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查訊

紅玉接過那方帕子,這才長出一口氣,直盯著王爺那背影轉過假山旁,這才轉身回了房間。

鴛兒站在床邊,雙手用力,一下下的揉著王爺右腿,自打進了夏日,每日揉完畢會出上一身的汗,幸好後頭水房裡每每備下的有水,倒可梳洗收拾下,再回房中歇息。

王爺斜靠著床背,皺著眉頭翻看著手中一本子書,一頁頁翻過後,又從邊上小几上取過一本,再翻起來。

正揉著,忽聽王爺開口問道:「可識得字?」

鴛兒愣了下,抬眼瞧了瞧,見他仍一頁頁翻看著手中書本,方道:「只略識些字,不大通。」

王爺手微頓,又道:「可看過詩詞歌賦?」

鴛兒手下停了停,只道:「家嚴曾道:『女子無才便是德』,甚少瞧那些個。」

聽鴛兒如此說,王爺先是沉吟了會子,忽的,微微一笑,將手中那冊子書本擲下,雙手架到頭後:「時辰可差不多了?先如此罷,伺候午覺。」

「是。」鴛兒忙起了身子,待王爺動了動那右腿後,方將他頭髮放下,整好被褥伺候他睡下。

一轉頭,瞧見小几上那幾本書冊,忙輕聲問道:「王爺,這幾本書可要收拾了?」

「放到外面架上去便好。」說罷,側著子身子已閉上了眼。

輕手輕腳取了那幾本書到了外間,按著封面上那書名兒尋了地方一一塞了進去,心中有些納罕:這幾本皆是詩詞,王爺平日裡何曾又看過這些了?

於秋鴻居擺過晚膳,王爺用罷起身,迎面正遇著紅玉過來收拾用具,不意掃過她衣襟上塞著那帕子上雖仍是素白上繡著些黑色小字,卻總覺得不似白日裡見的那條。

眉頭微簇,抬眼向紅玉臉上掃去,正見她臉色微雯,手腳輕盈如舞般收拾那桌子。一抬手,般將她那帕子抽了過來。

紅玉一驚,忙垂頭立在邊上,臉上紅意更甚,雙眸帶水,心內竊喜不已。

匆匆掃過那帕上長短不一的詞語,王爺抬手將那帕子又丟回紅玉懷中。

一邊伺候的小豆子同小方子二人心內訝然,抬眼瞧了瞧紅玉,又看了看已回了內屋的王爺,心中驚異不定,不知是福是禍。

洗漱罷了,紅玉正候在廳內,忽見小豆子一臉喜意走了出來,沖紅玉抱拳道:「紅玉姑娘,爺著您進去伺候。」

紅玉先是一驚,隨即心裡好似那春花綻放般,臉上止也止不住爬上了笑意兒,衝著小豆子福了福,這才一擺三晃的進了裡間屋子。

王爺頭髮已然放下,那姿態宛若仙人,紅玉偷眼瞧了,臉上紅潤更甚,若早知此道可行……自己又哪裡會苦等到今日?

忽又想起去了的嬙兒幾人,心中稍安,晚些便晚些吧,不然,此事哪有如此順暢?

抬手為王爺寬衣解帶,心中暗下

猶豫,不知現在要如何行事?是等著爺主動,還是自己……

「適才那帕子上的詞句,也是你自己做的不成?」

忽的,聽到王爺開口問道,紅玉忙福了下去,柔聲道:「正是奴婢閒著無事寫來玩的……」

王爺一撩衣擺,坐於床邊,淡淡瞧著她,忽冷聲問道:「你幾人,在宮中究竟所犯何事?方才被打發到我這府中?!」

聽這聲色俱厲,紅玉雙腿一軟,忙跪了下來,面如土色道:「奴婢並未曾做過何事……是……是……皇上為體恤王爺辛勞……」

王爺冷笑一聲:「哼,你當本王是三歲孩子不成?還是以為那宮中之事便真真不會落入本王耳中?」

紅玉身上了抖,暗自咬牙道:「王爺……那……那些事皆是萬貴妃安排,奴婢只進宮待選,並不知其安排……」

「本王只問你因何來此,少牽扯旁的。」

見似是再無退路,紅玉只好言道:「萬貴妃為討皇上喜歡……從秀女中選了九個相貌出眾些的女子……排……排了只九美舞,說是要跳給皇上看的……誰想那天晚太后皇后突然來了,便將九人各自打發了,萬貴妃也……打入了冷宮。」

王爺面帶譏笑,不必問也知那「九美舞」必是不堪入目,如若不然那萬貴妃又如何被打入冷宮?這九女自也不會被發送各處。

「那九人又是如何了?」府中只來了五名女子,餘下那四人便是不問也便知結果。

紅玉忙道:「三個……被……被皇上寵幸了的,一併打入冷宮,一個在秀院中尋了短見,還有一個出宮前被皇子要了去,只我們四個……一同送來王爺府上……」說著,紅玉又忙抬了頭,眼中霧水漣漣,「王爺,奴婢也是被那萬貴妃所迫,如今既來了王爺府中,這一身一心自是王府中的,並不敢有何壞心,求王爺憐惜。」

說著,死伏在地下,哪敢再亂動分毫?

四人?

王爺心中微動,猛的想起那院中鴛兒那雙眼睛……

「你說四人?」

聽王爺語中並沒責怪之意,紅玉忙起了身子回復道:「是四人,雙喜、嬙兒、茹柳,並……奴婢……那個鴛兒只因那夜充宮女之值,查出來後方一併打發過來的。」

原是如此。

王爺微微頷首,方道了聲:「鞋。」

紅玉忙收斂心思,跪著上前退下鞋子,又放下蚊帳,見王爺睡下,只道了聲:「下去吧。」心中失意,闇然退下不提。

二日申初,鴛兒揉罷腿後,見王爺仍是靠在床邊,輕聲問道:「王爺可要歇個午覺?」

王爺挑眼掃了鴛兒一眼,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鴛兒不明其意,只好立在一邊,等著吩咐。

未過多時,忽聽王爺開口道:「你入府多久了?」

鴛兒微愣,忙垂首道:「

約麼一年有餘……快二年了。」

王爺微微頷首,忽的厲聲問道:「你在宮中所獲何罪?為何被打發到此處!」

鴛兒一愣,詫異抬眼,正對上那雙冒著寒氣的眼睛,忙低了頭,想了想,咬牙道:「鴛兒不曾犯事。」

雖聲中帶了些許顫意,可卻帶著股子堅定之意,倒讓王爺挑了挑眉毛:「未曾犯事?」

「是。」鴛兒只守著本份,旁人讓做什麼便做什麼罷了,若說看見了些什麼也是錯……那也只好認了。

王爺忽的瞇了眼睛:「臘月二十七,朝露殿那夜,莫說你不在。」

鴛兒身上一抖,心中微微發寒,那夜宮中知曉這事的人雖並不少,可絕多不了!朝露殿中伺候的宮女除了她外又皆已立時處死。且涼城距那京城數千里的路途……

王爺又冷哼一聲:「如今你已是我府上之人,本王莫非還問不得?!」

鴛兒身上微微抖著,仍死垂著頭,咬了咬牙忽的抬起頭來,一雙清冷的眸子帶著堅定,看得王爺心中微震,只聽她一字一句緩緩道來:「王爺,小女子沒什麼見識,有個想頭卻想向王爺請教。當日小女子身在宮中,離了宮,入了府,王爺是主子,便可問得那宮中之事。若哪日小女子得王爺恩典出府自立,若有人問起這王府中之事也可講得?」

王爺眉角微動,忽得唇角挑起:「你不說,爺便不知道了?」

那一笑,看得鴛兒心頭大震,忙又低了眼睛不敢再看,低聲道:「王爺自有王爺法子……何苦為難……」忽覺自己失言,忙止了聲。

王爺「哼」了聲,道:「強嘴!」說罷側身靠回床邊,想了想,又道:「早上跑馬許過了頭兒,背上酸疼,給我捶捶。」說罷,人向床趴了過去。

鴛兒愣了愣,抬眼只看見那一頭烏黑的頭髮散在背上,雖瞧不見他那臉,適才聽著,卻沒覺出他有何氣惱,心中納罕,便沒顧得上動手。

只聽這位爺似是惱了,拉長了聲兒說了個「捶——」字。

鴛兒一個激靈,忙上前,把那散落的長髮撩起,一下下捶著那硬棒棒的腰背。

先是揉了腿,再又捶背揉腰,一通折騰下來,身上早已汗如雨下,再瞧那王爺?呼吸越發沉穩,竟已是睡了?!

心下著惱,下手便也重了起來,狠狠敲了數十下,力氣一個不夠自又是輕了回去,卻又聽那本以是睡了的王爺開口道:「適才那力氣也就罷了,怎的越來越偷懶了?莫非是午飯未曾吃飽?」

抿了抿嘴唇,鴛兒冰著張小臉,手下又重了回去,那王爺似是被捶舒服了,哼了兩聲,又閉眼似是睡了。

鴛兒靠在書房牆角處,腦袋一下下點著,小方子瞧她立得辛苦,轉頭向正在用膳的王爺看了兩眼,欲過去推醒她,忽聽背後王爺

冷冷「嗯——」了一聲,忙停了腳步,一臉諂笑:「爺,幫您取哪個菜?」

王爺眼皮不抬的將飯送進口中,小方子連忙斂了聲,同小德子一同立在邊上,屋內一片寂靜,忽聽「咚!」的一聲響,轉頭一看,只見鴛兒皺著眉頭揉著腦袋,想是剛才睡迷了,頭撞到了牆。

「收拾了吧。」小方子同小德子正忍著笑,聽王爺吩咐,忙應了聲是。

「爺,今兒個歇在哪處?」小德子忙輕聲請示。

「嗯……便在……」王爺抬眼瞧見揉著眼睛上前收拾的鴛兒,頓了頓,方道,「回秋鴻居。」

「是。」小德子忙彎腰應聲,收拾東西,同小方子一併跟在王爺身後出了屋子。

夏日天長,這會兒天色尚亮著,王爺站在院兒裡瞧了瞧四處的花草,轉身欲向院門走去,忽見幾個小太監收拾著東西從書房裡頭出了來,正彎腰行禮。

王爺抬手,那幾個小太監方抬著食盒側著身子出了院,再一轉頭,就見著臥房那裡正熄了燭火,並書房裡頭一片漆黑。

「爺?」

「走吧。」

次日清晨,鴛兒一早便醒了,非是睡夠了,乃是——餓醒的。

頭天晚上困得不得了,站著皆能睡著了,便未曾讓人留飯,略收拾了下便回了榻上,倒下便睡。

這會兒起身將屋內盤子裡的點心找來吃了,才抵了餓,行至裡間屋子一抬頭,正瞧見牆邊立著的那鏡子,看見自己的臉,猛的臉色一變,抬手摸向眼睛,匆匆打懷裡掏出香囊來……

王爺人尚在芳園中,忽聽有人匆匆跑來,抬手收了劍,冷盯著那過來之人。

「王爺……皇……皇上崩了!」

王爺眉角微挑,臉上不動生色:「何時?」

「上月初三崩的,太子繼位,想來消息傳至涼城還需一個月的功夫。」那人跪在地上應道。

「一路辛苦,先下去梳洗下,一會兒去書房回話。」

「是。」那人退下,王爺方才回到涼亭中,一手接過茶盞,卻不喝,只拿在手中思索著什麼。

張公公忙上前輕聲問道:「王爺……皇帝駕崩,那府上是不是……」

「待官文送到再說。」一口飲下茶水,王爺轉身向外走去。

張公公忙應了聲「是」,也跟在後面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