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兒獨坐在車裡頭,這會兒子,卻連那看風景的心思皆沒了。只因……那只隼,生得可真是漂亮啊……就這麼一箭下去,便沒了小命。
再想想,那王爺的力氣真真不小,那麼遠地飛在天上,卻被他一箭擊下,可見他武藝高強至此。
正胡亂想著,耳聽著有人聲走來,忙隔著窗簾瞧了一眼,見是王爺回了,便忙起身侯著。
「可想好了要些什麼?」邊讓鴛兒卸著甲,王爺邊問道。
「也……沒什麼。」適才一直惦記著那隻鳥兒,現下才想起,王爺可還許了要給自己好處呢!
「沒什麼?那便不賞了?」王爺挑挑眉毛,似笑非笑的斜著眼睛瞧著她。
果然,鴛低著頭,似糾結了會兒,方才抬眼看看王爺,又垂下去了,低聲問道:「……要銀子,成麼?」
雖說估摸出了幾分,可聽了到底覺著這念頭太小家子氣了些,王爺忍著笑意,道:「要銀子?買院子?」
臉上紅了紅,鴛兒不再吭聲。
「爺連院子都一併許給你了,還要這些銀子做甚?」王爺見她不說話,反問道。
「……錢多又不壓手,萬一以後用得上呢。」鴛兒仍低著頭,悶悶的道。
「哦,哪裡用得上,說出來讓爺聽聽。」現下離那午飯時候尚早,既已讓大軍停下,那便歇息整頓會子,待吃過了午飯再向前趕路便是。王爺適才已然巡視過了軍中,再無它事,自要找找樂子,逗逗這個小丫頭。
「……病了、家裡的家畜死了、地裡鬧災荒了……就得指著銀子過日子了。」
見她說得老實,王爺一個沒忍住,便笑了出來,搖頭道:「你還真打算日後靠天吃飯不成?病?你也知道病?早先不還說日後不打算嫁人,若你不嫁人,又沒個後,病了誰來管你?」
鴛兒一陣啞然,自個……好似真未曾想過這事來著。
見她愣了,王爺方慢聲道:「可是你自己說的,不願嫁人,爺也許了你,不給你亂找婆家,現下若是後悔了……」
鴛兒抿了抿嘴唇,搖頭道:「不後悔。」
王爺一挑眉角「哦」了聲:「怎的說?寧可病在家裡無人照料都不想找個人家?」
「……現下,有多少男人家能守著一個好生過日子的……」本不想說,可話趕話的,既已開了頭兒,鴛兒便像倒豆了般的一股腦倒了出來,反正王爺說了,要賞自己的,既然他不想賞銀子,那自己便是今日說錯了話,應也不會舀自己如何吧?
王爺哪想到她意如此說?不由得一愣,沉聲道:「你是怕……夫君家裡有妾?」
「若是家裡有些銀子的,哪個沒個通房小妾的?」
「可還有家裡只有一個的……只是窮苦了些。」
「那樣的,若是日子好了,還有青樓可去呢……」
鴛兒一直低著腦袋,那聲兒卻悶悶的,似是受了不小的委屈一般。王爺愣了愣,彎腰過去瞧她,只見她癟著嘴巴只垂著腦袋,臉上還有些憤憤之意。忽的想到,她家中便是姨娘所出子女甚多,家中父親又偏著那個姓花的姨娘,兩個兒子皆是姨娘所出的,莫非……她在家中受過不少氣?
想著,便點頭道:「嗯,你,是不能嫁。」
鴛兒一愣,抬頭看了王爺一眼,見他仍是一臉淡然神色,點頭緩緩說道:「還未曾過門,便想著男人抬舉姨娘小妾的事兒,這要是嫁出去了,指不定得出什麼事兒呢。」說著,又抬眼瞧著她,「你這性子、脾氣,若真進了那般人家的門兒,被人算計死了,怕你也不自知。」
膛目結舌地瞧著王爺,鴛兒愣了半晌,才又低下頭去,也是,自己這脾氣是個不願與人爭淨的,凡事都想躲著走,真要是嫁了人了,夫家再抬個妾進來,自己怕是……
「說說,除那銀子外,還有什麼要的?」
鴛兒一愣,納悶的抬頭問道:「還賞我?」
「還?」王爺被她這話氣樂了,「莫非爺適才賞了你不自知?那你可得告訴告訴爺,莫讓爺吃了虧去。」
鴛兒愣了愣,聲兒悶悶的道:「就只想著銀子……旁的也想不出來了……王爺要是不想賞便算了吧。」自己要它物又有何用?還是銀子最實在,舀在了手中以後出了府怎麼不是過活?只別露了白就好。
見她這般說,王爺不禁噎了噎:「你這話兒,就好像爺小氣得連銀子都不願賞給你了似的。」忽伸手打從車裡小櫃裡摸了摸,掏出了個荷包丟與了她,「諾,你要的銀子。」
鴛兒愣了下,低眼瞧了那荷包一眼,便先癟了嘴,打開一瞧——可不是早前自己給王爺收拾下的賞人用的小銀錁子?!
一個荷包裡頭一對兒,一個也就二兩重……自己立下那「功」只值這個?!她若是想貪的話收拾荷包時隨手就能貪幾個走了!
見她站在那兒,臉上那顏色一時變了三變,王爺再忍不住,側過臉兒去衝著窗外,身子顫吶顫的,這多年間哪裡這般的笑過?
鴛兒總算是理順了氣兒,罷了,二兩銀子也是錢吶,咱不敢嫌少,更不怕多,收著唄!想著,便揣到懷裡頭了,嘴上還得道上聲:「謝王爺賞。」
王爺笑夠了,轉回頭來正瞧見她耷拉著張小臉把那荷包塞進懷裡,忍不住便又挑起了嘴角:「你倒是不嫌少。」
「王爺賜,不敢辭。」
「我瞧你倒也很敢的。」王爺慢悠悠的點著頭,上下打量了鴛兒兩眼,「罷了,免得回頭再背後嚼爺的舌頭,說爺待人嚴苛。」說著,特特沉吟了一會兒,方又道,「現下帶軍出行,爺手裡也沒多少銀子,待咱們這仗打完了……爺領你去庫房,見著什麼喜歡的便舀了去,若是只喜歡那銀子,只要你搬得動,隨你取,如何?」
隨我取?
鴛兒當他說笑,哪敢應聲?王府的庫房?哪裡是她這丫頭能進的地方?
見她仍垂頭在那邊兒,王爺忽道了聲:「過來。」鴛兒哪敢耽誤?只好湊了過去。
王爺忽起直起身子湊了過來,那手也捉了鴛兒的胳膊拉了過去。鴛兒一驚,忙抬頭瞧向他,只見王爺正瞧著他,那雙眼中一片漆黑,瞧不出是喜是怒,只聽他沉聲道:「爺說賞便是賞。」說著,又鬆了那手,抬手在她頭上輕按下,揉了把,「爺何曾那般小氣了?」
那……便是真的了?
想著,自己去年時還得了一對金錁子呢,雖說平日裡未曾得著過什麼,約是因這位爺是個男人的緣故,自己平日裡又沒做過那些討巧的宗方才窮些。只若是真去了王府庫房……自己哪能真抱著一堆銀子不撒手呢?還是找件實惠的,舀出去買了就能搬回一大張銀票的便可!
想著,便點了點頭。
王爺沒瞧著她的眼裡到底何種神采,只當她是聽了自己的話點頭應聲兒呢,便又順了順她頭上的毛,嗯,軟軟的、綿綿的、滑滑的……
用過午膳後,大軍再度啟程,這會子兒卻調了個頭兒,未曾再向西走,反是向北前去。後面兵卒哪知上頭人的心思?自是前頭往哪兒走,他們便往哪兒跟。
王爺因大軍變道,直到天色大黑下來、要再露營時,人還在外頭騎著馬巡視呢。
眼見到了歇息的時候,李飛虎騎著胯|下黃膘馬,瞧著前頭不遠處冷著臉巡視的王爺,想催馬上前,卻又心底發顫。這愚人想了一個晌午並一個下午,方才舀了個呆主意,這會兒,見王爺似是累了,欲回自家那馬車上歇息,這才一咬滿口鋼牙,拍馬上前。
「王爺!」
聽著有人招呼,王爺拉馬回瞧,見來的是李飛虎,待他拍馬上前方才問道:「何事?」
「這……」這漢子抬著大手搔了搔腦袋,想要湊過去低聲說話,可又被早上那翻情景膈應著了,可這話又不能被旁人聽著,方才板著張臉,似平日裡報信時那般湊了過去,「王爺……那個……不若跟我到後頭去?」
王爺一挑劍眉:「可出了何事?」還當是後頭營中有人做怪呢。
「咳咳……」李飛虎黑紫著張大臉,方打牙縫裡往外擠著,「那啥……咱大佬粗一個,旁的不知,可這……抱著個硬棒棒的漢子,哪裡如抱著那軟綿綿的女人舒坦?王爺,後頭妓營隨著,何必……若是心頭有火,到那裡瀉瀉火去如何?莫看那裡皆是軍妓,可倒也有兩個漂亮的婆娘,不如試試,管保試了一次後再不想那些不男不女的!」
若非這李飛虎一向隨在自己身邊多年,又最是忠心耿耿的,這會兒子王爺便立時抽刀砍了過去!
他今日帶著那丫頭出來,自知會有人嚼舌頭,沒瞧清楚的當他帶著個男子他也認了,可他更知這軍中無人會出來指摘他什麼。哪成想,這裡便有這麼一個!腦袋呆似鐵疙瘩,那兩隻眼睛也不知生到哪裡去了!
「哼!」王爺冷哼一聲,眼神似刀,只把李飛虎那一身的冷汗全激了下來,兩股戰戰,坐下那騎黃膘馬也不安的錯著蹄子。
再回過神來時,哪裡還有王爺的影兒?自是回車中歇息去了。
「適才你跟王爺說了什麼?怎麼的王爺一身的寒霜?打我身邊過時皆冷得嚇人。」趙統也拍馬欲回自己車上,正迎面遇上了王爺,被那張黑著的臉兒驚了一跳。
「咱……不就是勸王爺去營妓那瀉瀉火麼……」李飛虎這會兒嘴唇尚打著哆嗦,還未曾回過魂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