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聽著王爺走了進來,又聽著外頭張公公那哭嗆透著陣陣哀意,鴛兒只覺著身上發緊,早先那定好了的心思,竟生出一絲無力之感。她是想走,可就似現下這般,除非是王爺棄了她,不然,天下雖大,她哪裡又去得?

進了屋,見那丫頭似是驚著了一般,只抬著頭,滿眼皆是驚駭神色,王爺腳步不禁頓了頓,站在屋裡,只瞧著她。

待外頭那張公公已被幾個小子攙了出去,院裡院兒皆靜下來後,方上前走了兩步。

鴛兒忙垂了頭,適才聽著……這事兒,竟似是不許人在府裡提的?卻又是為何?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可……難不成竟是因著自己?

正想著,就覺著那王爺近了兩步,心中微顫,忙朝後頭錯了錯。

見她這般模樣,王爺微張了張口,旋即又閉了上來,抬手向她臉頰伸了過來,這回再未似往日那般的只搬著她那下巴,竟是大手貼著她那臉邊兒,輕輕捧起,拇指在她臉頰上輕揉摩挲著:「為何非要離府不可?」

鴛兒張了張口,竟發不出半絲聲兒來。由頭到尾,王爺皆沒說過這半句「喜歡」,他不說,自己這份擔心若是說出來了,那便是自己遙想於王爺。可雖未曾說過……他這一舉一動,這兩年多對自己的這番樣兒……她便真是個呆子,也會覺不出對來!

早先不想,那是不敢往那處想,可現下……卻容不得她不想了,她大了,王爺也要娶妻了,這府裡斷不能再呆了!

「王爺,鴛兒粗鄙,本不伺候不好人,王爺寬厚大度方能容得……若是等貴人入府,似鴛兒這般的哪能擔此重任?屆時,伺候不好怪罪下來是小,耽誤了爺的正事兒是大,故此……大著膽子,求王爺一份恩典,放我出府自去……」

王爺那大手停在她那臉頰上,聽著這話,雙眼微瞇了瞇,彎了腰身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爺於你有何心思,你會不知?」

聽著這話,鴛兒一驚,猛抬起頭來,只覺著面前那男子雙眸深沉似水,再不見底。

有心思……知道他有這份心,這便夠了,至少非是自己當真在這處胡思亂想得便好……

想著,忍著心內一片酸楚,復又低下頭去:「王爺厚愛,實難……消受。」

「有爺一日,自會護你周全,亦會……寵著你。在這府裡,但凡是誰,亦要聽本王的話,自不會讓你委屈了去。」王爺那聲兒仍是低低的,可那雙目卻只盯著她那側臉,似是擔憂,似是難受,亦似是緊張。

鴛兒輕搖著頭,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氣,把那平素壓在心頭的話一股腦的倒出:「王爺,鴛兒出身雖低,卻亦是大家女兒。雖未求著大富大貴一步登天,卻也盼著夫唱婦隨……絕不願,等哪日里許了人家,卻眼瞧著自己那夫君同旁的女子歡好恩愛。亦不願意……有朝一日若得了自己孩兒,卻眼睜睜瞧著他們管旁人喚做母親。」

這話一說出,心中便是一陣坦然,這話聽了,隨他高興與否。自己本就是這般想的,更是如此打算的,便是有違這世道亦無怨無悔。若只因著這兩句他便打殺了自己……如此「情分」,不要也罷。如此世道,不存也罷!

這話入了耳,王爺先是愣了愣,隨即,宛若天雷一般,直震得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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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年自己剛滿四歲,滿院子亂跑著,淘氣異常。瞧著院兒裡頭一顆梨樹生得有趣,抱著那枝幹便往上爬,一個沒留神,便摔了下來。

身邊兒那些宮女嬤嬤皆嚇得面色發白,只怕母妃打罵。

抱著那腳上的傷,咧著嘴巴,卻硬是不肯哭。

母妃行來,瞧著自己倒在那地上,正抱著右腿,仔瞧了那傷處,皺著眉頭,似是嘀咕了句:「怎的這般輕?」

隨即,忽打懷裡取了只簪子,照著自己右腿那膝上狠戳了下去……

暈過去前,只聽著那般熟悉的聲音喚著:「快去請皇上過來!十六皇子被歹人所刺!」

八|九年後,那空蕩蕩的宮中只剩下那個仍著著一身粉衣的女子,這宮裡頭幾沒了那伺候之人。

「母妃,當年為何要舀簪子刺兒傷臣的腿?」少年呆呆立在窗邊,瞧著那對鏡梳理的女子。

那女子衝著鏡中左右瞧著,聽著這會話,皺起了眉頭:「兒子又如何?只要恩寵不斷,莫說一條腿了,便是命,舀去了就舀去了。」

抬眼瞧著那鏡中之人,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自己於她,不過是個邀寵之物罷了。孩子於她,不過是些些手段罷了……便如她親手掐死的,便如她狠心舀簪子戳的……

「哼,若非老十六那腿,皇上又怎肯廢了那賤人?」說著,那女子又自笑了起來,如花枝亂顫著,「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日後還可再生……呀,皇上一會兒便來了,快、快些把我那衣衫備好!」

靜靜瞧著鏡中那女子,少年開口輕道:「母妃,皇上已崩了。」

那女子正理著衣衫髮飾的雙手一頓,眼中一片迷茫,隨即瞪大了雙眼:「不、不可能!」

「先皇三月前便已崩了,三皇兄繼位,已命兒臣鎮守西北邊關……兒臣,特來向母妃辭行。」

那少年口中之語,似是未曾入了那女子耳中一般,只一味搖著頭:「不、不!本宮早晚能做皇后的!皇帝昨兒晚上才來過……你是何人?竟敢戲耍本宮?!來人啊!將這歹人拉出去亂棍打死!!」

任那女子聲嘶力竭高聲喚著,又哪裡有半個人進來?

女子形若瘋狂,於那殿中左搖右晃,將桌上的、几上的,種種物件丟棄於地上。

那火,是何時起的,自不知曉,只知道一回過神來時,週身便皆是火了。

瞧著緊抱著自己那人的臉孔已經是漆黑一片……若非是她,自己怕是此生再難相信這世上女子了吧?

生母方是如此,何況其他?宮中種種齷齪噁心不過如此,何況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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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時,眼前那丫頭仍垂著頭,臉上反倒一片平靜,竟似是認命了一般立在眼前,只等著自己發落一般模樣。

想要什麼,直管說,爺能給的必會給了。只莫要似那些暗中設著套,使著那見些不得人的手段便好……

想著,忽鬆了口氣——

本王信你,便如信她一般。

鴛兒只立在那處,等著王爺發落,莫管那結果如何,恐怕由條今日起,便再瞧不著這個人了吧……

正想著,面前那人忽彎下腰身,打橫抱起自己。鴛兒心中一驚,納悶抬起頭來瞧著他。王爺那大手此時有些發涼,可面上卻平靜異常,斷無氣惱之色,更不似適才那般深沉如水再瞧不懂的模樣。

只覺著身後一沉,竟已被放到了床上,那王爺也未曾褪去衣衫,便壓了過來,雙手各支著自己身子兩側,臉對著臉,只細瞧著自己,柔聲道:「本王若是許你正妃之位呢?」

鴛兒愣了愣,心下一震,又暗了下去,垂下雙眸輕搖了搖頭:「王爺,鴛兒自知身份,從小未經過見過,萬擔不起的……皇上既已下旨,便非是王爺一人之事。這府中數百口子性命,豈能因著一個女子斷送了?且那旨上之人……又何其無辜……」

王爺只聽著,她見聲兒越來越低,最後那話已輕不可聞,忽沉□子,向她唇上吻去。

鴛兒先是一愣,忙轉頭躲著,卻又覺著那人的雙手朝自己抱來,箍在自己頭後、頸後,再動彈不得分毫。

唇上軟軟柔柔一片,帶著絲旖旎,身上那人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只得開口換氣,卻忽的,一條軟舌奪門而入。

王爺顯是早前未曾親吻過,先是只舀那舌亂轉著,不一會兒方找著了竅門,輕捲著那香舌,一下下的吮著吻著。箍著她頭頸那雙大手也分出一隻,順著她那背脊緩緩向下,溫柔摸著。

好半晌,方才鬆開,瞧著懷裡那小人臉微紅著,眼中帶著動情霧氣,王爺心中微沉了沉,柔聲道:「可還想走?」

鴛兒抖了抖,將頭轉向另一邊,咬著唇,狠心點了點頭。非是她不信她,只是,聖命難為,她不想真個讓王爺去頂撞當今,且以她這身份,最多不過做個側室便了,哪裡能當王妃?

「好,本王放你走。」

聽著這等了許久的話,心中卻無半絲欣喜,猛轉回頭來,只愣瞧著面前那人。王爺那臉上仍是平淡如昔,只多了絲寵溺,多了絲溫柔意兒。瞧著自己那眼神亦是如此,可他這話……

張了張口,終沒問出來,只道了聲:「多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