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月錢

鴛兒獨坐在後邊兒,將縫補好的衣物收進櫃子裡頭,這才起身活動著脖子,轉頭瞧了瞧,只聽著前面兒那處王爺仍沉聲和幾位留守的大人說著什麼,取了些茶葉沖泡起來,預備著一會兒讓小德子他們送出去給王爺幾人潤潤喉嚨。

一片寂靜中,忽聽得前面兒不遠處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兒。

鴛兒那心忽一下的提了起來,側起頭,支著耳朵仔細聽著。

「將軍、各位大人,前方急報!」一人急匆匆的跪到帳中,抱拳向眾人道。

王爺命人取了信來,耳中又聽那人說道:「何副將帶人在前邊探查,捉到了兩個正四下裡打探的,聽聞,那剩下七八支胡國部族懼怕天威,此時竟聯合了起來,趕往波臨汗那部所在,準備一同商議對抗之事!」

帳中數人紛紛皺眉,左右瞧著,而後皆看向正座上的嚴王。

王爺面上淡然,一臉的鎮定,頓時讓眾人心中安了下來,等他看完那信,才抬頭道:「一路上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著。」

「是!」那人報拳退下。

劉大人一抱拳:「王爺,那大小部族若分開,皆不是咱們大恆之敵,現下聯合起來……倒有些撓頭。」

王爺微一頷首:「若非如此,本王也斷不會趁著年下這幾日便派兵出去,那尼哈部乃是西北大小胡中國僅次於波臨汗那部的,現下打殘了它,旁的都好說。」

說著,起身走向沙盤邊,指著西北深處那一點道:「波臨汗那部正在此處,離著咱們這兒尚有兩三個月的路程。現下那些小部方才向他們那兒靠去,我自派人堵在中間這畢經之路上,便是漏過了一些讓他們跑了進去也成不了大氣。」

見王爺如此泰然自若,那劉栓的心便放了半顆在肚內,忙點了點頭,臉上一陣敬佩之情拍馬道:「王爺定是胸有成竹的,想必此仗我大恆必定大勝而歸!王爺真乃大恆第一將帥也。」

一旁那周資忍不住暗自皺眉,抬眼瞧了瞧王爺,果見他仍低頭瞧著那沙盤,就似沒聽著似的。不一會兒,便轉身去桌邊兒,命小喜子研墨,提筆書著,又命人送入前方軍中。

眾人離去,王爺自回了後邊兒,靠在床邊,任鴛兒揉著那腿,時而皺眉,時而沉思,沒多會兒,忽又道:「先莫揉了,將那地圖取來。」

鴛兒微愣,忙起身把放在幾上、王爺偶在後面觀看那地圖取了出來掛到了屏風上頭,這才又坐回床邊上,再揉著那腿。

離得雖遠,王爺卻仍側著頭仔細瞧著,看了好半晌,方歎道:「只盼前頭莫出什麼紕漏,若按計行事,此戰之勝,十之八|九。」

鴛兒輕笑了下,勸道:「既是十之八|九,應無甚大礙。便是最後遇上些什麼意外之事,應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差錯。王爺且寬心些吧。」

「寬心?」王爺轉回頭來,瞧著她笑道,「你瞧著爺哪裡似不寬心的?」

鴛兒抬眼看了看,見他心情似是尚好,方抬手指了指自己眉間:「總皺著個眉頭,瞧著便怪嚇人的。」

王爺眉角一挑:「哦?那可嚇著你了?」

聽他這話似有調笑之意,鴛兒不再接口,低頭再揉著。

王爺這才又轉回頭去,再瞧著那地圖上邊兒:「趙統和那何康皆是穩妥之人,這回一左一右,本王甚是放心,只那李飛虎是個棒槌……不過有那二人在,想必能管轄得住他。」說著,便又閉了眼睛,那手輕輕在床邊一下下點著,瞧著王爺這樣兒,鴛兒輕歎了口氣,果真是什麼樣兒的人便有什麼樣兒的煩惱。

自己當個丫頭,只需煩惱如何當好差事、賺夠了回頭出府獨活的錢便好。而這王爺雖有那麼大的院子、那麼高的位子,不必為錢擔憂,卻要為自己的這個官職下的營生擔憂。

日子一天天的過了,帳篷外頭的冰雪消融了,雖一早一晚還冷著,可到底已是立了春,只是北國那春日來得晚些罷了。

前頭已派出的大軍三五日的便會派人傳回信兒來,或是交待軍情,或是報著戰況。

大營這裡,營中那糧草一批批的往前面邊兒運著,又分出信兒去回京城催糧。王爺獨坐帳中,每日裡皆按前方傳來那消息在那沙盤上推演著,想來大體是估算得不錯的,王爺這裡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頗有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態勢。

天氣一日暖似一日,鴛兒雖未出門兒,卻也知道外頭似是草鑽了芽,冰解了凍。待到入夜之時,將那被褥鋪好後,鴛兒心裡頭一陣猶豫,想著,今兒個說什麼也得分開來睡,不然……成日間被他抱著,自己這心……怕是再守不住了。

可偏偏的,雖這王爺對自己瞧著甚好,又沒瞧出別的意思。若只當自己是個玩意兒,臨到出府那會子,吃苦難過的可就只剩自己一個了。

再說,就算未曾當個玩意兒,自己又哪能真跟了他?家中之人皆亡故了不說,便是想跟,也是攀不起的。

直到戌正,前邊完才完了事兒,王爺背著手轉到了屏風後頭,任鴛兒除著衣衫,一轉臉,就瞧見了床上那鋪好的兩床被褥,仍同前些日子似的,中間略有些分開。

著小喜子二人倒水、沐浴,洗漱完畢方才靠著床邊兒,任鴛兒揉著那腿,只垂目思索著白日裡的戰事。

揉著腿,鴛兒幾次偷偷抬眼瞧去,見王爺那裡只垂著眼皮,似是思索著什麼一般,不敢開口打擾。

沒過一會兒,再抬眼,正對王爺那雙眼,忙忙的又垂下了頭,心內一片尷尬。王爺早覺出她瞧自己來,更估摸出她想說何事,只一直未曾接她這話頭兒罷了。現下既見她如此,心裡到底有些不忍,方開口道:「怎的了?」

鴛兒咬咬嘴唇,低聲道:「這幾日……外頭似是比前些天熱了些。」

「嗯,那草也長了出來,營中那些牲畜、馬匹便有新鮮得可吃了。」

手下微頓了頓,琢磨了下,鴛兒又繞著彎兒的問道:「晚上睡時……王爺可熱?」

王爺嘴角微挑:「倒不覺著,莫非你熱了?」

見他如此說,鴛兒額上鑽出些了汗水,正想說話時,又聽王爺道:「想來是熱了,瞧瞧,才揉了這會子,頭上都鑽出汗來了。」說罷,指著放在邊兒上的汗巾子道,「先略擦擦吧,一會兒睡前再梳洗下。」

鴛兒只得應聲,揉罷了腿,梳洗過自己,這才打從床角爬了上來,一瞧,王爺睡的仍是自己那床被子,他那床反搭在上頭。

想了想,便靠在邊兒上,低聲道:「王爺……再這般睡,熱了些……」

王爺挑眼瞧了瞧她,見她低著頭,不敢舀眼瞧自己,又垂眼瞧了一眼身上那被,點頭道:「倒也是。」說著,便將身上他自己那床掀開,放到了邊兒上,「既然熱了,那打從今兒起便只蓋一床吧,明兒莫再備這下這麼多。」

鴛兒一噎,抬眼瞧了瞧,見王爺一臉淡然,便似在說那天氣一般,壓根沒理會自己那意思!

「王爺……我是說,兩人睡一處,熱些……」

王爺再一挑眉,冷聲道:「莫非是嫌棄爺不成?」

「不敢。」

「哼,不敢便老實睡下,再說這些有的沒的,爺便……扣你月錢。」

月錢?!

鴛兒一愣,抬眼瞧著他,自打隨他出來,到了現下哪裡還有月錢舀過?

似是瞧出鴛兒在想什麼一般,王爺淡然道:「你們隨爺出來,在外頭便是發了你們銀子,也無處可用無處可發。」頓了頓,方道,「故此,每回回去後方一回統發給你們。這銀子呢,自是比平素在府裡的要高出那麼兩個翻兒。」

高兩個翻兒?

鴛兒一愣,兩眼亮了亮,她自打伺候王爺起,這月錢便成了二兩,現下再翻上兩翻那便是……

正想著,忽聽王爺道:「先睡下再慢慢算,雖說天氣熱了些,到底還冷些,這塞外不比咱們府上。若是你再病了,莫非想讓爺伺候你?」

鴛兒忙搖了搖頭,只得又鑽了進去。忽又想到,適才他剛說了月錢,自己這就巴巴的鑽了進來……怎麼跟賣……不對不對!分明自己什麼虧都沒吃!可這心裡頭到底彆扭。

王爺知道她還琢磨著,輕拍著她那肩膀,便又開口道:「這一二年間辛苦你些,待咱們回了,便好生歇息。在府裡呆膩了,便出去玩玩。想聽曲兒了、看戲了,只跟爺說便好。」

鴛兒輕搖了搖頭:「又不是主子,哪能如此?若是王爺想出去玩了,若是方便時,偶能帶著便好。」

王爺那手一頓,垂眼瞧了瞧她,只覺著她那兩眼清澈,這話說得自也順口無比,微斂了斂雙眼,那手又輕拍著,緩緩道:「有爺一日,自不能虧待了你。待咱們這回回去了……」

正說著,忽聽前面傳來動靜,小喜子在外頭道:「王爺!有急報!」

王爺披衣起身,忙忙的走了出去,鴛兒也忙爬了起來。

前方大軍埋伏於西進必經之路

上,這會子正截住了一支朝波臨汗那部而去的小部,俘獲奴隸二百餘人,家畜馬匹若干,正壓著朝大營方向前來。現下來的乃是回來報信的。

王爺忙傳人進來,調度營中種種事宜,備出接收那些奴隸之處。這一忙,直過了子時才回到後頭休息。

前面趙統分兵數處,堵得皆是那必竟之路,那七八部族皆打那處經過,幾是一打一個準兒。三四月間,捷報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