多年,對我們一家造成的傷害根本不可逆,我又憑什麼因為他自以為是的大發慈悲而原諒他?他想要認我,我就要接受他?就要配合他演一出父子情深?怎麼可能。我對他的在意是,只要他還心安理得地過著好日子,我就恨不得親手毀了他,讓他也嘗嘗家破人亡、受人唾棄的滋味。」

  他說的時候一直沒有正視俞知樂,說完才緩緩回過頭,看著她的目光中有試探和輕微的驚惶,似乎是擔心他這番過於坦誠的剖白會嚇到她。

  俞知樂確實有些被他話中強烈的恨意和偏執嚇到,但更多的還是心疼。她看著他因為情緒激動而泛紅的眼圈和眼中隱忍的水光,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柔聲細語道:「沒關係,不想原諒他就不原諒。」

  余子渙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漂亮的眼睛裡水光更盛,亮得嚇人,「你能接受我的想法?你不覺得我可怕?」

  俞知樂愣了愣,然後笑眯眯地說:「我怎麼會覺得你可怕……」話沒說完,她就被余子渙用力抱進懷裡。

  余子渙緊緊抱著她好半天沒有說話,俞知樂也沒有再開口,就靜靜地在他懷裡聽他的心跳。

  余子渙的手撫上她的頭髮,一下一下輕柔緩和地從頭頂摸到發尾,像是在把玩價值連城卻敏感易碎的稀世珍寶,滿懷佔有慾卻帶著非同一般的小心。他在俞知樂頭頂落下一個深沉而溫熱的吻,聲音輕柔,聽上去卻又很危險,「就算你不能接受,我也會想辦法讓你留在我身邊。」

  「我不會的。」俞知樂的頭埋在他懷中,看不到表情,語氣聽起來很是輕鬆,然而卻有不可忽視的堅定,「我永遠不會覺得小渙可怕。」

  她抬起頭,笑眼彎彎地看著余子渙說:「不管你怎麼想怎麼做,我都會站在你這邊。你也不用為了照顧我的想法而偽裝自己,我真的好喜歡你,完全可以接受最真實的你,不會因為這種事退縮的。」

  余子渙神情怔愣,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展顏一笑,那一瞬俞知樂好像聽到了花開的聲音,又好像春日明媚而溫柔的陽光悄悄地灑進她的心裡,整顆心都亮堂起來。

  「這是你第一次說喜歡我。我也好喜歡,好喜歡你,從很久以前就這麼喜歡你了。」余子渙附在俞知樂耳邊說。

  之後俞知樂去上班,鄭芷蘭見到她倒是沒表現出來什麼異常,就是不太愛找她閒聊和吃飯了,俞知樂也樂得輕鬆,省得老是要三思而後開口。

  去趙經理身邊做助理比跟著嚴遠青時確實辛苦很多,但俞知樂也學到了更多,就是偶爾被暴躁的趙經理抓著錯處挨一頓臭罵後還是難免心情不佳。

  俞知樂已經很謹慎地對待工作,但這次因為客戶的疏漏單子出了岔子,趙經理還是罵了她。中午到了飯點她沒什麼心情應對同事,獨自找了個餐廳吃飯。

  俞知樂一個人一邊吃意面一邊玩手機,忽然視線的餘光注意到有人在她對面坐下,她抬眼一看,原來是嚴遠青。

  嚴遠青叫來服務員,隨便點了一份套餐後笑呵呵地對俞知樂說:「怎麼一個人?」

  俞知樂看了一眼他四周,反問道:「你不也一個人?」

  「又被罵了,心情不好?」

  俞知樂煩他明知故問,沒有回答。

  「趙經理就是這樣的,你別放在心上。」嚴遠青沒有因為她的沉默而放棄搭話,「是不是有些後悔當時沒有選擇跟我?我可不會隨便罵女孩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現在心情不好,真的不是很想講話。」

  嚴遠青無奈地笑了笑,不再繞圈子,「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小鄭?」

  俞知樂不解地看著他。雖然其實她知道她哪裡得罪了鄭芷蘭,不就是鄭芷蘭挖牆腳不成反被余子渙羞辱,她就成為被遷怒的對象。

  「她現在致力於在老同事之間傳播你的壞話,說你找了個有錢的男朋友就目中無人、自以為是,這份工作也是開後門得來的。現在你在公司裡的口碑有點糟糕啊,你還在試用期,人際關係就搞成這樣,以後轉正了也很難扭轉他們形成的既定印象。」

  其實鄭芷蘭說得更難聽,將俞知樂塑造成了一個被富二代包/養的小三,嚴遠青顧忌俞知樂的感受沒有明說而已。

  想想也是好笑,時過境遷,他們倆又被謠傳是包/養關係,只不過金主和被包/養的人身份互換了一下。

  嚴遠青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堆,無非是想勸俞知樂多花些心思在人際關係上,免得日後在公司裡被孤立,日子不好過。

  俞知樂心累地嘆了口氣,感激地對嚴遠青說:「謝謝你,我以後會注意的。」

  她倒不是多在意和那些同事之間的關係,純粹是不想任由鄭芷蘭詆毀自己,如果沒有這檔子事,她只要面上和他們過得去就行,可是既然鄭芷蘭非要和她玩陰的,她也不會怕,而且會比她更高明。

  鄭芷蘭說她目中無人,她就和每一個同事親切地打招呼,沒事便分些小零食和水果給大家,說她自以為是,她向任何人請教時都表現出十足的誠意和虛心,看到誰有困難也會儘量搭把手。

  而關於她搶別人男朋友、被富二代包/養的流言,她挑中公司裡最愛聊八卦的同事,某次午飯時裝作苦惱地向她傾訴了一下男朋友的白手起家以及他們過去共同經歷的苦難,但是現在男朋友常常加班到很晚,她懷疑他在劈腿的問題。

  公司裡的同事基本都知道俞知樂的男朋友天天來接她,但都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俞知樂這麼一說,什麼富二代、小三、包/養都不成立,而且她以傾訴苦惱的方式說出來,可信度大大提高。於是那同事忙安慰她要相信她男朋友,但接著卻攛掇她給余子渙的手機裝定位軟件,說即使懷疑他,也要有證據才能在分手時佔據有利的一方。

  這話本就是編出來騙人的,俞知樂才沒注意同事到底說了些什麼,她要的是對方幫她把她的遭遇在公司裡傳開。過了沒兩天,就有好幾個同事主動來和俞知樂討論「劈腿的男朋友」這個話題,而先前的流言站不住腳,自然不攻自破。

  而俞知樂反擊鄭芷蘭的計畫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從不搬弄是非、不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僅針對她自身進行改善,雖然時間長了有老好人之嫌,但相比偽白蓮鄭芷蘭肯定更討人喜歡。公司裡的老同事也不傻,相處久了孰優孰劣心裡自有分曉,鄭芷蘭自己根基都不穩就玩孤立別人這種把戲,一個不小心便反噬了,反而成為公司裡有名的是非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