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秋葉同小丫頭子一同取了那點心回來,小心放到石桌上的果盤邊兒上,垂手立在一邊,老實站著。
鴛兒抬頭見了,便叫她過來:「你成日家在跟前伺候著,也太老實了些,一會兒等紅霜回來了,你們兩個自去轉轉玩會子。」
秋葉聽了,臉上帶著三分喜意,抬頭看向鴛兒,忙道:「謝夫人賞。」
「不過叫你玩會子去,哪裡便是賞賜了。」鴛兒笑著搖頭。
話音剛落,那紅霜便帶著小丫頭子打著熱水回了來。蓮衣笑道:「且給我吧,夫人讓你跟秋葉自去園子裡頭鬆快鬆快呢,這裡有我伺候著。」
紅霜聽了,亦是一愣,向鴛兒看來,見她笑著衝她點頭,自己那臉上亦帶著喜意,一個梨渦鑽了出來,大方笑道:「謝夫人,那我們便去玩了!」
見那兩個丫頭拉著手兒離了亭子,鴛兒便也遣了小丫頭子們,讓她們自在園子裡頭玩兒去,只別胡亂淘氣便好,身邊只留了一個嬤嬤並荷衣伺候。
「這兩個倒真個用心伺候著,若不是知道裡頭有個鬼,倒是真個得用呢。」荷衣倒了茶,拿在手裡頭摸了摸,見稍稍偏熱些,正合鴛兒胃口,方小心遞了過來。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著呢。」鴛兒輕歎了一聲兒,把那兩個丫頭調到了身邊兒,這些時候日日細瞧著,並無半分違和之處,要是這兩個中真沒那內鬼,倒真個可得用,可偏偏又讓人放心不得。
那嬤嬤亦道:「一個爽快,一個老實,倒盼著那作怪的非是她們才好。」
鴛兒聽著,只垂著眸子,凝眉思索著,過了會子,便又掛上了笑意,拿著那茶細細吃了。
秋日農忙,左近那田地裡頭的收成已陸續報了上來。這幾年雨水足,北邊兒蒙汗國中又無戰亂之困,地裡頭那收成自是無妨,正是豐年連著豐年。
下頭奉上那過年的、打從蒙汗國置辦的、從南邊置辦的年貨,皆陸續送到了府上。
有了這檔子事兒,王爺便時常帶著鴛兒一同去那庫房清點。再將家裡處處置換了擺設陳列。正房之中,亦把那過了氣的物件換下,又或有何用得久了、沒大動的東西分發下去再換成新的。
一些衣服料子,府裡頭主子使不了的自發給那貼身的丫頭做冬衣使。貼身的那丫頭媳婦得的自都是上好的。
蓮衣拿了幾盒子香粉胭脂出來,向鴛兒問道:「夫人,這是頭年間的了,這幾盒子還沒大動過呢。」
鴛兒平素不愛動這些東西,她自個兒不喜歡,王爺亦不愛聞這股子脂粉味兒,雖說得的是那上好的,可到底沒用慣。故,只略使了使便叫丫鬟收拾到了一邊兒去了。
鴛兒抬眼看了看,只道:「你們幾個分了吧,給荷蕊也送去一份子。」
蓮衣忙笑道:「那我們可佔了夫的便宜了!這般好的東西都是打從南邊來的,咱們這裡想買都沒處買去呢!」
鴛兒笑了笑,道:「那還不快收了?再分給秋葉紅霜一點子,回頭我那裡還有不用的,還不是得便宜了你們?」
幾個丫鬟聽了,笑著過來謝賞,便抱著那堆東西到外間屋子分派去了。
鴛兒細瞧完了那些進上的料子,讓針線房上的拿回去按她說下的樣子慢慢做著,在屋裡頭呆得煩悶了,便起身出去,到院子裡頭鬆快鬆快。
一出了屋子,便聽著那幾個丫鬟笑聲兒打耳房傳來,鴛兒聽了,緩步過去,站在門口的小丫頭忙打了簾子,一進去,便瞧見那四個丫頭擠在床上,胭脂香粉已經是分派好了,這會兒正各自拿著相互聞著味兒呢。
見鴛兒進了來,忙打床上起了身兒,沖鴛兒福了福。
「既分了,你們也打扮了與我瞧瞧?」這東西自打到了手裡,鴛兒還沒怎麼用過,也不知這行子畫出來會是個何沖模樣?
拜堂那日臉上雖化了,可那日間她還以為真個裝成嫁人的去糊弄那歹人呢!哪裡會去細瞧自己臉上畫成了何種模樣?
聽了鴛兒這話,那幾個丫鬟臉上皆帶了一抹嫣紅,一個個的垂著頭,竟扭捏了起來,倒瞧得鴛兒好笑了起來:「莫非還不願意裝扮給我瞧瞧?想等著回頭打發你們出門子給扮給姑爺瞧不成?」
這話一出口,那幾個更是羞得臉上欲滴出血來,蓮蕊嗔了一聲兒:「夫人……竟將我們打趣起來了……」
鴛兒笑著坐到了床邊兒,抬眼促狹道:「既不是只為了給那姑父瞧的,那便在這便先給我畫出來瞧瞧,看看哪個手巧的,趕明兒也給我畫上看看可好。」
聽夫人這般說了,幾個丫鬟這才打起精神來,能給夫人上妝打扮那可是有臉面的事兒,既然夫人發話了,那便動了起來。
一個個淨了面,便各自裝扮了起來。
鴛兒從未見過那古人如何給自個兒梳妝,只坐在一邊好奇瞧著。
四個丫鬟各自給自己臉上撲了香粉,隨即拿手心兒揉勻,再給臉頰上抹上胭脂,唇上點了,再畫著眉。
雖說四人皆是這般行動,可到底有個高下之分。
蓮衣梳頭乃是上好的,可這給臉上上妝到底不如荷蕊,再瞧那兩個,紅霜自是比那有些木訥的秋葉要好些。
鴛兒起了身子,離得近了,細瞧了瞧幾人的臉面。
四個丫頭自己畫好後,又拿著鏡子仔細瞧了,何處有那不大妥當之處再細細收拾著。
畫好了之後,便一順立在鴛兒跟前兒,讓她查驗,打左瞧到右邊兒,鴛兒笑著點頭道:「都是好的,看來平素倒是委屈你們了,打扮打扮一個個的果是嬌俏了許多。」說罷,又對蓮衣道,「去那前幾日收起來那四美湘竹扇子拿來,你四人一人一把。」
蓮衣聽著一愣:「夫人,那扇子太過精美了,奴婢們哪裡消受得起?」
「不過是給人用的物件罷了。」鴛兒笑著搖頭道,「我那裡還許多呢,在這鄉里頭又沒什麼親戚走動,收著也是白放壞了,給你們使喚倒還物盡其用了。」
蓮衣這才出去取了回來,四人一人收了一把,又衝鴛兒拜著謝過。
輕歎了一聲,鴛兒這才起了身子:「你們玩兒吧,我出去轉轉,成日家要你們伺候著,今兒個得了空出去逛逛也是好的。」
聽著不用自己伺候,四個丫鬟忙又送了出去,這才收了東西搭伙進園子裡頭逛去了。
鴛兒出了正屋,身邊那許嬤嬤忙過來伺候著,預備跟著伺候,鴛兒一伸手,搭到許嬤嬤胳膊上,趁著她過來扶著的功夫在她身邊兒低聲吩咐了一句,那許嬤嬤一愣,隨機好似沒聽著是的,臉上又歸了平常的神色。
「成日間只在平地裡呆著,去老爺那處逛逛吧,登高遠眺,倒是能瞧出好景致呢。」
聽鴛兒說罷,許嬤嬤又忙對兩個小丫頭子囑咐著了幾句,等那兩個領命出去時,又高聲囑咐了兩句:「讓廚房多預備出一份子點心,老爺還在墨香軒呢。」
緩步在園子裡頭走著,左右瞧著那兩邊兒景致,不一會兒,便行到了墨香軒下頭,一步步踩著那青石板子攀爬了上去。
「你怎的過來了?這山雖低,到底也累人些。」王爺聽說鴛兒上來了,忙迎到了門口。
「不過是個矮山坡罷了,平素越不動彈,那身子骨反倒越懶了呢。」說罷,隨在王爺身邊兒,一同坐到椅子上邊兒。
小德子給二人奉上茶水,便欲出去候著,只聽鴛兒道:「我同爺有要緊話兒說,你在外頭守著點兒。」
小德子忙垂頭應了聲是,人退出去,仔細關了門,又往邊兒走了兩步。
王爺眉頭微挑,待小德子出去了這才低聲問道:「怎的了?有何要緊事?」再過一個時辰自己便會回去正院兒,連這一個時辰都等不得了,想必是真個有要緊事生了。
鴛兒這才轉過頭來,亦是低聲說道:「爺,恐怕找著了。」
王爺微愣,隨即兩眼亮了亮,又皺眉道:「是哪個?」
「紅霜。」說是「恐怕找著了」,可鴛兒說出這名時聲音篤定得緊,若無把握,定不會如此。
「如何發現的?她可警覺了?」王爺忙問道,一共兩個丫鬟,左右必有一個是那奸細,早先只是怕萬一那奸細未曾混進府裡頭來,這才不敢動手,不然,直接抓了,管他是與不是,拿各種手段審上一陣子也必能得了。
「警覺與否……還不知道。」鴛兒輕搖了搖頭,又道,「今兒個收拾東西時翻出了幾盒子胭脂香粉,便賞賜給她們了。因我平素不愛用這個,便讓她們直接畫給我瞧瞧。那紅霜用香粉時,我正在跟前兒,瞧見她……」說著,便拿那手在自己耳前臉邊兒由上向下畫了一道,「她這兩邊兒竟卡了粉。」
「卡粉?」王爺愣了愣,沒太理會她這是何意。
鴛兒點點頭:「是順著臉邊兒粉卡了淺淺的一圈兒,我細瞧了眼,沒做聲兒,過會兒又見她畫完了之後拿著鏡子細瞧了,趁人不注意的功夫又拿水沾了布子沿著那兩邊兒細抹了,後頭再瞧時,那處便與尋常無異了。爺,我怕她是帶了人皮面具什麼的……」
王爺聽了,忽的一下站了起來,那眉頭皺得更緊了,眼中冒出些個寒光:「竟是帶了面具……」
鴛兒忙抬手握了他那手:「我出門兒時讓許嬤嬤盯著她些,讓她們進園子裡頭逛去了,又賞給她們四個東西,只盼著她沒覺出我瞧出不對來了。」
王爺緩緩點頭,看著鴛兒道:「果還是女子心細些,你暫且別動。她進這府已經半年有餘,雖有那面具,卻還不知她同外頭怎生聯絡的,我再遣人死盯她兩日,不管有無動靜,十月前必拿下她。」
鴛兒心裡緊了緊:「因著屋子裡頭暗些,那粉若是一時沒瞧清楚……」
王爺抬手打斷:「無妨,便是錯了又能如何?雖說是條人命,畢竟是府裡頭買回來的丫鬟,就是錯了,多賞賜她些銀子,回頭打發到外鄉嫁人便是。現下疑處,一是她臉上可是帶了面具,二是她口中可有毒牙。回頭弄暈了,若錯了她自己亦不知道,若無錯,那便直接拿了。」
聽他這般說了,鴛兒這才鬆了口氣,輕點了點頭。
外頭小德子高聲詢問著,說是已經取了點心過來,可要送進來。王爺方命人進來,夫婦二人坐了會子,方一同移步下了山,回那染秋院中去用飯。
園子裡頭,處處綻顯著秋意,打從冬湖出來的一道溪流,從著園子裡頭拐著,帶著火紅的秋葉一路打著轉兒的向下遊蕩漾而去。
次日間,用罷了午膳,鴛兒懷裡頭抱著寶姐兒,在那臨窗大床上頭玩耍著,直到女兒臉上顯出睏意,那小腦袋點吶點的,迷糊間竟欲睡了,這才把她交到李秋水懷中,抱著離了屋了。
李秋水出了門兒,鴛兒抬眼,正看到蓮衣先是向自己瞧了一眼,隨即又向那秋葉紅霜看了一眼。心思微轉,隨意找了兩個由頭,讓那兩個丫頭出去辦事,這才瞧向蓮衣。
蓮衣立在床邊兒,見那兩個離了屋子,這才低聲道:「夫人,昨兒個您讓我們出去玩耍,我是同那秋葉一遭走的。行到了那園子中的湖邊兒上,因著我們瞧著那兩邊兒的菊花開得好,便想著采上幾枝回來插瓶使喚方分頭去了。分開之後,奴婢卻瞧見她採了一會兒,竟走到了那湖邊兒上,打從水裡頭不知撈了個什麼來,甩了上頭的水,便收到了懷裡頭!」
鴛兒一愣,詫異挑著眉頭問道:「事後你可有問她?」
蓮衣忙道:「她回來時,那腳邊上的裙子濕了一塊兒,我問了她,可她說是走到湖邊兒一個沒注意,一腳踩了進去,更沒提她從那水邊兒取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