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聽著蓮衣那話,鴛兒那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昨兒還當那紅霜是奸細,可這會子那個秋葉亦鬧了這麼一出。

兩個丫頭,難不成還都是探子不成?!

想著,那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蓮衣心裡頭忐忑不安,不由得低聲詢問著:「夫人,可要叫她直來問問?」

鴛兒靠在背後那軟墊子上頭,雙目微垂著,纖細手指不禁在自己那膝上輕畫著圈兒。

一個是瞧出似是有些不對,可昨日那房間中瞧著或不清楚,或是上妝時因著什麼,那粉才會起了那麼一圈兒邊也是有的。

另一個則是偷偷到水邊兒去取了什麼東西……

若是二者只有其一,只抓住那一個也便罷了,可這會子,不出是不出,一出竟就是兩個。

眉頭微皺了兩下,隨即便又鬆開了。

鴛兒抬手取了面前幾上那茶水,挑眼道:「去把秋葉叫來。」

一個是有著人證物證的,便是查問後沒發現什麼由頭亦是無妨。另一個只是自己疑慮,要是沒打那臉上揭下東西,又或是沒找著毒牙,反倒說不清。

且秋葉這事兒自己問得,紅霜那事,自己萬萬詢問不得。

既然如此,便是打掃驚蛇又如何?

那兩個丫頭已回了院子裡頭,聽著夫人叫秋葉,秋葉愣了愣,忙隨著蓮衣進了正屋兒之中。

鴛兒見人來了,也沒抬眼瞧她,只把那手中的茶慢慢吃了,方把杯子放到几上。門外頭的紅霜跟幾個小丫頭面面相覷,立在門外頭只聽著裡頭的動靜,並不敢亂說亂動。

直站得秋葉心中發緊,頭皮陣陣發麻時,鴛兒才對立在一邊兒的蓮衣道:「你下去,把她們也全都帶下去。」

聽著裡面兒的動靜,再看蓮衣沉著張臉出來帶了自己等人出了正房,幾個小丫頭一個個臉上煞白,許是那秋葉犯了何過錯,夫人那裡正要發落呢!

又想起那晚上惦記著賴上老爺想要被抬舉起的方玲,小丫頭們一個個灰白著臉,匆匆出了屋子,再不敢多聽多看半眼。

被夫人知道了什麼還好說,要是被老爺知道了,那便是要直接發落的命了!

鴛兒待人皆離了,這才挑眼看著立在床邊兒的秋葉,臉上帶著一絲淺笑,淡淡道:「說吧。」

說……說什麼?

秋葉急得腦門上皆是汗水,這會兒人已經蒙了,哆哆嗦嗦的抬起了頭,正對上鴛兒那看似溫柔笑易的臉,腿下一陣哆嗦,「撲通」一下子便跪到了地上。

鴛兒心下默然,她真心沒想嚇人吶,不過是想問問……莫非是自己現下變得這般很嚇人了?

抬手剛剛摸到自己臉頰上,便又匆匆放下了,輕嗽一聲,緩聲道:「昨兒個去水邊兒做什麼去了?」

聽到這裡,那秋葉身上方又一哆嗦,直把頭磕到了地上,心內急轉了轉,只得咬牙道:「並……」

「可莫要說你沒從水裡拿出了什麼來。」說著,鴛兒垂著眸子在她伏在地上的頭頸上掃了兩眼,「早前兒我身邊兒丟了點子東西,不過未曾聲張過,只叫人暗中小心些。丟的那行子不大,也不知被哪個促狹的給藏了起來。你人老實,看著也本份,不似那偷奸的,我原也不疑你。不管昨個兒你拿的那是什麼,這府裡頭私相傳遞暗藏體己什麼的,卻也不容得。有了何事直管過過明路,不然我也護不得你。」

鴛兒這話說罷了,那秋葉雙腿一軟,直跌倒地下,又一下下的扣著首,顫聲道:「夫人,那……奴婢並沒拿過什麼……只是前兒個紅霜姐姐同我說,說是……府裡有個小廝同她有些私情,二人先不敢過明路,只等著伺候好了老爺夫人再去求恩典。可少不得交待些體己,又不敢當面兒交割,便央求了奴婢。

「奴婢雖覺著不妥,可因著我們二人是同進府中,之後又直在一處,這才幫著她取了來……她只說是那小廝給她打外頭尋來的小玩意兒,並非是私藏了府裡的東西。」

聽她一口氣說完,鴛兒那眼皮微微跳了跳,抬眼看向她,眼中亦閃過一絲凝重:「糊塗!」

這二字雖說的不重,到底還是嚇得那本已經癱倒了的秋葉又連連扣了幾回首。

「若是有了這份心私,又不便同我說,那也該好生收起來,哪裡有私相傳遞之理的?郎情妾意固是常有,可如此行徑再被那黑了心的暗中利用可怎生了得?」說罷,那話音又軟了下來,「現下伺候那寶姐兒的秋水你們也是識得的,當日裡便是她直言對那孫喜有意,我同老爺亦未曾阻撓,現下那二人情形如何?你也傻,當著那紅娘的差事,現下還要被人當成賊來審,你這紅線牽的反倒連累了自己!」

鴛兒這話音並未嚴厲,反倒語帶歎息,直說得秋葉連連點頭,那眼淚不值錢似的一路往下頭掉著。

見她在自己跟前哭成這番模樣,鴛兒心裡頭也是不忍,待她氣息順了些,又道:「你可知她那東西是同哪個傳的?」

秋葉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知是老爺身邊兒的一個小廝,有時會趁著進園子的功夫同她說個一句半句的話兒……」

「那東西你可瞧見了?」

秋葉再搖了搖頭:「未曾見著,是個木頭做的行子,圓的,好似是空心兒的,也不知怎麼拼上的,輕易打不開。」

鴛兒眼中微閃,笑道:「你呀,這紅娘當的可是糊塗。」說罷,又道,「一會兒你且先下去,先莫同她說,她既只跟你說了,想必也是個臉嫩的。要是知道你告訴了我,我再這般直去問她,若是面嫩羞愧的再出了什麼事情反倒不美。等回頭哪天得了空,再說笑著問出來了便是,免得你同她之間亦是尷尬。」

秋葉又連連點頭,只應著「好」。

見這丫頭竟被自己這話說得只有點頭的份,鴛兒心下不禁帶著一絲歉然,不過這事關府內安危,說不得,只好先拿話唬著她了。

過了會子,待秋葉臉上淚痕褪了些個,鴛兒才高聲叫進了蓮衣,給秋葉打了水讓她下去好生洗臉歇息便是。

待秋葉回了屋子,紅霜也跟了回去,關切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可是惹惱了夫人?」

秋葉緊記著鴛兒說過的「只先別說,回頭有人問起便說是打了件東西。回頭等問出那丫頭的心上人後,再把你這事兒說了,到時再讓她好好謝你。」又因著此是因紅霜而起的,自己平白擔待了這麼個罵名,心中多少有了些疙瘩,只苦著臉看了她一眼,一語不發的倒到了床上。

見她滿臉淚痕,且適才又聽蓮衣說似是因她弄壞了夫人要緊的東西,到底沒想到這事會扯到自己頭上,紅霜只好先由她去了,自己出屋做事不提。

秋夜來涼爽,到那日頭落了,眾人便會覺著身上發涼,若是沒及時添衣裳,說不得便要打上幾個噴嚏,次日間頭疼腦熱亦是常有的。

冬園之中,一處處的園子中接連熄了燈火。不多時,府中除了那上夜的僕人外,皆入了夢中去會那周公論道。

數條人影穿梭在婆娑樹影之中,趁著那「沙沙」楓葉飄蕩之聲,前前後後的閃進了染秋院裡。

拿紙糊得厚厚的幾層窗紙被人拿著一塊布子浸濕,一個吹管插了進去,噴出一片白色煙霧。

待一株香的時辰之後,幾個人方才輕手輕腳打開了那扇門,閃了進去。

不一會兒,原本暗著的房間裡亮起了燭火,隨即,幾個人竟大大方方的抬著一人走了出來。

正房處大門兒打開,亦是走出了一個人。氣宇軒昂,神色冰冷一片,正是孫府之主,孫哲。

「怎樣?」站在那當院兒之中,原本院子裡本應上夜的下人此時竟一個不見。丫鬟婆子們也似根本沒聽著院兒裡有人說話一般,一個個只守在自己房間之中。

「回爺的話,那個無異,這個確如您所言一般。」當先一個沖王爺躬身應道。

王爺輕點了點頭,只吐出一個字來:「審。」

待院子裡頭再歸於平靜,鴛兒方走到門口兒,見王爺已轉身回來了,這才臉帶關切猶豫的瞧著他。

王爺衝她淡然一笑,抬手捏了捏她那手:「莫怕,他們自有手段。」

「可……」鴛兒眉頭微簇,「既然有人同她通信兒,那人說不定也是府裡頭的。」

王爺輕搖了搖頭,道:「還記得前幾日間我令你們迴避著點子,說那冬湖邊兒上不叫丫鬟們過去?」

鴛兒一愣,隨即奇道:「莫非爺說的是前幾日子清理冬湖上頭枯草的那回?」

王爺淡淡一笑:「原本這事兒就算只叫自己府上的來弄也是無妨,只是聽說鄉里頭有些地少的人家、長工們四處尋門路,想要多賺點子銀子,便叫他們進來了。」

鴛兒仍張著口,疑惑瞧著王爺。

王爺淡笑了笑:「如你說的,越發壓著,他們越不敢亂動。不敢動,就必然瞧不出端倪,還不如大方一回,擺明了給他們個門路。」

難怪王爺一聽自己說那東西是打從湖邊兒取來的,便立時叫人進來捉了那紅霜?原來竟是因著他知曉若是出事,也必然是出在湖邊!

一盆涼水澆頭,紅霜勉強睜開眼睛,只覺著四周大多暗著,可眼巴前兒不遠處卻有幾隻火把。皺著那眉頭,腦子正費力轉著,忽的覺著身上發寒,不禁打了個寒戰,再一細瞧,只見四周站著幾個高大身影,一個個板著張面孔,只冷冷瞧著她。

心中先是一緊,還當自己是被那歹人給捕了,卻又猛的覺出這些人身上那殺伐之氣,哪裡是那歹人?分明是一股子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氣息!

心中猛一哆嗦,拿那銀牙便向後咬去,卻沒覺出咬出東西來,又是一愣忙拿那舌尖舔了舔,赫然發現自己後頭那毒牙竟已被人拔了?!

原本就因著冷水白下去的小臉兒,這會子竟又慘白了三分,左右瞧去,一低眼兒便瞧到面前桌子上頭放著一顆牙、一個木頭球兒、並一副人皮面具……

心內一片暗淡,張口就向自己那舌頭咬去,卻不想身邊也站著兩個,一見她嘴巴那裡動彈,便一把捏住她那下巴,讓她想咬也咬不得。

「若是老實交待了,還能容你再活上幾天,若是不說,你這細皮嫩肉的……」說著,身前那高大男子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冷笑,走到紅霜面前兒彎下了腰來,「後頭百十號兄弟,可皆是打那常年見不著女人的所在出來的,會怎生折騰你我可不管。」

說罷,又直起了腰來,只冷瞧著她。

那紅霜臉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咬了半晌牙,才慘笑道:「我若說了,只求一個痛快。」

那男子瞇了瞇眼睛:「若是你還有用,我們主子指不定便留你一命,或許還能給你些方便。」

紅霜兩眼亮了亮,隨即又是一片灰敗,慘笑了一聲兒搖了搖頭。

次日一早,王爺案上便已放了頭天夜裡審訊出來的口供。

皺著眉頭細細看了,那眉皺得不禁更深了些,隨即一擺手,便站了起身,道:「過去瞧瞧。」

那暗衛忙弓身在前頭引著道兒,直帶著王爺出了園子,向著西北山中走去。不多時,進了條山谷之中,隨即從一塊大石邊兒繞進了個山洞。

山洞門口、中間,處處皆有明哨暗哨兒。雖說已脫了那王爺的身份,可自己手底下必要留著些底牌,不然,光他早先那身份,無論是大恆那邊兒,還是蒙汗國中,但凡有人知道了亦會死盯著。

王爺背著手緩步走進洞中,順著那暗道進了山腹之中。

那紅霜臉上人皮面具早已取下,這會兒正掛在木頭樁子上邊兒,姣好的面容,帶著絲純真,眉宇之間卻又有著股子魅惑姿態。如此嬌俏佳人,若是不帶那面具,便是打死也進不了自己這府上。

瞧著,王爺那神色又是冷了兩分,瞇起了眼睛,坐到大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