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午睡

長長的睫毛輕抖著,小臉紅潤,這一閉了眼睛,再瞧不出那雙眼睛哪兒還有腫脹。想是冷的,眉頭不時輕皺,那小嘴時不時的還動上兩下,不知是在夢裡想要說話還是吃些什麼呢。

心裡忽一動,手放到她肩上正欲推她那手臂卻止在那裡,未曾真個推下去,反倒抄到她頸下,另一隻手攬到腿彎處,將她打橫抱起,放到自己平素睡的外面,轉身去舀那被子。

這一轉身的功夫,許是適才驚動了下,鴛兒睡得不太安穩,一翻身,靠上了一個軟軟的、熱乎乎的東西,適才夢中覺著冷,現下有了這東西自是暖和得多,也不管是個什麼,只把頭頂了過去,身子也貼了上去。

王爺一手舀被,半側著身子轉回頭來盯著她,見她仍是睡著的,未見清醒,眼中那狠厲之色方收了起來,陰晴不定的瞧著她的小臉兒。

許久,忽一把撐開那被,直搭到兩人身上,又一抬手,攬到了鴛兒頸下,就這麼抱住了她,睡了下去。

鴛兒全然不知,只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又往那溫暖之處靠了靠,臉上帶了絲笑意,安穩睡著。

王爺一直環著鴛兒,冷冷瞧著她那張小臉兒,眼中陰晴不定,這麼一倒,就到了申末,只聽著外面小喜子低聲請示是否打尖歇息。

王爺並未出聲,直等那小喜子問上第四糟,懷裡那丫頭才皺著眉頭似被吵醒,方忽的閉上了眼睛。

鴛兒聽著外頭請示,正擾了好夢,皺著眉頭想要抬手揉眼,忽覺得似是哪裡不對,自己那胳膊被壓住了,動了動,身子也被箍住了。抬眼一瞧,險些嚇得魂飛魄散,身上不由得繃得直挺挺的。

面前那人眉若利劍,臉若刀削,英挺逼人,不是嚴王又是誰?!可自己這……

忙低下頭,慌亂間摸了摸,衣裳倒是整齊的,只是自己怎的鑽到他懷裡來了?!莫非是他……不、不可能!指不定是自己睡迷糊了一路滾了過來……這可如何是好?!

又抬眼瞧了他一眼,見他仍睡著,這才暗自鬆了口氣,又生怕外面小喜子一時掀了簾子人再進來,忙費力搬開環在腰上那隻大手,可哪曾想到,王爺身上看似清瘦,那胳膊卻死沉,這一搬,一下子就將他那胳膊摔到車板上!嚇得鴛兒鸀了臉,見他似有轉醒的樣兒,忙一下子躥了起來,人躲得遠遠的,嘴上還說著:「王爺……該……該醒醒了,晚膳時辰到了。」

聽見裡面鴛兒有了動靜,小喜子這才暫不出聲,只等著王爺吩咐,心下納罕,王爺平素睡得極輕,平日裡但有些許動靜便能醒了,今日怎麼的午睡得如此沉?莫非是跑馬跑得累了?

王爺這才「嗯」了聲,裝做剛醒的樣兒,一抬頭,就瞧見那鴛兒死低頭腦袋,彎腰站在邊角,雙手緊緊攥著,頭也不敢抬上半分,身上竟輕輕顫著。心裡忽的一軟,此前那份擔憂瞬時煙消雲散。

「備水。」

鴛兒忙抬眼偷瞧了瞧,見王爺神色淡然,雖瞧不大出,但卻似心情尚好的樣子,便把心裡那份不安壓了下去,暗自提醒著,再睡時切記小心了!若要再滾過去被王爺見了,指不定就當自己是那想爬床的,再將自己丟出車去,餓死在這無人行走的荒路上也是能夠的!

小喜子外面早備好了水,鴛兒接了進來,伺候著王爺梳洗了,便待王爺出車去外面用膳,耳中卻聽他道:「今兒個不出去了,便在車上吃吧,早些趕路入夜再歇息。」

「是。」小喜子忙應道,著人去吩咐,又傳話到劉栓車上。

劉栓只道:「好,便是如此,早些到了邊關,也可早日出征以謝聖恩。」

伺候著王爺吃過晚膳,皆收拾妥了,眾人便趁著天色尚未大暗下來再向前行進著。

天色暗下,車內雖點了油燈卻不甚明亮,鴛兒做不得活計,只舀眼瞧著外面兩旁荒蕪,並那彩霞日落,不禁瞧得呆了起來。

王爺放下手中書卷,抬眼瞧了瞧鴛兒,見她看著景致竟發了起了呆,抬手咳了一聲,果見她轉回頭來瞧著自己。

一轉臉兒,正見王爺瞧著自己,鴛兒忙垂了眼,低頭等著吩咐,半晌聽不著動靜,不禁又抬眼瞧了一眼,只見王爺似在垂眼沉思著,不敢打擾,只當他正盤算著戰事。

「再過三個月……你便足了十三?」

見問,鴛兒愕然抬首,又忙低頭應了聲「是」,心裡納悶,哪裡想得到王爺竟記得自己生日月份?

「你於我身邊伺候著……將來若足了年份出府,有什麼想頭可直對我說,爺……必不虧待於你。」說著,王爺這才向她看去,只盯著她那滿是訝異雙眼。

與這般大小的丫頭說這些,許是對牛彈琴,可若是不說……

鴛兒愣了下,見王爺眼中似是真誠,便覺得許自己是頭一個能近身伺候的,他或想關照下也說不定?

想了想,方道:「也沒……什麼想頭……」

王爺啞然失笑,果真如此,她才多大?能想得了多遠?自己這可是問道於盲了。

「就……就盼著……」雖怕說了讓王爺生氣,可機會難得,若是不說,天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想著,鴛兒便一垂頭,一口氣道,「只盼著能多攢些銀子,夠下半輩子用的便好……」

王爺愣了幾愣,哪裡想到她竟惦記著銀子?自己本意也無非是想問問……不過,銀子總比旁的說頭好些。

想著,便放了手中書冊,淡笑道:「要銀子做甚?」

鴛兒忙偷眼瞧了,見他臉上帶著笑意兒,這才鬆了口氣,便輕聲道:「買個小院子,並一二分土地,夠餬口養老便好。」

「餬口,養老?」這哪裡是個十二三歲小丫頭的話?倒像是容嬤嬤說的,王爺搖了搖頭逗著她問道,「不如給你處莊子可好?」

鴛兒忙變色搖頭:「我管不過來,也算不清賬……錢多了倒不好,只夠自己過活的便好。」她哪裡敢貪圖這些?能有些體己夠自己生活的便是了,自己連這世上米要多少錢一斗都不知曉,莫說莊子了,便是弄個鋪子她也打點不了。上輩子她就不喜歡經營方面的東西,這輩子更沒想過。

「呵,你倒好養活。」王爺淡淡一笑,忽又瞧著她臉色問道,「可想許個何樣人家?爺……可差人幫你關照著。」

許人家?鴛兒愣了愣,抬眼瞧了眼王爺,見他一臉正色淡淡瞧著自己,忙低了頭,皺起眉毛,輕咬了咬嘴唇:「王爺……我……不想嫁人。」

王爺哪曾想到她會如此作答,早先心裡想著的話兒此時全用不上了,只挑了挑眉毛,訝然道:「不想嫁,這是為何?」

輕咬了咬嘴唇,鴛兒只怕自己將來大了,再被王爺隨手亂指給個什麼人家,若他存心關照,再把自己嫁進那有些小富之家,這世上男子多有三妻四妾的,就算自己是嚴王府上出來的,也管不得這許多。

就是普通人家裡頭,盲嫁啞嫁的,天知道那人合不合得來?還不如落得自己一個人清淨度日呢。

「自己一個人不也挺好的?」這些道理如何能跟一個大男人說得?且他又是這世上之人,自己便是說了,他也未必聽得明白,只需讓他知曉自己不想嫁就好,千萬莫惦記著給自己亂點鴛鴦譜才是。

「一個人挺好?」王爺眉頭皺了起來,這是哪裡的話?她怎會有這般想法?忽的,心裡一突,猛的想起了自己,心思一下子暗了下去。盯了她的臉瞧一會兒子,王爺這才緩緩開口道:「你不嫁人,便無子女,將來若是人老了、去了,又有何人照看?養老送終?」

鴛兒輕笑了聲:「死都死了,又怎會知活人之事?不過一捧黃土,有沒有魂魄尚未可知,何況其他?」

話一說畢,半晌王爺那裡未曾聽見動靜,鴛兒納悶,抬眼一瞧,只見他那漆黑眸子正盯著自己,深不見底的,心裡猛的打了個激靈,臉色又白了下來——果然,自己這話一多,便會惹事。

「好,爺便許給你個院子。」正自擔憂,耳中忽聽王爺又開了口,「待你大了,若自己不想嫁,本王便不會給你去張羅婆家。」說著,又頓了頓,沉聲道,「若是有人來求娶你……本王若是護不住的,也就罷了,可若是不如本王的來求,必會幫你將人打發出去,可好?」

鴛兒一愣,只覺著王爺臉色淡淡,不似在玩笑,雖分不出真假,可這王爺是一諾千金的主兒,自不能唬了自己,忙忙點頭謝過,有人求娶自己?這哪有可能,平日裡連府都不出,哪裡又見得著男子面兒了?

鴛兒只怕隨在這位身邊兒,哪天惹得他不高興了,再把自己同紅玉一般的打發了,又怕哪日覺著自己大了,嫌棄自己女兒身,想把自己打發出府隨意找個不知什麼人家嫁了,現下得了準話兒,臉上自是鬆了口氣兒。

見她神色鬆了下來,帶了三分喜意,王爺眼中沉了沉,道:「你要院子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