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長河上頭那冰已皆破了,河南邊亦可跑得那馬了。
才剛一開春兒,蒙汗國中眾人便聽著了個消息——南面那大恆國內,西定王已除了另外二王,舉兵進了京城,各處世家老臣紛紛投靠,現已經登基為王。
因是同宗平亂定國,故此國號「後恆」。
鴛兒聽了這消息,心中惆悵了一會子,便又命蓮衣同秋葉一齊打理王爺南下要用著的衣裳等物。
「夫人,皆理好了。」蓮衣點了又點,抬頭向鴛兒說道。
微思索了下,鴛兒抬頭道:「上回說的那避蚊蟲的草藥可包好了?」
秋葉點頭道:「已包好了,同旁的藥收拾到了一塊兒呢。」
鴛兒再點了點頭,又皺眉沉思著,細細理著這回王爺南下還用得著何物。
從寶姐兒那邊過來的荷蕊進了門兒,見那擺了那一屋子的東西,不禁掩口笑道:「夫人,打從正月裡便整著這些東西了,莫非還沒理好不成?」
聽那丫頭口中帶著打趣,鴛兒亦不禁笑了:「竟巴巴跑過來打趣起了我?莫非你想換個差事不成?」
荷蕊忙湊了過來:「夫人,小姐現下已經能站起來了,嬤嬤奶娘們皆年歲大了,哪裡看的過來?不為了奴婢找想,也要為小姐找想啊?叫我去別處做事,奴婢自無怨言,可少了奴婢這腿腳麻利的,再委屈了小姐可怎麼得了?」
鴛兒笑著搖頭道:「我竟不知,你竟生了這麼一張巧嘴!」
說罷了話兒,自己轉頭瞧著那一屋子清點著的東西,亦不禁笑了。出了正月,再沒旁的事可想,自己便一門心思的惦記上了王爺出行那事。再加上肚子裡那孩子安分得緊,連害口亦沒上回懷著寶姐兒那般的重了,自然全副心思都擱到了王爺身上。
又過了兩日,便是王爺出行的日子了。鴛兒頭天發了多半天的愣,忽的想起,這可是自打嫁給這位爺後他頭一回出門子。想想夫妻恩愛,想想他一人在外無人照顧,這心進而便又慌亂了起來,再加上那人在孕中便愛多想多慮,直到王爺回了,這才忙忙收拾起來。
抬眼看著面前那男人,鴛兒暗自咬牙,心中暗自下了某個艱難的決定。
渡口前,一行人正自南面等著那渡船靠岸,待北面兒那人下了船,再自上船北去。
忽的,有那眼尖的一個個伸著脖子瞪視著船上下來那行人。
二三十個漢子,個個勁裝打扮,人人皆牽著匹馬下了船來。這行人中人數雖多,可下了船後竟無半個人開口說話。
待下了船來,牽那馬到了岸邊,這才一個個的上了馬,揚鞭而去,只留著那一道的塵土。
眾人面面相覷,這行人身上皆帶了股子勁,有那見識的自能瞧出些來,這行人身上似是都帶著那功夫,個個身強體壯輕裝簡行,不是鏢局中人,就是軍中之人。就是那沒見識的,亦被那股子氣勢震懾住了,直等那馬蹄帶起的煙塵漸漸散去,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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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中,那原本混亂蕭條之氣已經散盡。新皇登基,平定四方,大赦天下。
因著早先那小皇帝已經被兩位皇兄手起刀落,再無後患了,再加著那小皇帝登基日淺,故雖後宮裡頭有著妃嬪等人,卻尚無子嗣。故,西定王平叛四方後,先是發詔斥責二位皇兄不惜手足之情,冒天下之大不為毒害聖上,為正天威,誅殺二王,卻保其家人圈地榮養。
因西定王慈舉感化朝中老臣,紛紛直言上書,請其登基為皇,叔承侄位,改國號為「後恆」。
皇宮之中,已然登基繼位的仁定皇帝,正自在宮中向一老者勸道:「宋先生莫非真要棄朕而去?」那聲聲悲切,眼中亦是帶著三分不捨。
爍長老抬手輕捻鬍鬚,淡笑道:「老夫年事已高,既陛下大事已定,天下已平,自無需老朽多事。小侄雖是一屆武夫,卻勝在尚有幾分志氣,還可協助陛下一二。」
見再留不得,仁定皇帝長歎一聲,只得道了聲:「先生走那日,朕必親身相送!」
老者淡笑搖頭道:「相逢既為緣,相別亦是上天注定,皇上貴為天子,乃是命裡早有定數的,老朽不過順應天命而已。」
二人又相談幾許,爍長老方施施然離去。
待爍長老離去後,仁定皇帝立在門邊,久久未曾動彈。一邊守著那太監幾次抬頭,皆不敢言語。
許久,皇帝方道了聲:「叫張城過來。」
一個小太監聽命,忙忙去召了侍衛長過來。
見人來了,仁定皇帝命其上前,低聲囑咐了兩句,方抬手令其下去。
這裡侍衛長剛剛退下,那邊便聽著有人匆匆跑來,皇上眉頭微皺,正待喝問,只聽那人道:「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仁定初年,四月二十八日,皇后娘娘產一子,皇上大赦天下,次年皇子一歲之時,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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爍長老辭過皇帝,坐著馬車一路向南而去,正自在車內閉目入定,暗自思索著回去如何向閣主稟報,又思索著如何馴養調|教那新進的孩童,忽聽前面車把式忙忙拉了韁繩,喝住了馬匹。
「出了何事?」
「大……大人,有人攔路。」那車把式聲帶慌張,身上不住打著哆嗦。
爍長者微微一愣,打開車簾,向外瞧去不禁一愣,眉頭隨即皺起,心中暗罵了兩句。
嚴王正自駕著那匹紫夜立在路中間,面上雖無喜無怒,週身卻帶著一股子肅殺之氣。
再加上那一色高頭大馬膀大腰圓的護衛環著這馬車,竟成了個半圓之勢,也怪道那車把式慌了神。
「無關之人,速速離去。」一暗衛沖那馬把式低喝一聲,只嚇得那把式連車亦顧不上了,奪路而去。
爍長老臉上陰晴不定,隨即帶了絲淡笑:「孫員外,許久不見。」
王爺面上仍是冰冷一片,淡淡開口道:「恭喜爍長老功成名退。」
爍長老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果是北面那丫頭處出了紕漏!那靜長老調|教之人真是越發不濟了!
心如電轉,爍長老面上帶笑,打著哈哈道:「王爺現下攔住老夫,莫非是同當今政見不合想拿老夫出出氣不成?」
王爺那邊臉上這才挑起唇角:「這回事畢,本王自會上書,還要多謝我那皇兄與我指出長老離去路線呢。」
爍長老手中拳猛攥,鳥盡弓藏,也怪道那皇帝會忌憚於己,若是換成自己,這會子想必也會把自己除去,不然這江山亦坐不穩當。只是未曾想到,他竟借了這嚴王之手!
想著,那雙眼微瞇,打從身後摸了根四尺有餘的長棍,立時躍車而出,瞧那動作,哪裡還似那七旬老人?便是年輕人亦不成多讓。
王爺亦沉著臉,見他躍出,雙腳在那紫夜身邊一夾,紫夜長嘶一聲,如箭離弦般衝了上去,王爺抽出腰間長劍迎了上去。
刀光劍影,眾護衛只在一旁掠陣並不上前,那老者身負奇功,可那王爺卻是打從死人堆裡浴血而出的,又正值壯年。小半個時辰,那老者越發支撐不住,眼見再無那取勝之竟,面上忽現一絲詭異笑容。
王爺瞧見,心中一緊,忙拉下手中韁繩,腿下猛踢,高聲道:「閃開!」
座下紫夜四路蹄飛馳,帶著王爺向一側猛跑而去,只聽著後頭一聲巨響,那長老不知怎的,竟爆體而亡,他原本站力之處竟被死死砸出個大坑來!
眾護衛面面相覷,不禁左右相視著,心下皆凜然,若是剛才跑得慢了……怕是非得讓他捎帶上幾個不成!
王爺冷著張臉,再牽韁繩上前查看。原本想著直接攔下許還能再探聽出些什麼,可現下看來……
鷹目微瞇,王爺沉聲道:「去京中,把那幾個查出來的一併收拾了,不論手段,能捉一個是一個。」
眾人忙道了聲「是」,心中下皆提著二十分的小心,這長老不知是練的何功,竟能有這同歸於盡的招式,若再遇上則必要小心得緊了。
半月後,被封為護國大將軍的宋將軍閉門謝客,說是身上染疾再不見人,又過了數日,宮中御醫頻頻出入將軍府,直到九十月間方報出病亡之事。
眾人皆歎,這勇武非常之人竟沒死在那疆場之上,反倒死在疾病之上,想是因著宋將軍勇武非常,乃是天界派下來的,待其協那真命天子平亂定國後,方收回天庭去了。
宋將軍一死,皇帝惜才心痛足半月有餘,世人皆道:當今乃是心疼宋將軍之死,真真是個有情有意的好皇帝。
「爺,前面那青楞山便是了。」王爺正自坐在一處涼亭之中,手中拿著個荷包,面色間帶著絲柔意,聽得下屬稟報方把那荷包攥到手中,輕點了點頭。
「爺,要如何行事?」下屬小心問道。
「不必如此,皇兄既已經暗中遣了人去,咱們只做那壁上觀便好。」王爺冷眼瞧著不遠處那青山,面上亦無半分波瀾。
有人暗中盯著這江山,意圖染指好處,欲架著那皇帝為己牟利,身為皇帝哪能不忌憚於其?不知道還好,只當是身邊有那奸佞小人,如今既然知曉了,必要親自出手掐滅了方可安心。
自己不過是捉了點子人,暗中逼問出些消息,再把那人、證、物,往皇上手裡一送,再在一邊兒瞧戲便可。
家中那丫頭打從自己還未曾出門便囑咐著,要是自己帶了那一丁半點兒的傷回去,她指不定便真個會翻臉了呢……
想著,便又想起自己出家門前那一夜,那紅潤櫻口裹在那處……哪曾想她竟會如此?這般銷魂滋味,若是自己輕舉妄動,想必以後便再不讓嘗了。
邊上那暗衛悄悄瞧著,見王爺臉上帶笑,雖瞧著那山,心思卻不知飛到哪處去了,知道前些日子收到了打北邊兒送來的書信荷包等物,心下稍安了些。
若是府中沒有那夫人在,想必這位爺還得同早些年間似的,非要親自殺上那山,眼瞧著那群歹人皆滅了方罷休不可。哪能似如今這般,只冷眼看戲?
果如王爺所說,待到了晚上,眾人才剛剛在那山角處一處鎮子歇息,便聽著了動靜。
出了門兒,就瞧見那處青楞山上通紅一片,止也止不住的那滿山大火向著那山上燒去。
王爺見了那大火亦眉頭一挑,放火燒山……再遣人堵住那下山之處,歹毒是歹毒了些,可卻是斬草除根的好法子。只是聽著,那山上還有那不少買上山去的幼童……如此一來,可當真是作孽不淺啊。
輕歎了一聲兒,這回南下,除了那爍長老外,王爺再沒殺過一人,皆是使計拿住,審訊過後再送至皇上那裡。便是那爍長老亦是他自爆而非是自己親手殺的。為的,便是家裡那丫頭、寶姐兒,同那丫頭肚子裡頭的兒女積積福,免得殺伐太重。
可既然為皇帝者,必不拘小節,自要以天下為重……
想著,那雙眼便斂了起來,只道了聲:「不必再回去睡了,連夜回吧。」
既已經動了手,那皇帝那處便必不會留根,自己亦不必再瞧這出大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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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兒自在家中房裡,拿手扶著那後腰正在房內緩緩走動著。
「爺這走了已是幾個月了?」
見夫人再問,蓮衣笑道:「夫人,老爺是三月中旬走的,現下已是七月二十二號了,走了已快四個月了。」
鴛兒眉頭微皺,嘴巴亦撅了起來:「當日裡說是只走二三個月便回的,現下都已四個月了!」
蓮衣忍著笑勸道:「夫人,前幾日不還收著老爺的信了麼?說是眾人皆平安得緊,已經在回來的道上了……」說著,又歪著頭憶著早些年的情景,「那會兒奴婢剛來府上,老爺哪似現下這般的只呆在府裡頭?常年間只在外頭遍尋名山大川,奴婢哪裡得見老爺?只在夫人來了,老爺才安生在府裡呢!不都說好男兒志在四方麼?」
鴛兒聽了,忍笑道:「既你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回頭我便給你說門『志在四方』的好婚事可好?」這話直說的蓮衣紅了臉,一邊兒的秋葉只掩口笑著。
正說著,寶姐兒跌跌撞撞的進了屋兒,後頭秋水同荷蕊二人皆張著手臂,在四邊護著,生怕讓她跌了。
鴛兒見了,不禁失笑道:「這丫頭,字不肯說半個,卻偏生走的、跑的都比人家孩子早些,若是男孩子也就罷了,可偏是個女兒家。」
蓮衣只道:「姑娘家話少倒也好,文靜呢。」
「可這好動呢?」鴛兒無奈抬手扶了扶額,若不是這丫頭若是急了、餓了時哭的那聲兒比旁人都大些,跟她說話時、哪處有了動靜她也能聽得著,自己都快疑惑她是不是個啞巴了。
這話一出口,屋內四個丫鬟皆無話可說了,自家這小姐哪兒都好,身子結實,走路也早些,可偏偏的就是不開那金口,倒真真讓人心裡發愁,卻又說不得個一二三。
剛說完,鴛兒忽覺著肚內一陣疼痛,心中一驚,扶著肚子頭上鑽出了汗來:「怕是要生了……」
眾人皆是一愣,忙扶著鴛兒預備去產房的扶著,出門兒叫產婆的叫產婆。見鴛兒一臉的煞白,站在那裡只能叫丫鬟扶著,且周圍眾人皆是臉色鐵青,忙忙的動著,寶姐兒抬著小腦袋,只瞧著自己母親緩步皺著眉頭一步步往門口走去。
似是因著怕了,似是感覺出不對來了,小丫頭跌跌撞撞的撲到鴛兒的腿上,奶聲奶聲的叫了聲兒:「娘……」
那聲兒弱弱的,屋子裡頭又是一片忙亂,險些便會錯過去。鴛兒雖腹內疼痛,到底母女連心,竟是聽著了。
低了頭,臉上帶著一絲笑,又忍著腹內那痛,只柔聲道:「教了你這幾個月才肯叫這麼一聲兒,倒真個是千金難買了……娘去給你生弟弟妹妹,好生跟著秋水……」說著,頭上那汗便往下鑽著。
秋水忙彎腰抱起了寶姐兒,對鴛兒道:「夫人且安生去吧,小姐這裡自有奴婢呢。」
點了點頭,一步步的總算是挪到了產房,忍著那陣陣疼痛倒到了床上。
自己在這裡拚死生孩子,孩子他爹這會兒卻還沒回來……
想著上回他衝了進來,只抱著自己柔聲安慰,心下一顫,眼中那淚水便流了下來……
產婆媳婦忙裡忙外,外頭何大夫也被請了過來,只守在院子裡頭。
容嬤嬤亦過了來,拿著把椅子,便坐在院子中坐鎮,見秋水抱著寶姐兒過來了忙伸手過來。
「嬤嬤,這都多半日了……夫人她……」秋水眼中皆是焦急之色,主子不在,只剩下主母在府上,若是有個好歹,以那位爺的脾氣真個是能殺人的主兒啊!
容嬤嬤摟著寶姐兒,只道:「慌個什麼,女人生孩子便是如此,下頭人若是都慌了,等爺回來瞧著更是不像。」
「可……可上回夫人生的萬沒有這回這麼久啊……」秋水抬眼看著那窗子,人已進去多半日了,便是有叫聲也是低低的,顯是在強忍著,只是撐得再久了再出個萬一怎麼得了?
容嬤嬤仍沉著臉:「上回是上回,這一回不是因著……」
話剛說了一半,忽聽外頭人報:「爺回來了!」
兩人皆是一愣,院子裡頭那小丫頭子亦是心中一震,有那機靈的忙跑到產房門口叫了聲兒:「夫人!老爺回來了!」
王爺沉著臉一路快走,才剛到門口兒,便聽說夫人要生了,可女人生子不得要九個月麼?現下這才剛七個月!莫非是出了何事讓她動了胎氣?!早知道,寧可讓那些人跑了,自己亦要守在她身邊兒了!
一進門兒,又看見那何大夫,王爺忙幾步上前問道:「為何早了兩月?」
何大夫見王爺亦是鬆了口氣,忙道:「老爺走後才號出來,這回夫人懷的竟是個雙生子,雙生子月份淺,六七個月出來亦是常有的。」
王爺微挑了挑眉毛,心下詫異,卻又帶了幾分心喜、幾分擔憂,忙抬腿進了內院。
何大夫方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老爺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王爺一路進了內院,見幾個丫頭迎了上來,便問:「進去多會兒了?」
幾個小丫頭臉上焦急道:「上午剛用過早膳便進去了,直到這會子還沒……」
還沒生出來?!
王爺心下一驚,抬腿幾步便跑到產房之中,上回生寶姐兒時那丫頭只不過一兩個時辰便生了出來,這回竟這麼久還沒動靜?!
鴛兒閉著眼睛,人已有些迷糊了,朦朧之間,忽然覺著有人抱了自己那頭。微微睜了眼睛,竟然瞧見那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兒。不禁劃了兩行淚下來,低聲道:「蓮衣……我是快去了麼?怎的竟見著了爺的幻像?」
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摸上了臉頰,面前那人把頭貼了下來,在自己那臉頰上輕吻道:「別胡說,爺回來了,回來陪著你……不是說了?這回爺亦要陪著你生產,眼瞧著咱們的孩子出來。」
鴛兒拿手抓著王爺那腕子用力掐了一把,皺眉道:「不疼……是夢……」
王爺輕笑了下,眼中禁是心疼:「傻丫頭,你身下疼不疼?」見她微微點頭,「疼那便是真的,爺就在你身邊兒,抱著你,守著你,陪你一總看著咱們孩子出來……」
深吸了口氣,抓著王爺那大手放到嘴邊兒,便用力咬了下去,和著那眼淚身下猛一使力,盡要把這些日子自己一個人獨睡空床的孤單、思念、擔憂,一股惱的皆要拿那牙印盡告訴於他。
「出來了!出來了!」
「夫人,再來一回,還有一個!」
耳中那聲音越發朦朧了,鴛兒閉了閉眼睛,聽著身邊那男子柔聲安慰、緊張詢問,嘴上再用一力咬下,只覺著身下一輕,聽著那:「好了!兩個都出來了!」時,人便一晃神,徹底暈了過去。
「老爺!兩個都是小少爺!!」產婆滿心歡喜,同另一個婆子各抱著一個孩子到王爺眼前。
王爺抬頭看了看那兩個孩子,鬆了口氣,顯是疲憊之極,只點頭道了聲:「辛苦了。」便又向那夫人瞧去,拿著那布子細擦著夫人臉上汗水。
頭回接生時便已瞧見了,這會子那產婆自不會討個沒趣,只這回她卻覺著,這位爺那眼圈似是有些紅了?
將兩個孩子各自放好,又收拾妥當屋子裡頭,這才退了出去。
外頭那管家自早就打點好了,又是大包小包的裹好了,只把那產婆笑得再瞧不見眼。
身上輕蕩蕩的,只覺著似是睡在那水裡頭一般。
夢裡,似又回到了前世,那家裡頭老父獨坐房中,屋子裡頭並排擺著兩張照片。一張,是自己母親的,一張,便是自己的。
靜靜的,心內滿懷著愧疚,想要多陪陪他,卻又知道,自己心裡頭想的、念的卻還是另一個男子。
對不起……
宛若一陣輕風般,讓屋內老者詫異抬頭,左右瞧了瞧,卻什麼也沒瞧見。再轉回頭來,瞧了牆邊那兩張相片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再看向電視裡面。
身上溫暖一片,彷彿沉睡在搖籃中一般。不多時,一陣哭聲響起,似是從那無盡黑暗之中拉回了自己一般。
鴛兒微微張了張眼,這才聽出,那哭聲非是一個,而是兩個,這一哭竟連成了一片。
稍扭了扭頭,便覺著身邊那溫暖一片的亦是動了動,抬起頭來,正跟一雙眼睛對上。
「醒了?」王爺那臉上笑中帶著歉意,抬起那大手摸著她那柔嫩臉頰。
鴛兒只盯著他,細細的瞧著、看著,好半晌方道:「爺,瘦了。」
王爺微微愣了愣,隨即拿著她那雙手放到自己臉頰上:「爺許是黑了點子,便是瘦了,這回回來你日日盯著我用膳可好?」
鴛兒輕點了點頭:「不許再走了。」
「嗯,不走了,爺守著你一輩子……」說罷,又把她攬進懷裡,拿下巴蹭著她那頭頂,想了想,又低聲音道,「丫頭,這回生完了咱不再要了。」
「不要了?」鴛兒微微愣了愣,抬頭瞧著他納悶道,這裡乃是古代,又沒有那計劃生育,自己才十七歲,又不老,為何不再生了?
抓著她那手的大手緊了緊,王爺低聲道:「咱們現下已有了三個,還有兩個兒子。生孩子……實是太險了些,且又疼……爺不許你再受這份罪了。」這聲音堅定無比,顯是心中主意已定。
鴛兒輕笑了聲:「孩子乃是跟咱們的緣分,若是有了,便生下來,若是沒有,亦不必強求。爺,咱們順其自然可好?」
王爺挑了挑眉頭,隨即輕點了點頭。心中卻打定主意,回頭便用那藥做成香囊,平素各處床上、枕頭上、香囊裡頭都裝上,再不能似上回一般的出何紕漏了。
那對雙生子被奶娘抱著去餵奶去了,鴛兒拿頭頂在王爺胸口,忽然想起什麼,抬頭笑道:「爺,寶姐兒今兒個終叫了我聲娘呢!」
聽這丫頭的聲兒裡帶著喜意,王爺亦笑了起來:「哦?何時?」
「我剛要生的那會子,肚子疼的厲害,她許是怕了……」說著,又輕歎了聲氣,「我早先還怕她不會說話呢,這回才瞧出來,這小丫頭哪裡是不會說?分明是懶得說!沒個要緊事兒,她那張嘴閉得才叫個緊呢,也不知似誰?」
王爺那眉頭挑了挑,臉上微紅了下。
說著,鴛兒又皺眉抬起頭來瞧著他,道:「爺……寶姐兒那名字……你還沒給起好?」
王爺臉上這回打從嫣紅變成了通紅,抬手輕嗽一聲:「起好了,起好了!」連後頭的孩子都生了,前面兒的姐姐名兒還沒起好?這個爹當的未免太讓人面紅了。
「叫什麼?」鴛兒仍皺著眉頭,那聲兒帶著疑惑,顯是不信。
拿起鴛兒那手,王爺一筆一畫的寫著——孫秀菡。
鴛兒眨了眨眼睛,滿心疑慮的斜著眼睛瞧了他一眼,這不會是他想急了才隨手寫出來的吧?
「那……兒子呢?」
見鴛兒問,王爺這回才正色道:「咱們的孩子,中間那字便皆用『秀』字吧,回頭爺查查,看哪個字合適雙生子用。」
還得查?
鴛兒忍著翻眼睛的想頭,把頭往枕頭上一靠,閉著眼睛心中暗想——還是先洗洗睡吧,指不定等下一回再生了孩子,這位爺才能憋出那對雙生子的名兒呢。且這還是兩個,說不定得先想個二三年的才能有了罷……
隨即,那唇角亦挑了起來,如此,便能安定下來了,便似上輩子瞧過的那童話故事裡頭一般,王子同公主一起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王府逃生記》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