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同車而行

鴛兒又愣了幾許,這回那眼睛睜得格外的大,似比那紅玉幾個的杏核眼還要大上幾分、俏上數倍:「我?去……軍營?」

隨手把那衣衫又放回她懷中,王爺冷著臉道:「怎麼?莫非你不願?」

鴛兒腿上打著顫,聲音發乾道:「只……只是從未聽說……」

王爺這才冷哼一聲:「不然,為何日日教你騎馬?」

騎著馬……走上數月出關……想一想那胡國的凶狠,想一想在這位爺身邊伺候的艱險,再想想戰事時的險惡,以及……軍中竟還有營妓?!

鴛兒頭暈了暈,雙眼茫然瞧著王爺,見他神色絕非說笑,這才認命般的低下了頭:「鴛兒……知道了……只是此前不知,方……嚇了一跳。」

「若不願意,只管告訴爺,放你的假便是。」王爺半彎著腰,瞇著眼睛,在她頭邊低聲問道。

那聲兒裡帶著寒,鴛兒忙打了個激靈,福了下去:「能伺候爺乃是本份之事,絕無不願之意……」只是要騎馬……莫非,自己真要跟著軍隊騎馬直到邊關?!

忽的,鴛兒想起了那個小千子,那還是個男子,隨著這位出去了一糟,便受了那般重的傷,想必……應已是沒了吧。

只盼著,自己能平安活到二十五歲被放出府去,至於其它、及那銀錢之事,現下鴛兒已什麼皆不敢想了。

見她乖巧懂事,王爺這才收了身上那股子氣勢:「容嬤嬤年歲大了,身子骨經不起折騰,你……路上車馬勞頓,若有何不舒服便告訴本王,軍中有隨行大夫。」

「是,謝王爺抬愛。」原本一直數著日子盼大軍出境,自己好舒坦上兩年,現下,鴛兒只得掰著手指頭盼那日子緩些來了。

連那每日裡騎馬的折騰,皆變得似乎輕了些,只因她覺著,說不定自己怕是要在這馬背上騎上許久了呢。

日子,盼它早到之時,它姍姍而來,盼它晚來時吧,卻忽~的一下兒,就飛到了眼巴前兒。

數日前,由打京中壓著糧草而來的劉副將軍已然到了,先在這涼城之中稍作休息,便和王爺匯合一起,一併開向邊關。

大包小包的裝上了車,鴛兒早已換上了男裝,出了屋子這才瞧見,合著王爺並沒打算真讓自己騎馬跟著,竟備下了馬車專供使用!

那車廂內寬大舒適得很,且裡面被褥用具一應俱全。大些那輛讓鴛兒鑽了上去,小些那輛跟在後頭,是小喜子並小德子坐的。其餘之人大多騎馬,護在車旁。

王爺騎上那匹黑馬紫夜,同副將軍劉栓一併打頭兒出了城,走了沒有二里地,二人便掉

轉馬頭,分別上了各自的馬車歇息去了。

跪在那位爺身邊解著甲,鴛兒心中輕歎,看見這車大了,就應猜到不是自己一人用的,樂得那麼早做甚?現下笑不出了吧?

「可顛簸?」卸下一身鎧甲,王爺坐到車內方才問道。

「比來時那車舒服許多。」鴛兒一邊說著,一邊穩穩倒了盞茶,遞到王爺手中。

「來時?」王爺眉毛一挑。

「便是由打京城來時那車……」鴛兒聲音輕了下去,那車,又硬又晃,坐著端得難受。

稍點了下頭,王爺未再多問。

穿著是男裝,車內那窗子也未曾封住,沿途風景皆看了個滿眼。雖說北國春晚,卻別有一翻滋味。更何況鴛兒自打來了這個世上,雖遠門出了兩糟,卻著實沒見過何風景。

這一路上,眼睛便不夠用的。

瞧著這丫頭邊揉著腿,邊時不時抬頭悄悄向兩邊窗子瞧去,知她這是憋壞了,王爺並未出聲提醒於她,只要手下未曾偷懶,便沒去管她。

每日一早一晚,總要沿途休息著,不然人因馬乏,又如何支撐到邊關?就是人到了,恐也要歇上數日,才能領兵出征。

劉副將軍那裡派人過來邀請王爺一同用膳,王爺只低聲道了句:「乖乖留在車上,有人送吃食過來。」鴛兒老實應聲,待王爺下了車後,便是心裡再癢,又哪敢偷跑出去半刻?

自打上回聽說中軍中帶有營妓之事後,鴛兒便怕到了骨子裡。她不怕給人當丫鬟、當小廝、不怕被旁的女子視作眼中釘恨不能除去、不怕跟在這麼位時不時放放寒氣的怪脾氣爺身邊,可卻萬萬不想受那種罪。萬一被人誤當成營妓,自己年歲便是再小又如何?何人會憐憫於己?若是王爺發現得晚了……自己這輩子,恐怕便真真完了。

一早一晚的停歇後,一路向西行著,直到邊關之前,這路上再沒半處可歇腳的城鎮,入夜後只好在那野地裡面安營紮寨。

因帶著輜重,士兵中也有些步行跟隨的,這一路走來哪裡快得起?好在雖說是要打仗,可這回打的乃是大恆的軍威,皇帝不急,二位將軍不急,這路上慢慢行著便可。

自來到這世上,鴛兒還是頭回愜意出行,雖換了身男裝,那車廂兩側的窗子卻都半開著,一路上看看那沿途風貌,便是鴛兒這般喜靜的女子心中也是雀躍不已。

頭一晚,因著露宿野外,打從窗子間隙處就可看清那滿天星斗,再加上馬車上地方小些,生怕睡著睡著再滾到王爺身邊去,鴛兒這一夜未曾睡好,到了二日,才吃過了

午飯便打起了瞌睡。

王爺斜靠在軟枕上,左臂架在腿上,右手中持著本書,只覺著右腿上輕一下重一下的,抬眼一瞧,那丫頭雙眼迷離,頭時不時點上一下,不由得心中失笑起來。

「啪」,頭上挨了一下,雖不疼,可那聲兒卻清脆得很,一下子把鴛兒打醒過來,瞪著雙眼詫異抬頭,正瞧見王爺板著張臉瞧著自己。

「怎的困成這般?莫非昨晚一夜未睡?」

鴛兒臉上微紅,忙垂下頭去,用力揉著不敢吭聲。

見她這般,王爺便也不再逗她,待揉好腿後,見她仍一臉睡意,又因著自己在車上不敢休息,只靠在車邊強撐著,想了想,方道:「本王去遛遛馬。」說畢,人已出去了。

鴛兒只覺著腦中一片混沌,知王爺出去了,雖隱隱納悶,不知為何上午出去遛過了現下還要去?

那腦袋,先是靠著車板,隨後一點點的蹭了下來,整個人窩到了窗下,心下只想著:莫要睡死了,不然一會兒王爺回來了還要伺候。這人卻越躺越舒坦,漸漸的,便窩在那裡睡死過去了。

「大人,嚴王殿下騎馬出來了。」

劉大人眉毛一挑,鬆開懷裡攬著的個丫鬟,一擺手,那丫鬟忙退出車廂。

「可知所為何事?」

「不知,像是……在遛馬。」那小廝垂首低聲道。

「遛馬?」劉大人愣了愣,抬後捻起山羊鬍子,悄悄將那窗簾一角掀起,左右看了看,果見王爺一身常服騎著那匹黑色駿馬在不遠處小跑著,「嘶……這早上也遛……下午也遛?」

「許是見這天氣好些的緣故?」那小廝抬眼看了看自家大人,輕聲問道。

「許是……這武夫只怕把這坐騎看得比人還重上三分也是有的。」劉大人搖頭晃腦了一翻,眼珠轉了轉道,「春燕!更衣!」

「是,大人。」那丫頭又忙鑽了回來,「不知大人要換什麼衣裳?」

「騎馬的常服便可。」一想起那馬背上的顛簸,劉大人就暗自皺眉。幸虧歸辛苦,可他劉栓此次來一是為新皇探探這位「閻王」的行事為人,二來,自也惦記著立些軍功回去。

這劉栓本是從五品刺史,只因著攀上了太子一系,又將自家女兒送入太子東宮,方得了臉面。新皇登基,自要提拔自己得用之人,新皇又惦記著開疆拓土展我大恆國威,方才令這些親近之人充監軍副將之職,派朝中勇武將帥領兵出征,乃是有提攜之意在內。

劉栓此人旁的本領暫且不提,可那雙眼睛卻有著識人辨才之能。若換做他人,自己雖是副

手,可好歹也是皇帝派的欽差大臣,嚴王雖勇猛威武,卻又何必拍他馬屁?若到了軍中,安插親信、意見相左、各執己見之事必能生出,這天長日久的,莫說同敵人打仗了,自己便先亂了。

劉大人乃識實物之人,到了跟前,見了閻王本人,便知此人雖是難相與的,卻應該不負傳言,至少那戰場上之事非是自己這紙上談兵之人可左右的。如此便好,疏通好關係,只跟著他身邊撿撿便宜,待這戰事了結自己便可回京述職,只等著陛下加官進爵便好。

拍著自己那匹棕紅色駿馬,劉栓歪歪斜斜的向嚴王那裡騎去,手上不敢抱拳,只嘴裡喊著:「王爺真好興致啊。」

嚴王拉繩止馬,見是劉栓,雖不耐煩,面子還需給的,點頭駐足待他上前。

「王爺常走這西北出關之路,咱們這一路過去尚需多少時日?」

「照現下看,還需一月有餘。」

劉栓點點頭,又笑道:「見王爺這馬騎得可真是俊逸,老夫久已不騎,現下連這韁繩都拉不緊了,真真是慚愧啊。」

「大人久居京中,自不必似我等這般。」王爺淡淡說道,臉上瞧不出喜怒,也不知自己那話說得是否拉得了親近?

想著,劉栓又道:「王爺若平日無事,不如去我那車上坐坐。這路途遙遠,下官車中備了些書冊解悶,聽聞王爺乃是文武雙全,下官旁的不敢亂言,這書本卻還讀過些,若能同王爺討教實乃平生之幸啊。」

「多謝大人美意,若得了閒,必是叨擾的。」

二人言罷,又指著這沿途景色聊上一會兒,便各自回車。

打簾入車,一眼就瞧見那丫頭團縮在窗欞下頭縮成了個團兒,正抱著膀子睡得香呢,不由得一愣。

見王爺打了簾兒,人卻未進去,小德子愣了下,偷眼一瞧,正見著鴛兒似是睡在裡頭了,剛想張口,又瞧見王爺人已經進去,簾子也放下了。想了想,便沒支聲兒,王爺若有使喚自會叫她,且那丫頭頭回出遠門兒,晚上睡不安生也是有的。

輕手輕腳進了車中,見她丫頭仍睡得死死的,似是有些冷了,時不時皺著眉頭,手不時在自己胳膊上、手臂上摩挲上兩下。

現下才二月初,雖外面太陽大了,到底還是冷。平日裡若是醒著,坐在車上還好,可這一睡著了若不蓋些什麼自是冷的。

王爺自己解了罩衫,褪了鞋子,這才進了裡面兒,抽手取了床薄被過來,正想給她搭上,又見她斜斜的團在那裡似是極不舒服,想了下,便想推醒她,另她換個姿勢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