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怒吻

年僅二十歲的霍去病,在長安城炙手可熱,似乎跟著他,就意味著榮華富貴、錦繡前程、封侯拜將。

霍去病行事越發張狂,鋒芒迫人,朝中諸人態度不一,羨的、厭的、恨的、妒的、巴結的、疏遠的……且不論王侯貴臣,無一人敢當面直逆霍去病的鋒芒。

與之相反,衛青處事更加低調謹慎。衛青在軍中十幾年,待兵將如手足,和官兵生死沙場中結下的袍澤之情,其寬厚仁義的威信依舊如大山一般,沉穩不可撼,皇上對此也無可奈何。

我捧著一冊竹簡,似乎在看,其實心思卻全不在上面。那日被霍去病撞見我在九爺肩頭落淚,我以為他肯定會對我大發雷霆,卻沒有想到,兩人進屋後,他只是抱著我坐在黑暗中,不言不動,彷彿化成石雕。

很久很久後,他輕輕把我放在榻上,躺到我的身側。我實在害怕他的沉默,剛要開口,他卻摀住了我的嘴,「我什麼都不想聽,好好睡覺。」語氣裡竟透著絲絲緊張和害怕。

那日過後,他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待我像以前一樣,只是每天晚上,如果他不能來我的園子,就必定要派人接了我去他的府中。

因為他如今上朝後,常被皇上留下,他又總是會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所以我十之八九只能在他府中安歇。

「玉兒……」霍去病叫道。他何時進的屋子,我完全沒有察覺,心中一顫,忙擱下手中的竹簡,「什麼事情?」

他坐到我身側,「今日宮中有宴,我……」我問:「又要醉成爛泥?」

他抱歉地看著我,我道:「不可能每次都藉著醉了,讓皇上說不了話。」我遞給他一軸帛書,他打開看了一眼,面寒如冰,「竟然宣你入宮。」

天空靜爽涼滑,如一幅水洗過的藍綢,淡淡浮著的幾抹微雲又添了幾分生動。來參加宴席的女眷三五成伴,盈盈笑語和著金桂的香氣,蕩在風中。

我靠在樹幹上,半仰頭望著天空。忽覺得有人視線一直凝在我身上,一低頭,看見一個身材高挑、容貌英俊、錦衣玉帶的男子正定定看著我。眼中滿是震驚和不能相信,我望著他,暖暖地笑著,他眼中的驚詫懷疑褪去,喜悅湧出,還有淚光隱隱浮動。

一會兒後,他的神色恢復平靜,不動聲色地環顧了四週一圈,又看了我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李妍不知從何處走出,笑看著我,「金姑娘似乎走到哪裡都有傾慕者,一個大漢朝的將軍對你一往情深,如今聖眷正隆的新貴光祿大夫也好似頗對你動心。金日到長安不久,卻因為當日是霍將軍去接受的匈奴人投降,聽聞他和霍將軍的關係很不錯。」

原來他只是為了這個一再拒絕我,他為什麼自以為是地認為我一定會和其他的女人一樣非要孩子不可?難道沒有孩子就不能幸福嗎?他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思?

我心中百般滋味千種酸楚,他居然還能自嘲地笑出來,我揮手去打他,拳頭落在他的肩上、胸口,「你為什麼……為什麼不早說?我會在乎這些嗎?我更在乎的是你呀!」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我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我滿心傷痛,只覺身上的力氣一絲絲全被悲傷吞沒,身子微微搖晃著,哪裡再打得動他?他忙伸手攙住我,我的拳頭軟軟鬆開,淚終究再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急急替我拭淚,「玉兒,我以後再不會讓你掉淚。自你走後,我一直在設法安置石舫的大小生意,等安置妥當後,我們買幾匹馬,離開長安,一定比老子的青驢跑得更快,也一定消失得更徹底。漠北江南,你願意去哪裡都可以。以後肯定還會有很多風險,但我知道我們可以攜手與命運抗爭。」

我淚如雨下,怎麼擦都擦不乾。不一會,九爺的肩頭已經濕了一片。傍晚從宮裡出來後,我心中就如灌了鉛般沉重,此時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麼,只知道心如刀絞,好難過,好難過。

一隻手猛地把我拽開,太過用力,我身子直直往後跌,驚呼聲未出口,已經跌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霍去病身子僵硬,胳膊摟得我要喘不過氣來,他一眼不看我,只對著九爺笑道:「玉兒的眼淚以後我會替她擦,不勞煩閣下了。」

九爺與霍去病對視半晌,眼光移向我,霍去病也盯向我。我閉上眼睛,誰都不敢看,只眼淚紛紛,身子顫個不停。

霍去病說了聲「失陪」,抱起我轉身離開,腳步匆匆,身後九爺的聲音,「玉兒,這次換我追你。」霍去病的腳步猛然一頓,又立即加快了步伐。