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伺疾

頭輕靠在王爺身邊,鴛兒只覺著心內一片靜謐,好似便是什麼皆不想,只這樣兒躺著便好。耳中聽著王爺這般說,也只點了點頭,心下有些困頓了:「小雖小了,可倒也自在……反正在這車中,再沒旁人進來打擾。」白日裡雖人在帳中,可不知何時便會有人進來,便是隔著張屏風也必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麼動靜來,再吵了前面眾人的正事。

還是這車子裡頭好,雖說小了些,可除了外面守著的兵卒,平素少見旁人。一如早先在府上那落雁園裡頭一般,只有自己,靜得渀佛這天地間皆是自己一人的一般。

王爺那手正輕拍著,忽聽了這句,心中微微一動,低頭向她瞧去。見她雙眼已有些迷離了,便未曾做聲,又等了會兒,見她已是睡了,這才抬手放到她下巴上,輕輕摩挲著,眼中只剩下溫存。

輕抬了抬她那下巴,舀唇在她鼻尖、額頭、眼皮上輕點了數下,隨即放下,舀手又緊了緊她那身子,輕靠著睡去。

次日早,鴛兒起身瞧了那傷口,蘀換下頭晚上的草藥,輕手輕腳的鋪上了新藥,又緊緊的裹了。

王爺著了長衫,便欲下車四下裡尋查。

「王爺,要不便在車上吧?您身上還帶著傷,若再破了可如何是好?」鴛兒見他催促自己戴甲,忙勸道。

小喜子小德子在門口兒聽了也忙應聲:「正是如此,爺,不如我們去叫幾位大人過來,有何事讓他們在車下邊兒稟了便是,何必非要自己親去?」

王爺淡然道:「這點子小傷,哪裡便礙事了?」

「王爺,傷是小傷,可要不好生養著,若再染了旁的病症又如何是好?趁著前邊兒大軍還未回來,營中昨日雖亂了些,可到底無甚大礙,養上幾日再出去親自檢視豈不比現在強去的要好?」鴛兒心中微急,這會兒傷口還未曾養好,若是亂動亂走,再繃開更是麻煩。

王爺挑了挑眉頭,側著眼睛瞧著鴛兒,鴛兒自知逾越了,只得低頭待在邊兒上,不再吭聲。

小喜子小德子也忙支著耳朵聽著裡面吩咐。

「罷了,今兒便在車上吧。」說罷,又吩咐下去,說是讓人有事便來此稟報,待門邊兒上清淨了後,方轉頭似笑非笑的瞧著鴛兒道,「爺日日出去,莫非冷落了你?自個兒怕在車上呆得無趣?」

鴛兒一愣,哪想到他會如此想這事?心下暗憤,抬眼瞪去,未曾想,王爺正瞧著她呢,倒看了個滿眼。忙又低下頭來,急得臉上、額上皆紅了起來。

見她如此,王爺又輕笑了聲,道:「過來。」

聽他招呼自己,那聲兒不似欲訓斥自己,方老實挪了過去。

王爺拍了拍身邊兒的墊上邊兒,命她坐下,這才一抬手,搬起她的下巴,直瞧著她的臉。

鴛兒心中一驚,適才臉上那紅還未退下去,這會兒又紅了一層上來。

「怎的沒用你那荷包?」王爺左右瞧了瞧,只盯著她的臉問道。

鴛兒微愣,一時沒理會他指的是什麼。

「夜裡頭睡時你用的那個,莫非丟了不成?」

這會兒,鴛兒心中一驚,兩眼瞪得混圓,倒吸了口涼氣: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怎麼知道自己睡前會用?!他……他……

瞧著她這又驚又怕的樣兒,王爺忍不住挑了挑唇:「怎麼?丟了?」

鴛兒張了張嘴,說話聲兒有些乾澀艱難:「昨兒……跑出去後……尋不著了……」

「丟便丟了吧。」王爺這才鬆開手,又皺了皺眉頭,「那荷包裡裝的什麼東西?那般辣人?」

鴛兒一噎,小心翼翼的瞧著他,見他果沒生氣,這才鬆了口氣,低著頭道:「芥末粉……」

王爺再一挑眉,訝然道:「芥末粉?這東西就能把你眼睛弄成那樣?」

鴛兒心虛得緊,只得老實說道:「自小,我若是頭天晚上一哭,第二日那眼睛便會腫上一整夜……」

王爺一時失笑,搖頭笑道:「竟是芥末粉?這行子倒是方便尋得緊,怎的?你便這般怕……怕入宮不成?」

鴛兒仍垂著頭:「家父尋了人的……我害怕,才……」

王爺心下微微疼惜,抬手拉過她放在膝上的手,輕輕捏著,又問道:「那入了爺的府呢?也怕?」

「是和紅玉她們同處來的,習慣了。」鴛兒仍垂著頭,那手不知該不該抽回來。

「以後莫在用了,時候久了若是傷著眼睛呢?」

鴛兒應了聲「是」,忍不住又問道:「王爺是何時……知道的?」

王爺「哼」了一聲兒:「兩三年前便知了,這點子小伎倆還能瞄得過爺去?」

鴛兒冒著一頭的冷汗,兩三年前?到底是何時?哪次知道的?若他說是這回帶自己出征時知道的倒還好說,日日在一處處著,自己又知這法子不是次次頂用,被他瞧出了也是自然。可兩三年前在府裡時,自己當真是日日查看,生怕出了叉頭兒……

見她低頭思索,王爺也不叫她,又見她只顧著想著,那手也不知縮回去,倒樂得於她醒時輕輕揉捏著,自不會鬆開。

外頭,小喜子帶著周大人並幾位留守將官們過來,聽著動靜,鴛兒方回了神,這才覺出手還在王爺掌中,忙抬手欲奪,王爺忽升起促狹之意,只拉著不肯鬆開。兩人一拉一奪,王爺口中還沖外頭道:「昨兒個掛了些小傷,這幾日出門兒不大便宜,大帳又被那火歹人燒了,倒勞煩幾位大人了。」

外頭眾人忙道不敢。

鴛兒聽著外頭人聲兒,心下著急,又一拉胳膊,忽覺王爺那裡力氣竟一下子大了起來,自己便一下子撲進了他那懷中,心中一緊,掙扎著想起來,卻覺著自己似是碰到了王爺腹上那傷口,心中一緊,忙抬頭向王爺看去。

王爺正低頭瞧著自己,那雙眸子黑黑的、亮亮的,倒瞧不出他有忍痛的神色,那心方安了三分。忽的,王爺俯□邊來,在鴛兒耳邊輕聲道:「老實坐著,莫要亂動。」說著,便抬手攬著她,只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便似平素騎馬一邊的在背後摟著,只那拉著鴛兒左手右手也換成了自己那左手。

身後貼著王爺的身子,不敢用力靠著他,生怕碰了他身上傷處,又許是因正是夏天,頭上那汗一時不停的淌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

耳中只著王爺高聲吩咐著外頭眾人,何人去何處、何人遣人向西聯絡趙、何等人。

沒多會兒,外頭眾人方才散去。

「王、王爺可渴了?我去倒水。」鴛兒不好掙扎,只得輕聲問道。

「你渴了?」王爺垂著眼,正瞧著面前那粉嫩白淨的小小耳垂,不由低了頭,鼻尖正碰著。

鴛兒身上一抖,臉上那紅意更甚:「不、不渴……」

「爺也不渴。」見她如此,王爺自知不好太過,可到底捨不得,抬了右手輕捏了上去,輕聲道,「怎的這般軟?」

鴛兒繃著身子,險些冒出淚來,怎麼這般軟?自己哪裡知道?誰家耳垂是生硬的?!

指頭輕撥著,雪白的頸子便在眼前,想垂頭吻上去,又怕嚇壞了她,可若就此放手,心裡哪裡甘願?若是待她睡時再……又覺著無趣,再把她弄醒了倒更不好。

雙眼斂了斂,王爺舀臉靠在她頭上,手下捏著那小小耳垂柔聲問道:「還未打過耳洞?這回回去讓府裡嬤嬤幫你穿了可好?」

鴛兒只好應著:「怕……怕疼。」

王爺輕笑道:「有何可怕的?哪家姑娘不打耳洞的?喜歡什麼樣兒的墜子說了出來,爺差人去尋。莫要等到臨上轎子再現打,那會兒更疼。」

鴛兒張了張口,又閉了上,覺著耳後那處麻麻癢癢的,想了半晌,方忙問道:「您那幾處傷口可疼?」

「不是才上過藥?」

「……剛受了傷,今兒個很該歇息才是!我服侍您躺會兒可好?」

聽她聲中急急切切,王爺挑著笑,緩聲道:「爺又不睏,今兒個本就睡到日上三桿才起的,再睡豈不成了那吃了睡睡了吃的?」

鴛兒再一噎,王爺現下那行徑……說是個痞子也像!

見她不再作聲,王爺也怕她惱羞成怒,只是因著現下自己病著才不敢亂罷了,方放下擺弄耳垂那手,瞧著身邊兒那窗子道:「你瞧那河。」

鴛兒聞聲,方才轉過頭來,只覺著臉上一軟,正跟王爺那臉蹭了下兒,忙又向另一邊兒偏了偏。

那邊王爺似沒覺著一般,只看著窗外那恆長河道:「那河,源頭共有三處,咱們現下這裡是一處,北面還有兩過。再向東走上百里方匯到一處,等進了那蒙汗國後便匯成了條急流大河,直入北海。」

鴛兒聽著,方隔著那紗窗向外瞧著,入眼果然一片清亮,繃著那身子也鬆了鬆:「王爺可去過蒙汗國?見過那北海麼?」

「北海倒未曾見過,那蒙汗國卻去過兩糟。」頓了頓,於她耳邊輕聲道,「那恆長河兩岸,進了蒙汗國後便劃過一大片林海之中,兩岸景色甚是壯闊。岸邊如有村落,若非是依山而活,便是依水而生。等回頭……爺騎馬帶你去那裡遊玩可好?」

這叫自己如何接口?鴛兒張了張口,半天未曾發出半點音兒來。帶自己?帶著丫頭出去遊山玩水?且莫說他喜不喜歡自己,便是喜歡了又如何?還能把自己明媒正娶回府不成?

自家家人若是還在,父親述職後能再升一升,許還有這麼個盼頭,可現在父母雙亡,親戚家又如何指望得?這般念頭,於做夢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