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鴛兒便嚇了一大跳,她只當王爺已回去了,卻不想仍在門外頭立著。人就站在那雪裡面兒抬頭看著天,動也不動一下!身邊兒那小喜子幾人也只得站在雪裡,愁眉苦臉的跟在一旁,身上落滿了雪卻也不敢動上一動,聽見門兒響,抬眼瞧來,見是鴛兒,一個個兩眼亮了起來。
「如何?」王爺似也聽著動靜了,只那眼中深沉如水,再不見底。
鴛兒心裡一揪,咬了咬嘴唇照實答道:「藥餵下了,只是……不大咽得進去。」
王爺那裡閉了雙眼,深深吸了口氣,他是打那死人堆兒裡爬出來過的人,自是知道這人若是連藥都咽不進了,那……
鴛兒見他這般,心下也跟著沉了又沉。這容嬤嬤,雖平素淡淡的,可到底是關照過自己的。且自來到這世上至今,除了這嬤嬤外,竟再無一人似她般對著自己。
想了想,又見王爺仍在那雪中站著,竟似欲一直守在這裡一般。想了下,上前了兩步:「王爺……」
「你先回去歇息吧……府裡女人雖不多,倒還有幾個能過來伺候的。」
王爺自己一動不動的呆在這兒,卻讓自己去歇著?鴛兒輕歎了口氣:「那王爺呢?」
「我?」王爺仍看著那扇門,苦笑了下,「我這命,是嬤嬤打從火裡撈回來的,如今不過為她站站罷了……」
聽著這話中帶著好似無盡的傷痛一般,鴛兒心下先是黯然一陣,忽抬頭問道:「王爺,可願行險招?」
王爺愣了下,低頭看著她道:「險招?何意?」
鴛兒咬了咬牙,道:「嬤嬤現下是身子發熱散不下去……只怕便是用藥醫好了,這燒得久了……以前曾聽過一個法子,舀那雪往這發熱不止的人渾身上下擦去,擦紅了身子,許能降了熱下去,只是……我也未曾見人用過,不知使不使得。」
王爺靜靜瞧著她,那雙眼一眨不眨,似想瞧她能拍著胸口下著保證一般。可這法子乃是鴛兒打電視上瞧來的,有沒有那可行性尚未可知,現在……
「罷了,就當是死馬當做活馬醫吧。」許久,直待鴛兒身上也落得薄薄一層的雪,王爺才輕歎了一聲兒,忽高聲道,「你們幾個,乘幾盆子雪送進去。丫頭……辛苦你些了。」
法子是自己出的,自當自己去做,鴛兒點了點頭,轉身又回去了。
幾個小太監忙尋了木盆,打從院裡角落處乘了那乾淨的雪,乘了好幾大盆備在門口兒聽著裡面兒的吩咐。
鴛兒不及換衣服,便抬腿又進了屋裡頭,跟那媳婦說了法子,二人忙把容嬤嬤身上的衣裳除去,那媳婦端了盆兒雪進來,二人便一人一把的抓起,先打那四肢不住搓動著。
站在院當中,王爺只盯著那門兒,忽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仍住在那宮中,鋪天蓋地的火紅色,渀佛能吞進這天地一般的肆意燃燒著。
瘋狂的女子站在那火中放聲狂笑:「皇上……皇上來啦……看這大紅,本宮便是那皇后了!」
火舌朝著自己襲來,忽一個女子撲進火裡,手中那浸濕了的大衣裳死死裹在自己身上,一把抱住自己便向外衝著……
直到出了那宮殿,身上那衣裳只是溫熱的,可抱著自己那人……卻一頭栽倒在地上。
「我從不信神佛……卻信你,丫頭,你定要帶她回來……」
一遍遍的搓著,不時舀那巾子又擦著身上的水。除了早先那媳婦,小喜子幾人又尋了兩個手腳利落的媳婦過來,四人一齊忙著。
搓了又搓,擦了又擦,那人就似睡熟了一般,只閉著眼睛再不動彈。若非每過一會子就摸摸鼻息方知這人還是活著的,恐怕這四人皆要當她是不是早就去了呢……
這一忙,整整一下午過去,直到那天色大黑了,還未曾停手。
「降了降了!姑娘,你看看!」一個媳婦舀巾子擦了擦手,過來摸了摸容嬤嬤身上,忙低聲道。
鴛兒也忙接過毛巾子,在容嬤嬤身上幾處摸了摸,覺著確是變溫熱了,這才鬆了口氣,頭一歪,竟靠著那牆邊兒睡了過去。
幾個媳婦一驚,忙叫著過去瞧她,見是睡了,這才鬆了口氣。
一個道:「既降下來了便先莫再弄了,不然反倒不好。」
「倒也是,先出去跟爺回一聲兒,再餵了藥吧。」
見門開,那三個媳婦竟一臉疲憊全走了出來,王爺忙上前二步。
「燒已退了!」
聽著這話,眾人齊齊鬆了口氣,幾個小子還雙手合什的念叨起了神佛。
王爺聽了,拔腿便進。幾個媳婦暗鬆了一口氣兒,裡頭那嬤嬤的衣裳已經穿好,又蓋了被子,倒是不礙得了。
進了屋,正瞧見那丫頭坐在床裡邊兒,靠著那牆閉著眼睛。王爺微愣了愣,幾步上前,先伸手摸了摸,覺著容嬤嬤那額頭確是不燙了,鼻息也變得平穩了起來,這才鬆了口氣,再抬手去輕推鴛兒,口中喚著「丫頭」。
剛叫了兩聲兒,便聽著後面邊一個端藥進來的媳婦輕聲道:「姑娘累壞了,一見嬤嬤已不發熱了方鬆了口氣兒的睡過去了。」
王爺這才鬆了口氣,見那媳婦再餵藥時,竟再沒似早先一般的流出多少,更是心下寬慰了不少,低聲吩咐著:「再請許大夫來看看。」
小方子聽了,忙退了出去。
想了下,見容嬤嬤這裡確是安穩了許多,王爺彎著腰,將那丫頭抱了過來,打橫抱起,又讓人在她身上多披了幾件衣裳,就這麼自己一路抱著回了秋鴻居裡面,只放到了自己那床上,蓋好被褥,方才又回了那院兒。
許大夫再次進府,原本當是那嬤嬤已快不行了,卻不想,一見了那人反倒驚了一跳。
「這……燒竟退了?!」
王爺沉聲道:「正是,現下脈相如何?」
許大夫定了定心神,又號了號,方道:「雖虛,倒不礙得,白日那藥倒不用再吃了,在下再去開上一副慢慢靜養著便好了。」
聽許大夫如此說,王爺方放了心,送許大夫出了門,一轉身,竟見那容嬤嬤微微睜了睜眼睛。
「嬤嬤?!」王爺愣了愣,忙上前數步湊到床邊兒。
「王爺……」醒來了只覺著頭腦發沉,容嬤嬤便知自己應是病了,「王爺莫要來此,想是病了,再過了病氣……」
王爺鬆了口氣,坐到床邊兒低聲道:「已無大礙了,不過是發了熱,這會兒熱下了便好了,非是那過人氣的病症。」
容嬤嬤閉了會兒眼,方才睜開,道:「只這一病,倒耽擱了爺的正事兒……本已做著了,那東西費時些,這一病……倒怕耽誤爺的事兒……」
王爺輕笑了下:「倒不必太急,只管養好了病才是正理兒,那事……不行便差旁人去做,雖及不上嬤嬤,卻也不大差了。」
容嬤嬤輕搖了搖頭:「這事,不好遣人去做……」
「那也不急,還幾個月的時候呢,只在那之前得了便罷了。」說著,王爺輕歎了口氣,「您只管好生養著吧,以後,自會好好孝敬著您……」
「老身不圖這些……」容嬤嬤再搖頭道,「爺,下去歇息著吧,有旁人在便好,莫要累著了您……」
王爺起身離去,容嬤嬤雙閉了會子眼,方才睜開,低聲招呼守在屋裡的一個媳婦:「什麼時辰了?」
「戌正了,嬤嬤渴了?熬有的粥,可要用些?」
容嬤嬤輕搖了搖頭:「我這是發熱?」
那媳婦臉帶餘悸道:「嬤嬤這回可是……要不是那鴛兒姑娘出的意兒,忙了這多半日……熱再不退……唉。王爺在外頭站了一下午呢,待您好了這才鬆了口氣兒呢。」
容嬤嬤微愣了愣,只當自己是病了,睡了這一日,卻不想反倒凶險了些。嘴邊溢了一絲苦笑出來:「又不是什麼富貴命,上了歲數了,這是保不齊的……只是辛苦了爺……那丫頭出的個什麼主意?」
媳婦忙忙的說了,後又笑道:「那丫頭睡著了,還是爺一路抱著回的屋呢……府裡這會兒都傳遍了。」
容嬤嬤淡笑了下:「個人有個人的福分……我乏了,再睡上會子。」
回到秋鴻居,進了內室,見那丫頭仍睡在床上,想是累得厲害尚未醒來。王爺也未叫人伺候,一個人把衣裳褪了,湊到床邊兒,才見這丫頭身上的衣裳也是白日的,身上沾著的那藥、雪水,這會兒已經半乾了,把那衣裳弄得倒污濁不堪。
忙輕手抱起,輕柔解著。
想了想,又到了外間,招呼小德子去預備些熱水進來,自己端了進來,擺淨了布子,給她擦著臉、手、胳膊。
想了想,又將她中衣解了,想給她擦擦腿上身上沾著那湯藥的地方,只這男女有別,雪白一片映入眼中……哪似平素鴛兒給王爺擦身子時般鎮定?
嚥了嚥口水,王爺強壓著心裡那團火,微側著臉貼了過去,舀布子給她身上輕輕擦拭著,雖不敢直視,卻到底也瞧進去了不少。中衣雖是褪了,剩下那小衣卻死不敢再褪,再褪……那這丫頭便會連骨頭帶肉的被他吞進了肚,再不剩半口出來。
將將擦完,那手一抬,手背處正碰著白嫩大腿,王爺忙起了身,好歹把那布子丟進了盆中,端著盆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